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知窗外有人,心头大喜,朗声叫道:“姐姐救我!”黑衣人一听“姐姐”二字,以为鹿骄嵘来了,脑中似有闪电劈过,他手上动作当即一滞,双脚竟不听使唤地后退两步。
只见窗外一道白光闪过,一个人影破窗而入,剑刃迎风,掠过荷衣肩头,直刺向黑衣人眉心,跟着连晃两下,又向他眼睛削去。黑衣人情急之下,连退三步,春梨衣趁机抓住荷衣手腕,将她拉了过来。
“梨衣,是你。”夏荷衣几乎喜极而泣,梨衣低声说了一句:“你先走。”她奋出一掌,拍向荷衣肩头,荷衣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地飞出了窗户。
那黑衣人已退到了火堆旁,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之人,眼里闪过蔑视,说道:“我以为来了个了不起的人物,竟又是南六衣!凭你也想从我手上救人,不自量力。”他右手一扬,撒出一把小钢 珠,呼呼有声,打向春梨衣。
梨衣挥舞长剑,使一招“鸢飞戾天”,剑刃左右横削,便听得叮叮数声,打落了五六颗钢 珠。但那钢 珠撞在剑刃之上,携来的力劲极大,震得长剑嗡嗡作响,连带梨衣握剑的虎口也微微发麻。
那钢 珠撒来一排,春梨衣只打下五六颗,余下三四颗已无力阻挡,砰砰几声,尽数打到了自己身上,她肩头、腰间、左肋泛起一阵酸疼,身子踉跄向后跌去。
黑衣人道:“小寒鸦,我意不在你,你再不走,休怪我痛下杀手。”站在窗外的夏荷衣便要跃窗而入,却见梨衣背在身后的左手摆了摆,她不知是何用意,只见春梨衣朝着木门处大喊一声:“鹿教主。”
黑衣人猛然一惊,目光又向门口扫去,隐约看见那木门微微一晃,仿佛有人要破门而入,他当即握紧手中一排钢 珠,就要打过去,旁边却忽然落下一层土灰。
尘土飞扬,撒在他脸上,迷入他眼睛里;黑衣人隐约看见,春梨衣挑动手中长剑,扫向火堆,跟着火苗飞起,落向四周,他急忙扔出手中一把钢 珠,却见一个绿色身影使了一招“鱼跃龙门”,跳出了窗户。
黑衣人急忙上前追赶,身旁烧起的火花却咬住了他的衣角,待他扫净脸上尘土,重新睁开眼睛时,梨衣与荷衣已经逃远,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黑衣面皮人岂肯甘心,当即破窗而出,施展轻功,追了过去。此处荒郊野岭,月光撒落天地之间,远处山峦连绵一片,似静卧安眠的美人;近处虫鸣啾啾,抬眼望去,左边有一条小道,蜿蜒前伸。
黑衣人朝左追了过去,一口气奔出三四里,便见得溪水潺潺,有小小一座木桥横卧其上,桥的另一边,似有人影晃动。他纵身跃起,踏桥而过,身影随风,忽见草丛中微微泛着一点白,捡起一看,是一支梨花簪,方才他与春梨衣交手时,见佳人头上正戴着此簪。
黑衣人大喜,当即发足狂奔!待黑影走远,木桥之下忽然传来刺啦一声,两个脑袋破出水面,呼呼喘着粗气。夏荷衣道:“那人走远了,我们上去罢。”冬日溪水寒凉,冻得两人瑟瑟发抖。
春梨衣却道:“不能上去,那戴人皮面具的贼人若折回来可就危险了。”她忍着刺骨的冰寒,道:“荷衣,我们沿着这溪流一路向下游去,必有村庄的,届时再上岸。”
两个女子沿着溪水,缓缓向下游去。月色照在溪水之上,本是金波一片,然瞬间便就被佳人手臂摊碎;梨衣荷衣不知游了多久,两人一身寒气,冻得牙齿直打颤,忽于夜色之中,听得一声响亮的鸡鸣。
春梨衣大喜,道:“鸡声嘹亮,前边必有村庄。”她拉着荷衣,爬上岸来,两人一身湿漉漉,冒着薄薄一层寒气,又走了数里路,才见到村舍房屋。
春梨衣扣开一处房门,哆嗦着双手,奉上身上的几两碎银,向开门的老妇讨取一身干净暖和的衣裳。老妇见两人湿着身子,冻得嘴唇发白,心生怜悯,便请梨荷二衣进门,取来两套干净的农妇衣裳,予两人换上;又煮了姜汤,给二人驱寒。
