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接踵灾难咋对待 (下)
向河渠说:“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一分为二的,一般说来任何人所处的现实环境,都有对于事业发展的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两个方面,关键在于你是不是善于在最坏的环境中找出有利因素并充分运用。我----”缪丽插话说:“是心上人的语录?”向河渠说:“我就不能有点儿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一提及理论、观念方面的话就疑心是她的呢?”
缪丽笑道:“生什么气呀,她那个本子里的内容我同秀芹看了好几遍,背不起来,但只要你一说我就大体知道是不是她写的,不但我知道,秀芹知道 ,葛春红也知道。当然了-----”她望着向河渠说,“她是绝顶聪明的,这一着让她的思想观点同你的融在了一起,已分不开是你的还是她的了,嘻嘻,一本本子,一辆车子、 一支钢笔,从头到脚从内心到行动,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占据着你的身心,还有哪个女人能让你动心?真了不起啊。”
向河渠认真地说:“你错了,真正让我离不开的是凤莲。如果有来世,如果让我重选,还会选凤莲。”缪丽说:“鬼才相信不选她。”
向河渠说:“她只是个偶象,是镜中花、水中月、天上仙,是空的,凤莲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伴侣。一起生活二三十年了,与她在一起已成了习惯,成了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离开凤莲会使我心中空落落的,不习惯;而与梨花已十多年没见面了,却没有这种感觉,也不感到什么不便。与梨花一起生活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心中没底。做夫妻为的是踏踏实实过日子,你说我该选哪一个?”
缪丽皱着眉说:“要是王梨花听了这番话会伤心得不得了的。”
向河渠一笑说:“不尽然吧?假如她夫妻关系不好,生活不幸福,听了也许会难过;假如她生活过得很快活,那么让她去选未来的伴侣时,也会选现时的丈夫。任何人都这样,你也不例外。而且我相信她会处理好夫妻关系,过得一定很幸福的。”缪丽听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向河渠,没再答言。
向河渠知道缪丽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人,一定联想到自己不美满的生活了,他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因为从她与铁锤过从甚密看来,即使说也不能唤醒她,说不定反会遭铁锤的忌恨。而她那个丈夫有些不知好歹,不怎么值得费唇舌。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自己不是官,只是个卖盐的,管什么咸(闲)事,还有也脱离了主题。
他说:“瞧瞧,让你一扯扯到哪儿去了?闲话少说,我们还是说说今后怎么办。一开头我就说过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一分为二的,别看现在市场行情不好,老顾又洗手上岸,形势不妙,但认真找一找,也还是能找到不少有利因素的,哎——,缪丽,你在听不在听?”
缪丽一怔,回过神来说:“听,在听。噢——,你刚才说的什么因素?”
向河渠笑了,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以后说:“老顾的洗手上岸,不利的方面我们不去说,因为挽不回,说了也没用。关键是要从中找到有利因素加以利用。你看他不当实际上的大老板了,我们就可以完全按我们自己的意思去行事,而不必考虑他的意见。”说到这儿,他突然来了诗兴,取过一张纸,边吟边写“凡事都可看两面”想了想,划去重写,变成
世事还须看两面,只看一面难免偏。老板撤资追要钱,抛我直到浊浪尖。
也有一桩有利处,从此不再受制牵。权衡利弊自掂量,可以自主苦也甜。
写完后拿给缪丽,没等她评议,继续说:“随着他的上岸,很可能锋儿也会或早或晚地离开。”
缪丽问:“锋儿离开没道理啊?”向河渠说:“你要知道老顾之所以要投资,是要把这个厂变成他的五金柜,他发财的基地,将来慢慢传给儿子的。现在发现不行,他还会让儿子留在这儿?当然了,在没找到好路子之前是不会走的。这么一来我们不必看他的脸色行事。老顾虽然五金柜生意做得不错,但管工厂象他自己说的也不一定在行,可以说肯定不如你。”
缪丽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他外行,还不愿听别人的意见。”向河渠说:“那是在五金柜形成的习惯,也是他视为成功的做法。他不在,管理更容易上轨道,这是有利条件的第一条。”
缪丽说:“听着是有道理的,但锋儿犯了制度能惩罚吗?头一硬,回家不干了怎么办?”
向河渠说:“这还不容易,请朱发达来,由他帮着你管好生产更让我放心。”
缪丽惊讶地说:“你想让朱发达来,他那个郎当劲儿能做好工作?”
向河渠说:“这要看你怎么跟他说?”
见缪丽不解地望着自己,向河渠认真地说:“现在还亏着空,说今后这个厂就属你我两个人的还嫌早。”
缪丽插话说:“什么?厂属我们两人的?骗谁呢?十几年来我在你眼中什么时候是个能当家理事的人?”
向河渠说:“我说过现在说嫌早,别说你不信,换了我站在你的角度上也不会信,很明显是个在危难中拉拢人心共赴困难的谋略嘛。历史上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安乐的事数也数不清,能同甘共苦共患难的几乎找不到例子,等厂渡过了难关,我会同你利益平分?凭什么?”
稍顿了顿,继续说“我这样说不是出于谋略,骗你为我出力;也不是心血来潮,信口随便说说,我是认真的。主要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你对投入钱的态度。你的投入不为功利只为帮我,给孩子上学也好,投到厂里也好,都抱着有钱还更好,没钱还拉倒的态度。这让我非常感动。你能在我困难的时候这样对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脱困后与你共享成功?
