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秋水,清爽金风,明艳秋阳。河畔的芦荻,早已吐出雪白的荻花,在秋阳波幻间,摇曳着素洁的妍采。一行秋雁从河上飞过,雁阵声声中,向南飞去。
秦天禄、方琳在蓟水河边并肩走着,一边是汹涌奔流的蓟水,一边是金色喜人的稻田。舒爽的秋风中,两人轻轻漫步,一路说谈,不觉转入一处河湾,奔流的河水,在河湾处舒缓了许多。岸边一棵大槐树,在明艳的秋阳下,投下如盖的浓荫。远处几棵垂柳,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近岸清亮的水中,清晰可见成群的小鱼在嬉戏游动。
见此情景,秦天禄轻声吟道:“槐动幻日影,风廽舞柳烟。忽见水中鱼,欲回取钓竿。”
方琳笑道:“真要是回家去拿鱼竿儿,来回得用倆钟点儿,到时这些小鱼儿,早在夕阳晚照中,回家找妈去了!”
秦天禄道:“记得在北平上学时,一位先生在课堂上曾说:晚饭后出门散步是散文;一拐弯儿掉进沟里是小说;从沟里一跃跃到了月亮上则是诗歌。因此,诗歌是最夸张的语言,只能意会诗中瑰丽梦幻的色彩,如何能在现实中当真?”
李安儿划着小船,在奔涌的河上逆流驶来,见岸上有人,急忙将船划到岸边,见是秦天禄与方琳,说道:“是二表侄和侄媳妇,咋到这儿来了?”
坐在船头的李顺儿,手里把弄着一节草绳,两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岸上的方琳。
秦天禄道:“今儿个是星期天,我俩到镇外随便走走。表叔打哪来?”
李顺儿将草绳缠在脚踝上,低头小声嘀咕道:“谁知啥叫星期天?满嘴儿都是斜楞八经的洋词儿。”
李安儿道:“和小顺儿去南塘庄给人送了点儿货,回来是空载,要不,表侄和侄媳妇坐船回去?”
听了这话,李顺儿松开脚踝上的草绳,两眼又是直直地看向方琳,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秦天禄忙道:“表叔,不了。”说着抬手向远处一指,又道:“雇小车子来的,车还在那儿等着呢。”
秦天禄说完,李顺儿一脸失望之色,随即低下头,用草绳将两个脚踝狠命地捆住。
李安儿道:“表侄不坐船,我们爷俩这就走了。”随即大声说道:“表侄学问好,又在官下做事儿,将来准做大官儿!”
见李安儿划着小船儿走远,方琳道:“李顺儿都这么大了,还没说上媳妇,也够可怜的。”
秦天禄道:“这也没啥,再过两年,咋也娶上了。”
方琳笑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天禄抬手向南一指,道:“前方那大小两座土堆,便是有名的秦沽炮台,我们上去,也好登高怀远,凭吊一番。”
方琳笑道:“到时秦大诗人是否又要临风吟咏,口吐风骚?”
两人登上炮台,只见蓟水九曲,奔涌南去,野田稼穑,点点芦花,远处炊烟,近处蛙鸣,尽在汗漫秋色之中。
方琳看着周遭的景色,说道:“虽是秦沽人,长了这么大,这里还是第一次来。”
秦天禄目视远方,久久不语,而后轻声吟道:
自退三舍守何方?因之国失百万疆。
画牢小卒安水吏,坐井大将科沁王。
忠勇尽能平夷患?利器庶可挡外强!
行人休论当年事,故垒荒丘冷月殇。
方琳笑道:“昨晚你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了一阵,写的可是这首诗?而今日登高临远,故做即兴抒怀、高深莫测之状,其实只是把提前做好的诗读出罢了。你说,是也不是?是不是说到你心里去了!”
秦天禄笑道:“我想即便是唐朝宋朝的那些大诗人,在寻访名胜古迹之前,也要打些腹稿。”
方琳道:“这些年,秦沽人对此处炮台言之甚少,我对炮台更是一无所知。人们提到这里,只是说李家圈或是姜家圈,人们眼中看到的只是这里的田产。”
秦天禄轻声道:“千载蒙纯,忧民不智;百年烟云,哀国遗殇。此处炮台,也是百年国耻的一个见证!”