梨衣荷衣千恩万谢后,喝下姜汤,身上顿时暖意融融,但也困意上头,倒在那小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那老妇人也不打搅。这一睡便是几个时辰,再醒来已是午时。
两人缩在被窝里,但抖擞了精神。春梨衣问起被劫持之事,荷衣脸上微微一红,又想起了当时她隔着碧纱窗向江带鹤表明心意的场景。
那天夜里,碧纱如烟,美人隔窗而语,向心上人表明爱慕之意,等来的却是江带鹤的无声拒绝。夏荷衣一时之间真可谓是万念俱灰,浑浑噩噩走回房中,到了门口,一个黑影却从天而降。
荷衣唬了一跳,问道:“你是什么人?”那人举掌劈落,斩向荷衣脖颈;佳人登时双眼一黑,软软地倒下了。再醒来时便在那废弃的茅草屋中,手脚被缚,逃脱不得,天黑之后,那黑衣人又重新出现,且对荷衣欲行不轨。幸得梨衣及时赶到,将她救下。
荷衣诉说事情的始末,隐去了她隔窗表心意之事,只说自己在庭中散步,突然就被黑衣人劫走了。春梨衣翻了个身,道:“身穿黑衣、脸戴人皮面具,对你欲图不轨,好一个大胆的采花贼,竟敢夜闯邙山劫美色。”她又拍了拍荷衣肩头,宽慰道:“别怕,邙山之上,有烟姑前辈坐镇,师父师叔亦在,邙山之下,大家都在寻你。我们这就离开村庄,返回邙山,或许在路上就能碰到大师兄或鹿教主,则我们安全无忧。”
荷衣又惊又喜,问道:“大师兄……他也下山寻我么?”春梨衣点头道:“大师兄自然下山寻你了。”荷衣转念一想,心中暗暗失落,“是啊,今日不论是谁失踪被劫,大师兄都会亲自去寻找解救的。”
春梨衣掀被坐起,两姐妹穿了鞋子,梨衣又道:“待我们脱险之后,再找那采花贼报仇!鹿教主一定不会饶他性命的。”当初,龟有道的小徒弟梁上雉欲轻薄夏荷衣,被鹿骄嵘了结了性命。如今那黑衣人欲对荷衣行不轨,鹿骄嵘岂能饶他?
那老妇人心地纯善,又请梨荷二衣用了些饭食。梨衣荷衣便向那妇人询问,去往邙山如何走?得了妇人指路,两衣用了饭,向那妇人道谢之后,匆匆离去,两人欲在天黑之前,赶回邙山,方才安全。
出了村口,荷衣依旧担忧,她道:“梨衣,我们如今做村妇打扮,不会轻易被那黑衣人认来罢。”两人虽穿着粗布麻衣,头戴荆钗,春梨衣手中仍持一把长剑,她道:“冤家路窄,可千万别遇到那黑衣人。”莫说她一人,即便与荷衣两人联手,恐怕也不是那黑衣人对手。
两人一路施展轻功,不敢有片刻停留,故而行速极快,从村庄赶到邙山脚下,只花了两个时辰。荷衣气喘吁吁,与梨衣停下喘息片刻,道:“如今已到邙山脚下,你我二人终是平安了。”
“那可未必!”大树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人皮面具,丑陋诡异至极,正是劫持荷衣的那恶贼。他哈哈大笑,“两位姑娘,鄙人守株待兔已久,你二人终于赶来了。”
春梨衣持剑护身,道:“此处已是邙山脚下,你怎敢乱来?”黑衣男子道:“愈是危险之地,则愈安全。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与我抗衡,乖乖跟我走罢。”
“呸!”梨衣、荷衣同时啐了一口,两人却不约而同后退两步。春梨衣道:“我不知你是什么人,但荷衣是倚天教主鹿南风亲妹,是湘水门的弟子;此前她请回烟姑,襄助邙山新掌门虎跃脱困,于邙山有恩。你若敢劫持她、伤她分毫,便一举得罪了倚天教、湘水门、邙山三大门派。以你一己之力,如何能与三大派抗衡,望你三思而后行!”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道:“小寒鸦一张嘴,真是伶牙俐齿。”春梨衣道:“不敢,实话实说,如实奉告!”黑衣男子却有恃无恐,道:“我即便劫持了荷衣姑娘,做了露水夫妻,又能如何?如你所言,我一举得罪三大派,可三大派要查明我身份、替荷衣姑娘报仇,也绝非易事!”