二是凭我对你的了解,假如你肯认真抓起管理来的话,一定能处理好小厂的日常事务,即使有些事你难对付,还可以请秦经理帮忙解决。
至于生产管理,过一段时间可以让老张,就是那个张井芳来帮你挑。这样外面有我和老许奔波、周旋,里头有你与老张撑着,这个厂应该能够健康地向前发展。
你知道我最终的追求不是发家致富,而是著书立说。我并不追求厂有多大的发展,只想在这个范围内”他用右手虚画了一圈后说,“就在这么个圈子里,十几个、二十几个人稳稳当当地干。
这么个摊子你还管不过来?我同老阮的合作过程你是清楚的,是他甩我,不是我甩他。对他几次排挤我,我都容忍了,都没答应当厂长,我会在脱困后不与你一直合作下去?就这么个摊子你还没信心管好它,还会担心我找更有能力的人来接替你?”
说厂渡过难关后将与缪丽共掌这个小厂确实是向河渠出自内心的打算,因为缪丽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她对他的一片真心使他非常感动,就如他在《缪丽我很感激您》一诗中所说的:
缪丽我很感激您,屡遇困难援手伸。曾去通城求教授,击退妖风驱乌云。
为助我儿上大学,愿出两万赞助银。今见小厂有大难,同进同退表赤心。
借出款项永不讨,敢挑重担齐搏拼。人非草木怎无情,因爱凤莲愧不能。
只有事业可补偿,小厂权益两均分。今后您如有困难,排难解纷不辞辛。
向河渠对缪丽的心,即便不说,缪丽也是心知肚明的,上面这首诗她后来看到没有,笔者没有问及,只知道当时她说:“听你这么一说,相信你是真心的,我也相信能挑起这副担子。老张我对他看法也是很好的,相信能同他一起管好日常事务。朱发达的工作我来做,不过没把握改变他,我尽力。实在不行,你重找一个,老裴是你的朋友,不行的话,干脆让---”
向河渠插话说:“你是说裴友忠是吧?他生了癌症,已到了连流质都不能吃的阶段,在这个世界上没多少天了。”缪丽说:“哎唷,真没想到,那就到时再说吧。只是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对眼前的局势怎么摆布?简单地说做不做了?卖给谁?”
向河渠正想张口说什么,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是张建明打来的。说现在敢要货的只有前黄厂,想卖他们的厂多,没关系人进不去。他托他们厂的厂长跟前黄的朋友打了招呼,人家只肯给一半,假如同意的话,明天就可以运去。向河渠说:“被康奥欠怕了,欠款的事还得商量商量。”张建明说:“好的,我请我们老板再跟人家周旋周旋,许人家点好处,能不欠帐更好。”向河渠说:“一切拜托,有情后补。”
“是张师傅的电话?”缪丽问,见向河渠点头说是,她继续说,“这个人技术不错,做事认真。河渠,你倒真会处朋友,而且这些朋友帮起你来也不含糊。”
向河渠说:“还不是人心换人心吗?张师傅派来的人一开始收率没搞上去,连老顾也有怨言,我鼓励他们,相信他们一定能搞上去;在他们家中要用钱时,没按协议扣他们的钱,让他们受感动,觉得我好处,所以对我也就真心对待了。”
缪丽说:“想不到在销售上他也有一套。”向河渠说:“不是,供销不是他的特长,他在请他的老板帮忙。他说我们开票两万二的话, 四吨他老板就可得到四千块,给关系人只怕一半也用不到呢。但愿他的老板看在钱份上能帮到这个忙。”
缪丽说:“你以前说过依靠不依赖,不能依着小姨娶不上老婆。如果张师傅帮不了这个忙,打算怎么办呢?”
“老许了解的情况你说说看,我再说说我了解的,凑起来先就形势问题作个分析。”向河渠说。
缪丽认为对的,于是就把许明熙回来后说的话叙述了一遍,向河渠用笔作了简记,随后也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随后说:“我跑了一大圈,竟找不到一家现在肯货到付款的,荒酸市场非常不好,现在只有张建明那儿有这么一点希望。”
缪丽说:“这样看来荒酸是不能生产了,必须在不长时间内另上一个产品才能维持。你打算怎么办?还有库存的原料又怎么处理?我们是个穷家,恨不得一个钱当成十个用,这几万块钱的原料必须变成钱才行。”
向河渠说:“你说得对,面对当前形势是要上新项目来代替荒酸。殷新华那儿有个什么产品要到我们这儿搞来料加工,我答应了他。”
缪丽说:“来料加工不是个长久之计,你与老许说的那个二乙酯打听得怎么样了?别荒酸停下来了,lv化硫酰没lv气上不去,二乙酯再上不成,抱着膝盖闲坐呀。”
向河渠说:“二乙酯是个系列产品,不同于荒酸,它是以lv乙酸为主料,加上氰化钠、纯碱和盐 酸,就成了丙二酸,再加酒精就成了丙二酸二乙酯,如果加的不是酒精而是二甲酯、二丁酯的话,又成了其它产品。”缪丽高兴地说:“太好了,我看就上这个。上次看你纸上写的仅二乙酯的用途就那么多,再加上二甲酯、二丁酯,用途更广泛,回旋余地就更大了,上这个,不要犹豫了。”
向河渠笑着说:“能不能上还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销路,一是资金。现在我们的产品、原料压库,没有钱什么也上不了哇。”
缪丽说:“荒酸暂时走不动,能不能把原料卖掉变成钱?有好几万呢。”
向河渠说:“荒酸行情不好,除二甲酯外,石灰氮和二硫化碳退不了,也不知道卖给谁?”
