王秋雁回头望向王寿:“爹,杨郎有什么问题,你们为何要这样对他?他没做过坏事,没害过任何人,还给朝廷立了那么多的功,现在怎么能因与他无关的事来定他的罪?就算他的身世有问题,可那不是他能选择的,他有什么错?而且爹你也说过,当年殷晗将军未必真的叛国,如果殷晗没有叛国,那杨郎……”
“放肆——”王寿厉声将她喝止:“这其中关卡你不明白,不许再多生口舌。”
王秋雁愣了愣,又将目光投向文彦,道:“你是杨郎的朋友,亏杨郎还那么信你,你竟然处心积虑地要害他。我知道,因为杨郎功劳比你大,职位比你高,人缘比你好,所以你嫉妒他,眼里容不下他,处处都要跟他作对。”
文彦眸色阴郁,微皱了皱眉,对王寿道:“王将军,令嫒如此干扰我们办案,怕是不太妥当。”
见女儿为了仲陵已是口不择言,王寿也颇觉头疼,只能以手扶额——果然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尽往外拐!
他朝文彦摆摆手,示意他自行处置。
文彦便对前后兵卫道:“将王姑娘请走,再捉拿钦犯。”
“谁敢!”王秋雁起身拦在仲陵身前:“谁敢动我,我就……”
她眼睛一转,望见方才被拔下的匕首,心中蓦地一动,便拾起塞入仲陵手中,再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脖颈间:“快,你挟持我。”
“王姑娘——”
王秋雁轻声道:“我爹不会让我受伤,这样这些人就不敢动你了。后园有一道小门,那儿没人看守,我带你过去,你从那里逃出去就没事了。”
仲陵迟疑着未动,王秋雁已是按紧了他的手,脖颈往刀刃上贴。
“雁儿,你、你……”王寿既是气急败坏,又觉颜面无光:“都是往日宠你太过,竟让你如此不知羞耻,为了一个钦犯连为父都不要了!”
文彦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自是知道王秋雁不过恃宠而骄,哪有凛然赴死的决心,但终究面子功夫要做,还是恭敬地请王寿示下:“王将军以为该如何处置?”
王寿虽是恼羞成怒,可终究爱女心切,只怕双方硬斗误伤了女儿,又或是仲陵真起了挟持之念,那可真真是拿住自己的软肋了。
片刻后,他捂住眼睛,深叹了口气:“让他去吧。”又悄声吩咐文彦道:“这四周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又受了伤,必然跑不了。只要等他离了雁儿,即刻就行抓捕。”
仲陵挟着王秋雁,亦步亦趋地出了包围圈,转进一道月门,王秋雁便拉着仲陵狂奔起来。
她来之时已摸踩过,知道哪里埋伏了人,哪条路安全,况又是自己家中,周遭地势建筑更为熟悉,确定没人跟上来后,便将仲陵带至后园的一处角门,果然无人看守。
王秋雁拉开门闩打开门,门外便是护城河,与府墙不过二尺之地,因而外面并无巡守的兵卫。
“王姑娘,对不起了。”仲陵面带愧色道:“今日连累你了。”
王秋雁连连摇手道:“不不,杨郎,是我爹不对。这件事和我不相关的,杨郎你要信我。”
仲陵苦笑了声,自己而今已沦为遁逃的钦犯,有何资格质疑他人?
又想到往日拒人千里的态度,此时更觉惭愧。
“从前多有得罪,来日若……”他说到这又顿住了——一个亡命之徒,哪有来日?
难得意中人对自己温声和语,王秋雁几乎喜极而泣,垂眸羞涩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杨郎,你知道吗,能为你做点事,我心里……心里好欢喜。”
虽眷念这片刻的温柔,可眼下是火烧眉毛的时刻,王秋雁强忍不舍,送仲陵出门,便立即关上门,上了门闩,挡在门前。
不一会,文彦便带人赶到,见王秋雁挡在门前不肯放行,道:“包庇钦犯是死罪,王姑娘当真视死如归么?”
王秋雁扬了扬首,别过脸去,并不理他。
文彦笑了一声:“既如此,不如我便替王将军大义灭亲了,也省得王将军回头为难,待往上报时,便说王姑娘是协理办案过程中英勇牺牲,尚能保全你满府名节。”说着便从旁边兵卫手中抽出长刀,刀刃映着日光,铮亮如寒冰。
王秋雁瞅得心惊肉跳,却依然倔强地挡在门前,不肯移动分毫。
文彦慢慢走近,而后缓缓将刀高举起来,猛然下劈。
王秋雁吓得紧闭双眼,本能地缩紧肩膀,可半晌后未听动静,便睁眼去瞧,见文彦不过用刀背在自己身侧划过,刀尖落在门闩把上,轻轻一挑便挑开了。
她大觉恼怒,愤恨地瞪向文彦,文彦倒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只是示意兵卫开门追人。
王秋雁还欲待去拦,却被文彦攥住了手腕,向前扑不成,反往后趔趄一下,便跌进他怀中。
她抬眸惊诧地望过去,却见文彦微勾嘴角,似笑非笑。
“别闹了,你救不了他的。”
待人打开角门后,他旋即松开尚在发愣的王秋雁,转身出了角门,门后的二尺地面上尚有斑斑血痕,直通入护城河中,河水翻腾,向东奔涌而去。
文彦沉了沉面色,令道:“将河段的前后二十里仔细翻查,一棵草木也不许放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城内护城河段被龙虎卫摸排了个遍,打捞出几具陈尸,却不见仲陵身影,此后又将他的住所、老家,乃至太师府、京郊祭田,各处与他有关联的人物地方皆明察暗访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仲陵为殷晗之子的秘密也不胫而走,为平静得近乎寂寥的日子平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当年将军府被围剿,林氏如何能逃亡而出,并生下遗腹子,这些年来又是如何抚养遗孤成材?与其关系密切的张太师与靖国公,是否了解内情?而仲陵是否早知自己身世,这些年来为朝廷平定祸乱到底是忠心报国,还是心怀鬼胎?
这一桩桩一件件随着仲陵遁逃,俱不得而知,却远比宫闱秘史更刺激人的神经。
于是市井中关于他的传闻陡然转了风向,全在臆测他的身世来历,以及这些年的心境变化,褒贬参半,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