方琳笑道:“那你就将此处的历史说来听听,也好为我这个不智之民启启蒙、开开窍儿。”
秦天禄道:“秦沽炮台建于咸丰九年。这一年,负责海防军务的僧格林沁上疏清廷,竟以‘南塘背海面河,腹地狭小,炮台与民宅相邻,不利布防’为由,奏请废弃扼守蓟水河河口的南塘炮台,而在南塘以北的蓟水河上另选险要之地重建炮台。清廷准奏,并命全不通军事的安水县令为炮台选址,最终选定此地。炮台建成后,清将西陵阿率三千人马在此驻守。咸丰十年,因商务及使团之故,英法联军再次入侵,因难以从正面攻破布防严密的大沽口炮台,于是在无人防守的南塘登陆,从侧翼夹击,大沽口炮台即被攻陷,英法联军长驱直入而进北京,抢劫焚烧了那座万园之园。俄罗斯趁火打劫,逼迫清廷签订《中俄北京条约》,清廷对之前的《瑷珲条约》始与认可,使我中华失去了大片的疆土。”
方琳道:“那位科沁王以南塘炮台与民宅相邻为由,另为炮台选址,倒也不失爱民情怀。”
秦天禄道:“僧格林沁虽有善战之明,实乃马谡之流的庸才!即便是迁移民户,也不能弃守蓟水河口这等兵家必争的岩邑险地!”
方琳道:“往事已矣,喟叹徒然。”说着上前一步,面向秦天禄,仰起脸,目光闪动,笑道:“大好秋色,美妙时光,你我就不留下一些美好的念想儿?”
秦天禄会心一笑,将方琳拥入怀中,四唇相接,齿贝舌香,两人忘情地吻在一处。
忽然,身后传来咳嗽之声,两人急忙分开,回身看去,见李风清一脸笑意,走上了炮台。
秦天禄一时手足无措,满脸通红,慌乱道:“表叔,你老也秋游来了?”
李风清笑道:“表叔啥岁数了?哪还有你们年轻人这般的情致?我是到家里的田地看看,看看庄稼长势如何。”
秦天禄忙道:“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今年当是一个丰年。”
李风清道:“这就对喽!因此你表叔就得时常来看看。不然,那些佃户就会瞒下产量,少报出产。在一些庄稼佬的眼里,咱读书人就是五谷不分、极好糊弄的一群软弱之人。这帮奸猾的庄稼佬,他们能唬就唬,能骗就骗,想着法儿地占便宜。你要是对他仁义,他就认为你软弱可欺。你要是板起面孔,让他摸不出底细,他就会诚惶诚恐,老老实实。表侄呀,将来你要是置下田产,定要按表叔说的去做,绝不能对这帮欺软怕硬、奸狡溜猾的庄稼佬来得半分客气!”
见秦天禄不再言语,李风清笑道:“表侄县里公务繁忙,实是难得空闲,今日与侄媳妇一道来郊外游玩,一定要玩儿得开心,玩儿得尽兴,表叔这就不打搅你们了。”说罢,走下了炮台。
看着李风清远去的背影,秦天禄对方琳道:“庄稼人忙碌一年是何等的辛劳,即便就是让点儿利、吃点儿亏又当如何?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等刻薄的言语!若非上代有些交情,若非你与他在一起教学,就这种人,我绝不理他!”
书房中依旧燃着来自东印度的檀香,上海美孚行的鹰牌蜡烛跳闪着明亮的光焰。烛光中,张桓抚摸着手里的翡翠镯子,当摸到镯子内侧的那个莲字时,左侧的脸颊,接连跳动了几下。
房门轻声一响,梅漪轻步走了进来。张桓急忙放下手中的镯子,说道:“天晚了,你咋没睡?”
梅漪轻声道:“睡着了,又醒了。穿上了衣服,来这里看看。”
张桓道:“这里只是一间书房而已。”
梅漪道:“你伤好了,逛了一次街。回来后,在这儿待了三天。我好奇,想看看你在干啥。”
张桓道:“有啥可干?看看古书而已。”
梅漪道:“真看吗?”说着看向一侧的书架,又道:“经史子集,古今善本,能看懂?”
张桓微笑道:“很多事,都是摆摆样子。就像买来这些书,更大的用处是充充门面。这可是家里说话,不能让外人听见。”说话间,左侧脸颊轻轻一跳,轻声又道:“人活世上,活得就是一张脸面!”
梅漪轻声道:“你说的对,人就是靠这张脸面活着。像我们这样的人,更应如此。我时刻记着,当年你为我赎身时,我向你承诺的誓言。”
张桓微微点头,轻声道:“我能识人,知道你的性情。”
梅漪看向桌上的玉镯,说道:“这镯子品相很好,咋就一只?”说着走上两步,拿起镯子,在眼前样看,又道:“镯子质地细密,翠色多彩,当是老坑老种。内侧所刻这个莲字,刀工精细,刻楮功巧,出自匠心妙手。”
张桓左颊又是一跳,轻声道:“你倒是个行家。”
梅漪道:“我想不是行家都不行。”
张桓道:“今夜我去你的房里。”
梅漪道:“这个镯子有来历?”
张桓道:“世间上,每个有品相的镯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来历。”
梅漪轻轻一笑,道:“男人独自灯前,拿在手里的镯子,比女人腕上的镯子,恐怕要多些来历,而且还是非同寻常的来历!”