缪丽说:“二甲酯退回去也拿不到钱,等于没退,怎么办呢?”
向河渠说:“我是这样考虑的:用荒酸的人家还有不少在生产,我们不求利,只求变成钱用于以上项目,就可以压价卖,那怕只卖出个本钱也卖,就不愁卖不动。”
缪丽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不好卖是因为要的人少而不是没人要,我们压价人家也压价,但有个幅度,我们只想变成钱而不管赚钱亏本,大厂不敢是怕负责任,我们不怕,就象你说的壮士被蛇咬而不惜断手保命一样,为了上项目也只能这样做了。
嗯——,你说的是产品,可原料——,噢——,你是说把原料变成产品。”见向河渠说是的,她又说:“可是不配套哇。现在库存大体是:二硫化碳五十二料,石灰氮二十七料,二甲酯十料,如果要把原料全部变成产品的话,还得花五万六千买原料。这么大的一笔钱从哪儿来?”
见缪丽能随口报出原料库存数据,表明她在用心了,向河渠感到欣慰。他说:“谢谢你肯用心了,谢谢。”边说边取过信笺纸拟起方案来。没过十分钟,他拟出三个方案,将方案递给缪丽。
缪丽看完后说:“要是能弄到一万块钱,装一车二甲酯做最合算,风险最小,收益不小。”向河渠说:“说得对,在行情不好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方案,但目前只能先实施第一个方案,等弄到钱后再说。”
缪丽说:“等冰机修好后马上恢复生产。听老许跟秦经理说丙二酸二乙酯销路不错,好象他很有把握。”
接着缪丽将许明熙在秦经理面前说的话绘声绘色叙述了一遍。依据向河渠对许明熙的了解,相信缪丽的演示完全是真的,但又知道他的话中吹的成分很大。销路如何还得自己实地去调查。
液lv老许拍胸包了,到今天弄到了么?依靠不依赖,什么时候都必须坚持,完全依赖老许,盐卖馊了都是可能的。谁说自己轻信人,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对老许就从没轻信过,包括他的信誓旦旦。
只是面对目前的局势,他不能点破,许明熙的吹毕竟对鼓舞士气还是有好处的,当然也不能顺水推舟,承认老许说得不错。他说:“他说是他说的,我还得确认一下。更重要的是资金。”缪丽说:“是啊,只是依据刚才的分析,短期内只怕货难出手呀。”
缪丽的判断没错,向河渠和许明熙打电话和奔波了几天,都没能打开路子,康奥的货款还在往后拖延。
顾荣华见状,改变了“不急”的说法,说社里在追那笔代购货款,要向河渠设法先还这一笔。其实认真说起来,这笔欠款不是代购货款,而是供销社购进后再卖给向河渠的货款,顾荣华从中是赚了钱的,但这一点不能说。向河渠只能说款子还没要到,等款子一到帐,首先给他两万三。
顾荣华说:“我等钱用,你不能只指望货款,也要想点别的路子。”向河渠说:“象我目前的状况,除了收货款,没有别的路子,要钱我已尽了最大努力了,康奥因质量问题,总公司一直不给钱,帐我也查看了,确实没钱。要不到钱,真没办法。”
顾荣华生气地说:“康奥没钱早该知道,没钱还卖给他们?象你这样今后没人肯帮你。”
向河渠说:“这种说法我不能同意。这批产品原本是卖给扬中的,货到付款,言明在先。谁知质量不合格,人家不要,才卖给康奥的。而康奥的货也因为质量不合格总公司才不给钱,要在精制后按实数给钱。他们的质量不合格是不是因为我们的货惹的祸,也难说清。
全权委托缪丽管厂内,就这样你还多次叫我放手让缪丽管,叫我不要到车间去,以免形成多头领导。等到质量出问题了,又说厂是我的,责任是我的。难道都是我的错?设身处地想一想,掉个位置你是我,我这样对你,你心中如何?”
顾荣华火了,手指着向河渠的鼻子高声说:“向河渠,你要搞清楚了,全权委托协议书是你同缪丽莶的,同我没关系;厂是你的,不是我的,我跟你以前说的话,都只是作为朋友提的建议,怎能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我只是因为钱借给你办厂,盼望你办好,为你好,才多嘴说说的。好啦,从今起我不再多嘴,只望你早点还钱,我什么也不说。”说罢不等向河渠有所表示,转身愤愤而去。
顾荣华前脚刚走,缪丽就来了,她说:“听你们高喉咙大嗓门的,还吵了,这可是头一回呀。”
向河渠苦笑笑,没吭声。能说什么呢?借钱给他办厂,这是从何说起?可又跟谁去诉说这难以说清的委屈?“咦——,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缪丽问。向河渠一想:说的也是,在这件事上唯一可以诉说的人也只有她了,除了她,连凤莲也是说不得的。于是将刚才的情况陈述了一遍。
缪丽说:“自从他同你谈话后就该想到这结果的,不奇怪,不过也没有必要得罪他。他这个人你大概不知道,社里人都知道,一切都要听他的。听他的有好处肯与人分享,不小气;不听他的,翻脸无情,六亲不认。有自尊心的人都避免跟他打交道,你却帮他顶名投资,现在惹翻了他,要起钱来会更厉害。做起别人的工作来叫别人要学会忍耐学会宽容,怎么临到自己头上就忘了呢,真是的。”
缪丽的话让向河渠心里一怔:是啊,该忍。正如有人说过的“生活中有些不幸,不是你愿不愿忍耐,而是你必须忍,而且要将委屈变成鞭策自己的动力。”既然无法还顾荣华投资的真相,就得认下自己欠他债务这个现实,就得忍耐,并在忍耐中奋力拼搏,还清债务,才能还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坦诚地说:“你批评得对,我接受。我也直到这时才知道包国平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投资了。”缪丽说:“包国平听小潘说过老顾的为人就不与他合作,你却不肯先来征求我的意见,活该遭受这磨难。”是啊,谁又能说不是呢?