春梨衣宝剑出鞘,护在自己与荷衣身前,她悄声说道:“这采花贼意图在你,一会儿我跟他交手,你伺机快逃。”夏荷衣斩钉截铁地答道:“不成,我绝不丢下你。他是采花贼,你若单独落在他手中,恐怕清白立即不保,我们二人一道儿,还能与他周旋一番。”
春梨衣回头打量了夏荷衣一番,知荷衣也难以逃脱,说道:“好!那贼人扔钢 珠时,你自己躲开些,真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了。”荷衣点点头,黑衣人便道:“两位姑娘是要我亲自动手了。”他扬手一扫,掷出七八颗小钢 珠,破风打去,呼呼有声。
春梨衣转起长剑,左右挥削,剑影如云,纷纷叠叠,向左斩落三颗钢 珠,向右一转,拦下三颗钢 珠,好一招“天罗地网”;只见梨衣飞身跃起,凌空一个空心筋斗,避过余下两颗钢 珠。
那黑衣人身影欺将上前,两臂一展,接回小钢 珠,随即又投掷出去,这回打向梨衣双脚。梨衣身子尚未着地,钢 珠已逼近,她双脚凌空一展,拼着受伤,旋脚扫去,踢掉三颗钢 珠。
但钢 珠撞在她脚底板上,脚心登时漫起一阵剧痛,梨衣人在半空,身子腾然后退,手中长剑顺势落下,挥剑扫出,叮叮数声,将余下三颗钢 珠挡了回去;再接着剑势,剑人往地上一点,梨衣使一招麻雀翻飞,落回地上。落地之时,身子不由得踉跄后退,脚底板隐隐作痛。
那黑衣人道:“小寒鸦,我瞧你能坚持到几时?”春梨衣张口便道:“勉强能撑到鹿教主与令狐小圣赶来。”她故意说狐鹿二人,意在用两人名头震慑那黑衣人。
岂料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异想天开。”左手猛的扔出三颗小钢 珠,打向梨衣丹田处,右手掷的钢 珠则打其右手。春梨衣不敢懈怠,出一招“石破天惊逗秋雨”,剑锋往前一点,打落一颗钢 珠,跟着便是剑随风动,剑去如雨珠跳动,然这一招,她并不能熟练掌控,情急之下使出来,威力哪里及得上其他师兄师姐。
那剑刃往丹田前面一一点过,速度偏慢,撞上钢 珠,竟叮的一声,被那小钢 珠打压得剑刃向后弯曲,便再难转动。然一颗钢 珠已打到梨衣丹田之上,如匕首刺入腹中一般,疼痛不已;梨衣跌跌撞撞向后退去,又有三颗钢 珠已追到她右手边上。
“梨衣收手!”春梨衣无力抗衡这三颗小钢 珠,听得这一声交换,当即缩回手臂,只见一根两指粗的树枝挥舞过来,迎风一扫,当当两声,两颗钢 珠撞在棍子上;那棍子向下一沉,猛然打出,顺势击落第三颗钢 珠。
夏荷衣手持木棍,以之为剑,站在春梨衣身旁,神情坚定,目中无惧。黑衣人转着手中的小钢 珠,道:“好一个姐妹情深,双姝联手御敌。”他扬手一掷,数颗小钢 珠破风飞出,三颗击向梨衣丹田,三科打向荷衣手腕。
春梨衣退后两步,长剑挡在身前,来回挥削,依旧使一招“天罗地网”,将三颗钢 珠打了回去。夏荷衣则出一招“秋山落日”,木棍斜挥,向右打下,手腕晃动,转了个圈儿,便将三颗小钢 珠打落在地,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左手拉着梨衣,连连后退。
那黑衣人身影一闪,窜到两人右手边,举掌拍去;梨衣才打出来的三颗小钢 珠,撞上他的掌力,在其运转之下,豁然向后弹回,来势汹汹。
春梨衣猝不及防,丹田之上又中一钢 珠,她闷哼一声,眉头紧骤;荷衣低头一看,颇是心疼,想也不想就伸出左手去抓余下两颗钢 珠,当即听得砰砰两声,一颗钢 珠打在她手背上,一颗则击在手腕上。
荷衣嗷一声痛叫出声,手背当即现出一片淤青。那黑衣人乘胜追击,又掷出一把小钢 珠,如漫天黑色雨点砸落而来。梨荷二衣避无可避,吃了一身小钢 珠,浑身疼痛。
又有两颗钢 珠破风打开,其大小如石子一般,一颗打在梨衣右手腕上,另一颗亦打荷衣手腕。双衣吃疼,长剑与木棍双双掉地。黑衣人哈哈大笑,款步上前,说道:“何必负隅顽抗,白白吃了一身伤痛!”
双衣相互搀扶,荷衣又怕又着急,梨衣瞪着一双美目,怒道:“采花贼,你焉敢放肆!鹿教主已经到了,你快逃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