生化厂与向家距离不足八百公尺,凤莲回家忙收忙种去了,还是上次华翠娥带信回了一趟家,又好多天没回家了,向河渠跟缪丽说要回家看看,缪丽自然同意。
说是回家看看,当然是想多少帮凤莲做点事。一见丈夫回来,凤莲很高兴,说:“天还早,帮我挑几担粪好不好?”向河渠笑着说:“服从命令听指挥,你的指示我什么时候敢不服从了?”凤莲忙从地里走回来,边走边说:“别说好听的啦,快一点儿,多挑几担,省我点事。”向河渠将自行车推进屋里,换上解放鞋和旧衣裤,就干了起来。
棉花才几寸高,挑着担在地里走,一点儿都不困难,向河渠挑,童凤莲浇,不时地扯着闲话,小外孙文浩是主要内容。
文浩是慧兰的孩子,到今年八月十二就一周岁了,虎头虎脑的挺惹人喜欢,前不久刚随奶奶来送端午礼,会叫“公”“婆”,能跩呀跩的走几步,成为凤莲这些时来牵肠挂肚的宝贝,自然说着说着就说到这个宝贝身上。
两人正说着干着呢,突然马路上传来“向会计”的喊声,凤莲眉头一皱说:“厂里又有事找你了,是那个叫朱美如的在喊。”
原来冰机又坏了,向河渠只好等凤莲浇完后挑着空桶,凤莲则扛着粪勺一齐往家走。望着辛劳体弱的妻子,向河渠心中一酸,长叹了一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正如他在《叹望弱妻心凄然》一诗中所说的:
忙里抽闲回家转,凤莲一见笑颜灿。吩咐快去换衣裤,赶紧帮我挑几担。
一声“尊令”忙行动,我挑她浇把活干。喜说外孙小文浩,能跩几步会蛮喊。
夫妻正然忙得欢,厂里有事人来传。无可奈何回厂去,叹望弱妻心凄然。
厂里的事儿是非他才能解决的吗?其实不然,向河渠到厂一看,机器响声正常,就是不制冷。立即赶往蚕种场请张师傅来诊断。张师傅到来一看说机器没毛病,是盐水变稀了,加点盐就行。在他的指挥下,打掉部分水,加进三百斤盐,又正常制冷了。
张师傅对顾晓锋说:“我给你的那本书里有关于小故障的排除方法,你仔细看看,象水变多了、淡了,不制冷的现象上面都有,看看就会处理了,不必找我。”望着噢噢答应的顾晓锋,向河渠苦笑笑,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顾荣华的宝贝儿子,按缪丽的说法想要赶他走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位公子哥儿对他的不满所致。只要一天还欠着顾家的债,就别想按规矩要求这位公子哥儿。
张建明打来电话,谈好的条件又有了变化,说是因为要卖给前黄的厂家多,实权人物胃口也变大了,他的老板要他传话,只能给两万零五百,超价部分的税金管理费他们还不承担,同意就帮忙,不同意就拉倒。一听说是常州的电话就围来的许、缪二人望望向河渠。向河渠说:“请稍等,容我们商量一下。”就挂了电话。
“这些怂在趁火打劫呀。”缪丽骂道。“有什么办法?原先答应我的一家都不要,杨少良那儿两万一吨还要欠帐呢,不能锯倒树捉老鸦。”许明熙说。
“说的也是。张师傅跟我们没多少交情,之所以肯帮我们牵线,还不就是为多捞点钱吗,两万零五就两万零五。本来还打算卖成本价呢,卖就卖吧。”缪丽说。
向河渠拨动电话说同意,张建明让将开户行、帐号报给他,以便验收汇款,并约定明天送货。
缪丽打电话给吴劲松请他的车帮装,劲松爽快地答应说明天四点车就到。
这里正在找车运货,那边顾晓锋来报告说冰机又坏了。问他查过书没有?说是查过了,没法处理。于是再去找张师傅,张师傅过来一看,说这回出了大事,活塞、缸套都毁了,得换新的。随后依据检查结果开了张单子,让顾晓锋去买。这里缪丽让李翠娥买了八块钱的大肠、六块钱的猪肝,炒了鸡蛋,再加上蚕豆瓣儿,凑成四个菜,招待了张师傅。
依据初步了解的情况,向、缪、许三人就下一步怎么办的问题作了讨论。许明熙极力主张将丙二酸二乙酯作主攻项目抓,时机一成熟,荒酸彻底放下。向、缪二人也都赞成。
从预算情况看,物料消耗每吨22875元,加上工资、税金管理费,还有其它开支,总成本2.8万元,增值可达1 .6万元,效益相当高,且设备基本不要动,一个月生产一吨半即可持平,月产两吨,今年就可扭亏为盈,从而从根本上解脱困境,而流动资金只需五万元。
按第二方案实施的话,资金困难应该不大。缪丽说她有把握说动顾荣华放慢撤资的速度,至多到明年年底前可望还清包括信用社、经管办的所有债务。
她对许明熙说:“许科长,真要象你所说的那样,你可是这个厂的有功之臣,只要还清了债务,这个厂就是以向会计为主,你我两人为辅的三个人的小厂了。向会计是不是这样?”
向河渠知道缪丽意在激励老许极尽全力,他说:“我完全赞同缪丽的观点。本来厂就应是三人的,但因为有债务,这责任我得担着。只要不亏债了,厂自然就是我们三人的,这没有什么可说的。”
许明熙激动地说:“有校办厂共处的经历,我相信老向的话是出自真心。你俩放心,我老许能挑一百斤就不会只挑九十九。现在的关键是能弄到七八万资金。”缪丽说:“现在就看张师傅能不能顺利地把家中的这三吨多卖出去了?”
“哎——,老向,张师傅靠得住吗?在这儿时好象他只是个带班的班长,没听说他会跑供销呀。”许明熙提出了疑问。
“我也没听说他在供销上有什么路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康奥去要钱,每次见到的总是他。好象他厂里的吴老板蛮信任他的,好象他跟康奥的会计科陆会计有什么亲戚关系。”向河渠边回忆边说,“拜托他打听销路也就是这么一说,我是遇熟人就拜托----”
缪丽插话说:“看见庙就烧香,随他菩萨灵不灵。”向河渠笑着说“对,见庙烧香,见水撤网,谁知指望能帮上的没帮上-----”
缪丽又插话了,她说:“尤其指望那位青梅竹马的邵小姐。听电话里的声音真好听,什么时候带来让我们欣赏欣赏?”许明熙打趣地说:“我怎么闻到股酸味儿呀,就是吃醋 好象也轮不到你吧?”
向河渠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是哪码到哪码呀?邵红珍是我风雷中学时的同学,严格地说连同学也说不上,只是个校友。要不是在尹厂长那儿认出了我,连她姓什么都记不清了,还谈什么青梅竹马?不过她夫妻俩倒是很愿意帮我的忙的,说不定将来新产品技术有难关的话,他们就能帮上忙呢。好啦,别扯了,还是分析分析张建明的可靠性吧。”
许明熙说:“我和他接触很少,只一起喝过两次酒,说不上来。不过生产上的技术是他和他的朋友教的。”缪丽说:“实事求是地说这个人工作上挺认真的,对工人的要求也严格,不象是个不着三四的人-----”
正说话间,电话铃响了,缪丽顺手操起话筒:
“喂——喂——,张师傅呀,你好你好,-------嗯----带空白发票?不行,-----嗯----可以开票带去,请报一下厂名、税号-----,什么?你不清楚税号?-----那这样,验收付款后我们可以立即开票送去-----好的好的,明天发车前一定再打电话给你。拜托拜托,谢谢。”
挂断电话后,缪丽说:“你们都听见了,看起来不象没把握的事情。”许明熙说:“验收付款,不付款可以立即往回拉,没什么当可上的,卖!”缪丽说:“哎,向会计,你怎么不说话了,决定是要你做的。再说对张建明的接触也是你最多,可靠不可靠得由你来判断。”向河渠说:“我会判断的,现在是在借这件事在锻炼你的分析、综合能力,你还不明白吗?说说看。”
缪丽想了想说:“谈靠得住靠不住,顾荣华与你朋友相处几十年还靠不住,张建明与我们认识才几个月,不要指望他靠得住,靠得住的是钱。两万二卖出,他得一千五,七十三桶可得五千五不到一点儿,好处比自己生产销售还要大,有什么不干的?开始两万一以外的归他们,后来降到两万零五百,又多得了五百,纯粹在为钱。其实换了我要是有这层关系也是要尽量多要点的,不象你向会计讲究友谊第一。”
许明熙 说:“老向的友谊第一还是最重要的,要是他也金钱第一,只怕你也不跟他吧?”缪丽说:“我没说他重友谊重感情不好,而是说这桩生意靠得住,可以做。再说货又不是卖给他们的,他们只是个牵线人,是个介绍人,从中得到好处。骗什么?怎么骗?”
没想到这场生意竟然真的衍变成一桩骗局,康奥的近六万没要到,这儿又被骗去七八万,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怎么办呢?
从家中赶到常州的缪丽、赵勇岗和许明熙与向进行商讨。商讨中缪丽说:“向会计,我想同你单独谈谈。”向河渠说:“可以。”老许说:“也好,你们议议。小赵,我和你到前黄去摸摸情况,看对报案可有什么帮助?”赵勇岗答应了,两人相跟着走出房门。
听着许、赵踩着楼梯渐行渐远的声音,向河渠说:“想说什么就说吧。“缪丽详细分析了厂内外的形势、面临的许多困难后提出的解决办法是由她顶名主持全面工作,向河渠隐身幕后,当幕后指挥。厂还是他俩的,名义上是她一人的,这样可以甩开一切债务、包袱,重头来起。
她说:“这个顶名与顾荣华要我代管不一样,他要我代管是要取代你,我的顶名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厂还是你的,为的是轻装上阵。我对你的心没变情没变。”
向河渠没想到缪丽会说出这么个主意来,他在分析着、思考着,没置可否。缪丽继续说:“别人的债在你来说到厂里到家里都是一个样,但对厂却大不同。债主们不可以影响厂的所有活动,因为厂不少谁的钱,少钱的是你个人。
你不在厂,他们没有理由到厂里来要,只好到你家去要。你就四间房子,值不了几个钱,你欠的是钱,不犯法,要钱就怕真没有,他们没法你。
你在厂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拿设备、产品、材料抵债,因为厂是你的。”
向河渠知道这打算大概在顾荣华提起代管时就有了影子,这次来前势必也同赵勇岗商量过,除了感情、诚心暂且真假难分外,理由都是说得通的。
理由说得通就能行得通吗?姑且不去论她的心和情,只是真的由她当家,当得了吗?何宝泉会放心地让她掌管印章?许明熙能听她的支派?会计由谁担任?自己在幕后还动不动了?怎么动?丙二酸二乙酯的开发离开自己,他们谁能开发得出来?这些问题如果现在就提出来,缪丽将会怎么想?向河渠听着、想着,没插一句话,他只是认真地听。
见缪丽说完了,停下来等待自己的答复,向河渠说:“你说得很好,我赞同你的分析、推断,由你顶名也是个好主意。主意是你出的,究竟怎么实施,你再想细一点,其中我的角色怎么摆布?在不在厂露面?会计工作谁来担任?协议书的内容怎么考虑等等,你再考虑周密一些,等我回去时再商讨,怎么样?目前我的重点是处理被骗这件事,其余的等我回去再议好不好?”缪丽笑着说:“什么时候不是听你的呢?”
六月三十日,向河渠和缪丽去公安局报案。侦察科的刘同志说按地域此案应找钟楼分局。到钟楼分局,说是应到天宁分局。天宁分局在哪儿呢?寻寻觅觅却转到旅社附近。原来天宁分局就在旅社对面巷子里。
预审股的同志见了材料后要求补充红旗厂的证明。向河渠说:“你别再跟着颠簸了,去前黄我一个人行了。”到红旗化工厂,向河渠出示了介绍信,接待的同志说:“会计不在家,你星期二来,。写证明简单,得盖公章对不对?”向河渠只好回转。
缪丽拿出二百块递给向河渠说:“带来的那点钱只怕早用完了吧。反正明天就回家了,二百块够不够?”
向河渠问:“怎么,你们要先走?”赵勇岗说:“准备去看望她妈。”
下午,望着赵、缪二人远去的背影,向河渠觉得有些滑稽:偕女儿来看望老娘的不是女婿,而是女儿的情 人。不知这位母亲见了会有什么感觉?再听赵勇岗的口气,倒象去看望丈母娘,嘻嘻......
在李晓燕临别赠送的那本《学习》笔记本里记录着很多东西,有写诗填词的韵脚摘录,有诗词选摘录,也有类似于王梨花赠送的警句短语,其中有两句常提醒着向河渠,那就是“言多语失皆因酒,义断亲疏只为钱”“无钱休入众,遭难莫寻亲。”接受顾荣华的钱是个例外,他不是为创业而借款,而是鉴于顾荣华的那番话才以自己的名义代顾投资的。除此以外,他今年虚龄五十一岁了,还从没向亲戚伸手借过钱,即便在父亲病故几乎没钱办丧事的情况下,也没接内兄童宝明递过来的钱。他不敢接,怕就怕万一无钱归可能会义断亲疏。
可是事情临到头上,到了节骨眼儿上,你还不得不冒这个险,因为假如不把家中的存料做完,就没钱去追款,甚至电话费也支付不起。于是把手伸向凤莲的侄儿童国强,他需要三千元修冰机。春红闻讯,二话没说,送来五千。向河渠打欠条,春红不要。从此向河渠欠下了亲戚的第一笔债。
一心无二用,没几天功夫,库存的二甲酯做完,生产了十六桶荒酸,向河渠和许明熙又踏上销售的征程。他们要千方百计卖掉这二点三吨产品,从而得以在苦难中求生。可是连日来找你找他,都说帮忙,却又都暂时不要。最后才遇周兴鹏商定降价销售,共计价四万四千元,货到付款,五天后送货。
谈定后向河渠立马回家,在车站书店里买了一本〈胜算者〉就上了车。在车上他边翻书边心不在焉地想,这一趟总算有了结果,可以再慢慢地往起爬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又一场祸事在等着他的回来。
八月五号早上,鱼池大队曹荣来说河里的水象清粪,又黑又臭,鱼也被药死了,认为是厂里的废水下了河。向河渠说:“从七月十五号起我们就没再生产,到今天已二十天了。”曹荣说:“黑水从哪里来的?你去看看。”向河渠说:“我相信你说的是事实,由于我不怎么在厂,等缪丽来了,我同她一齐来看,好不好?”说罢就给粮站打电话,让请缪丽接电话。
一会儿缪丽在电话中说外头正在下大雨,不打算来。向河渠说:“你在家主持日常工作,我不怎么在家,究竟有没有废水下河,我说不清楚,你不来怎么行呢?”缪丽说:“好吧,等雨小一点儿我来。”
缪丽没来,沿东的人却来了。吵闹的,拿东西的,拖水泵的,闹成一窝蜂。打电话给村里,村干来也劝止不住,直闹到晚,搅得向河渠精疲力尽。双方决定明天请乡里来人处理。这一天的吵闹,首当其冲的固然是向河渠,即便是缪丽来后也没人跟她理论。
晚上向河渠沿河走了一趟,取污染水回来检查,色泽是淡黑色,味道有腥臭味,PH值为7,比通常清水6 .5 还高,呈中性,而厂里生产产生的废水是酸性。看来不象厂里的废水所致,心里放心不少。可又来了疑问:水是如何变质的呢?
依据晚上闹事群众放的风,明天将会有更多的人来大闹。缪丽认为与群众是没有什么理可说的,建议向河渠明天离厂,让凤莲和顾晓锋留下,他们不会把他俩怎么样的。向河渠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将直面群众:究竟是不是厂里的废水所引起的?应当如何处理?相信乡政府会秉公处置的。
第二天一早赵勇岗就打来电话,说是今天将大闹。向河渠立刻打电话给派出所,章所长说这不属于治安范围,即使来也解决不了问题,让向公司汇报。他说:“象这类事派出所也阻止不了,要由环保局作鉴定。如不属工厂责任,凡被拿走的东西我负责追回。”向河渠只好向秦正平作了汇报。
向河渠最后说:“如果论管辖,我们属乡民政,不该来烦你。”秦正平说:“别说傻话啦,你的事我能不问吗?他章林宝说得不在理上,我打电话。你也去找头儿,他要你接管的,出了事他不管谁管?还有铁锤到哪儿去了?顾荣华不是说用缪丽即使有了污染,铁锤能镇得住吗?”向河渠苦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指望靠铁锤来解决问题。找书 记是对的,现在就去找他。”
向河渠赶到乡政府把情况一汇报,钱海涛立即叫派出所所长章林宝、工业助理尹学道、分工沿东村的乡财管所所长叶久华前去处理这事。钱海涛说:“不论生化厂有没有造成污染,都不可用闹事的形式来解决问题,要通过环保来查清事情的真相。该谁的责任由谁来负责, 轰抢集体的财产要追回,要做好群众的疏导工作。说清通过正常渠道追究责任是合法的,乡政府支持;利用闹事形式来胁迫是违法的,要制止。”
来闹事的群众开始就有十几人,后来又陆续增加了几人,气势汹汹,指手舞足,高声叫嚷。向河渠没有听缪丽的劝告躲避,站在群众中打招呼、解说。他说:“我在生化厂工作十多年,与大家都是相识相熟的邻居,绝对不会做祸害大家的事情。”有人说:“你造成的污染还少吗?茄儿都被你熏死过。”
向河渠说:“说得对,刚才的话纠正一下。主观上绝对不肯做祸害大家的事,如果因为我的工作不到家,生产中因疏忽造成了污染,一定会赔偿大家的损失。”
有人说:“现在就赔呀,我们没水吃了,你赔。”马上引来众人的附和,都高叫着:“赔,赔,赔。”
向河渠说:“属于我们的责任肯定赔,过去出现过两次污染现象我们都赔过。这一次责任如果是我们的,一定赔。”
几个妇女几乎异口同音地说:“水发黑发臭,不是你们的,是哪里的?”“责任当然是你们的,你赔呀。”“赔,赔。”有人说:“跟他费什么话,拆电动机,掺桌子,拿家伙抵。”于是真的有人去拆去掺去拿,场面变得乱糟糟的。正混乱着,有人高声断喝:“不许胡来。”
众人一看是派出所所长来了。派出所是个执法机构,自有一番威严,人们不禁一震。可也有不怕的,人群中有人喊:“河里水不能吃了,不该找生化厂吗?”
章所长说:“桥归桥,路归路,责任是谁的谁负责。你王保候煽动 群众抢东西犯不犯法?”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几句。”秦正平说,“向河渠的为人大家应当有数。长时间以来他很少在厂,都在外头奔波,黑水是不是厂里产生的,他也说不清楚。昨天晚上取了水作了简单的测试,是中性,而生产上产生的废水却是酸性。”
那个叫王保侯的大声说:“官官相护,你当然要帮他说话啦。”秦正平说:“不相信你就可以去取水来与他们废水池里的废水比较、自己测试。当然我也不因此就认为责任不是他们的。我已打电话到环保局,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是他们的责任,肯定要赔损失。”
叶华久说:“我代表党委说几句。生产队和工厂都是沿江乡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会偏袒哪一方。从过去的两次损害赔偿中大家应当看得出来。”
村妇女主任夏爱珠说:“姚翠华你凭良心说说你家的茄儿受了影响,赔的化肥可抵得过你全年结的茄儿?”
叶华久说:“我是分工到沿东的,要偏袒也只会偏袒沿东,请大家放心。”沿东的民兵营长邱志军说:“留几个代表在这儿看看环保局来人怎么说,其余的都回去。我是沿东的铁头,大家难道还不放心我?”
尹助理、村里的其他干部、公司的环泉等都在人群中做着说服、疏导工作。慢慢地,有些人离去了,而几个骨干则被请到公司的会客室。渐渐地,过道里一个人也没有了,此时环保局的人也到了。
来者不是环保局本部的人,是风雷镇环境监测站的。来后就让代表带路,冒雨去污染河里取样,共取了五种样水:两个沿东河里的,一个鱼池河里的,两个厂里的废水。让向河渠取来工艺路线资料,听双方陈述各自的观点,并作了记录。监测站的同志说:“我们今天将样水送局本部,一周后有回音。无论是不是工厂的责任,在结论出来前都不许生产。”
秦正平将向河渠叫到一边说:“破点费,你把几个代表叫到蔡家饭店招待一下,说点好话。其他人我去招待,没你的事。”向河渠说:“哪能叫你破费?”秦正平说:“别说傻话啦,我破费个屁,还不是公 款?”向河渠说:“傅会计、姚经理他们会说闲话呀。”
秦正平笑笑说:“三lv化铁弄得老姚灰头土脸的,还好意思开口?公司谁不知道你冤哪。怕什么?当家的是我不是他。”向河渠感激地说:“秦经理,我真......”秦正平说:“什么也别说,谁跟谁呀,只盼你早日过关。”
污染事件的发生使福利厂头顶上的乌云更浓更密了。向河渠从常州追公安局办案归来,许明熙告诉他:缪丽邀请李师傅和他将lv化硫酰搬到粮站去生产。他对缪丽说:“你有钱,李师傅有技术,你俩搞吧,我不参加。”缪丽叫他通知华翠娥来,他问来干什么?说是生产lv化硫酰。他说他是老向请来的,老向到哪他到哪。缪丽说叫老向一起来。他说这么个小项目要养四个固定人员,养不活,他不干。
老许讲完后说:“以前我问你缪丽靠得住靠不住?你说没问题,现在怎么样?”
向河渠说:“有句古话你听说过没有?说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是说的夫妻。夫妻遇到极大的困难还两处飞呢,而我与缪丽是什么关系?受我聘用的助手而已。工厂面临极大困难,她趋利避害属于正常现象,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要这个项目搬到粮站呢,搬去就是了,我不会阻拦的。”
许明熙说:“lv化硫酰一搬,这里就什么也没有了,你还不阻拦?”向河渠苦笑笑说:“假如丙二酸二乙酯不能上马,而荒酸又不能继续生产,lv化硫酰能在这儿生存下去吗?再说人心去不可留,她要走,李师傅又愿跟,拦得住?”
许明熙说:“做她的大头梦吧,真搬走我还会帮她搞液lv?想也别想。倒是丙二酸二乙酯我们要抓紧上马。”向河渠说:“关键是钱啊。库存的产品没变成钱拿什么来开发?周兴鹏说的话算不算数,还说不清呢。”
老许回宿舍去了,向河渠一人躺在床上想:缪丽真有甩我的念头?顾荣华要她代管,她说她不同意;在常州提出由她顶名承包;污染事件发生后要她设法用潮水套河里的污水,她说她没有办法;而今想将lv化硫酰搬到她住的粮站去独立单干;顾荣华洗脚上岸时她说别说她的钱,就是要人她也给......,想来想去,真有些不可思议。
说真的,自受老蒋和缪丽老娘的委托,与她接触以来,十多年的相处,她不会也不应有甩我的念头呀。向河渠在枕头上轻轻地摇摇头,继续想:呣——,还是那句老话,顺其自然吧。真也好,假也罢,到哪儿说到哪儿好啦。难道她真想把我甩掉?真能把我甩掉?
突然间依稀记起《七剑下天山》那本书里的一段话儿:“河边有个鱼儿跳,只在水面漂。岸上的人儿,你只听着,不必往下瞧,最不该手持长竿将俺钓。心下想错了,鱼儿虽小,五湖四海都游到,也曾弄波涛。”不禁嘿嘿一笑。
丙二酸二乙酯的调查情况与许明熙提供的差距很大。首先工厂成本不是两万五,仅物料消耗就将近三万;其次市场销售不是供不应求,上海夏旭光说在上海已呈滞销状态;销售价也不是四点四万,通城制药厂朱谦勇说该厂进价三点四万,二药厂张俊说是三万七,即便是三万七,也没多少钱赚。看来这个项目是杜鹃鸟的啼叫——行不得也,哥哥!
lv化硫酰纯从销路上说,也许可以扩大生产,但原料供应上却是困难重重。从三月十四号安装起,直到七月二十六号许明熙才通过朋友关系从印染厂弄到二手货的液lv,价高不说,还不是稳妥的,而二氧化硫供应也不很乐观,不要说扩大,维持眼前生产已属勉强,可笑的是缪丽居然想拉出去单干,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周兴鹏答应的货到付款成了泡影,包建明那儿说是刚上任,还要过一段时期。
经济上的危机增强了顾荣华的索债力度,他竟用左手打自己的耳光,说是悔不该借钱给向河渠,全忘了是他要向河渠顶名投的资。更令人惊诧的是缪丽要将投入的钱改成赵勇岗的户头,要向河渠与赵勇岗办借款手续,说钱是赵勇岗的。而起初投入时说的却是用她的存折抵押借来的贷,不久前还说此款向河渠有钱还,她也要,没钱还,则永远不讨要。如今却要改成赵勇岗的户头,用意比顾荣华的更狠。这真是她的本心?如果是,哪她的本心到底是什么?
接踵而来的打击快将凤莲逼疯了,她发誓说:“只要还清了债,一定不再干了。夫妻回家种田去。”
向河渠很是辛酸,只因一念之差骑上虎背,带累了妻儿,差点掉下泪来;偏又从慧兰的来信中得知馨兰的中国革 命史和计算机不及格,从而加重了凤莲的心理负担。就象唐人吕温诗中所说的“百忧攒心起复卧,夜长耿耿不可过。”这苦难何时是个尽头?他站在望着一片漆黑没一点灯光和人声的厂区沉思着。
凤莲已站在他身后好长一段时间了,轻声宽慰说:“你不是说过人生除死无大难吗?别担心思了,到哪儿说到哪儿。怕什么?他姓顾的还能把我们吃了?”向河渠转身说:“对,人生除死无大难,怕什么?”随后走到桌前,坐下,拿来纸笔,边写边吟边改,写成下面一首诗:
产品难销钱难要,开发新品路难找。老板逼债步步紧,伙伴背后谋分灶。
污染风潮陡然起,拆机抢物吵又闹。常来食客说保护,危急关头不见了。
又闻娇儿也受挫,两门功课红灯照。老婆带泪颤声问,“似此今后怎是好?”
人生除死无大难,有甚难关闯不敢?学富五车敢傲世,友交四海非泛泛。
办法总比困难多,开动脑筋从不懒。还有一点过人处,百跌百爬浑是胆。
眼前黑暗怕什么,只要点亮灯一盏。二十六年坎坷路,何时跌倒没起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