幽暗的堂屋,虚掩着前门,樊坤手拿白铜水烟袋,坐在一张矮凳上,一连抽了三窝儿,而后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拧着双眉,继续听着里屋中的动静。
屋中依旧是明艳闪亮的红烛,依旧是铺着大红锦被的花床,依旧是安静如匣中瓷器一样的白皙洁润的胴体。
李宝山起身穿衣,刚要下床,三桂轻声道:“咋这就走了?”
李宝山道:“不在这儿过夜。”
三桂道:“能不能坐下说会儿话?”
李宝山微微一笑,在三桂身旁盘膝坐下。
三桂道:“这几天,你到我这儿来了三次,你是来我屋里寻欢的人中最好的人。”
李宝山道:“到了屋里,行男女之事,谁来不都是如此。”
三桂道:“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一进屋满嘴脏话的;吃了春药,没完没了的;逼着玩儿各种花活的,啥不是人的人都有。”
李宝山道:“上这儿来的,干粗活儿、没学问的人多。”
三桂道:“穿长衫、戴眼镜的学问人也不咋地,吃春药、玩儿花活的,大多是他们那样的人。”
李宝山道:“上次在三槐的剃头棚儿,有个叫蔡蛮子的保镖当众吹嘘,说是将窑子胡同里所有的娘们儿,不论丑俊、胖瘦、大小,他都嫖了个遍。”说到这里,看向三桂,又道:“他还说,那些娘们儿,早在窑子里吃惯了甜头儿,你就是拿着扫帚往外轰,她们也不走。”
三桂眼中闪过哀戚之色,道:“他说的大致不差。”随即轻声叹道:“往哪走啊!”说着轻轻拽过锦被,将身子盖上,又道:“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那是我来秦沽的头两年,就是这家一夜香里的一个姑娘,来了没几天,就在半夜跑了,这里的人追出去找,最后找到了大河边儿,也没找着,却意外看到了镇上的娘儿俩跳了大河,被大水冲走了。”
李宝山道:“这事儿镇上的人都知道,那跳河的娘儿俩,是家住横街的李氏和她闺女。”
三桂轻声道:“从这里跑了的那个姑娘,听说是被人绑来的。其实,都来好几天了,已陪过了客人,还跑啥呀?”随即轻声又道:“跳河的那娘儿俩也是,寻啥短见?能有啥大不了的事!”
李宝山道:“有人进你屋里,你爸都在门外坐着?”
三桂轻声道:“他不坐在这儿,还能坐在哪?”随即又道:“我到窑子里,还带着一个爸爸,谁见了都新奇。你头次来时,随便儿问了一句。我说完过往后的那些事,你也没说啥。其他那些人,说的那都是啥话?嘴里哪有一句人话!”随即轻声一叹,又道:“不过,这样的事的确不多。唉,啥人啥命,谁也逃不出自己的命。在窑子,做婊子,这就是我的命。”
李宝山眼中闪过怜惜之色,道:“你这儿,我会常来。”
三桂轻轻一笑,道:“和我睡与和你媳妇睡,有啥不同?”
李宝山笑道:“在家和媳妇睡觉,就像吃半生不熟的糠饽饽;在这儿和你睡觉,就像吃软软的糯米枣年糕。”
老地东拴住驴车,从驴车上将小儿子抱下,叮嘱道:“不要乱跑,别瞎说话,这儿可是秦沽!”随后走到一堆干粪前,接连扒拉了几下,从中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几嚼,说道:“口儿咋淡了。”
傻糊子在一旁笑道:“不是粪的口儿淡了,是你刚吃了咸菜!我们秦沽的大粪就是咋咸,它也咸不过你们江庄咸菜缸里的汤水儿!”说着轻轻一掐老地东儿子的小脸儿,问道:“你爸是不是刚刚吃了咸菜?”
老地东的小儿子道:“吃了,就着高粱饽饽吃的。”
傻糊子笑道:“这就对喽!我们秦沽的粪,那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地肥。用它上了地,能多两成的收成。你是老主顾,这些粪是特地给你留的。昨儿个李家园子的大鸡形,追着我屁股后头找我买,我都没卖给他。不过……”说着一瘸一颠地走到毛驴近前,摸了一下驴脸,又道:“你这驴脸都比上次长了有二寸,我这粪咋也得长上个三毫儿五厘儿的。”
“咋的!咋还长?上次一斤不刚长了一厘儿八?”老地东一跳多高,大声吼道。
傻糊子笑道:“你知道吃的盐长了多少钱?人不吃盐,拉出的屎它咋是咸的?”
老地东抬手向南一指,大声道:“你们秦沽人守着大盐山,吃盐还花钱?”
傻糊子左右看看,见近处没人,小声道:“你知道盐警有多恶?逮住偷盐的,先是往死里一顿打,再去送官法办。就是你不偷不摸,安分守己,只是在盐场边儿上刮点儿碱土,想回家熬点儿盐,要是被他们看见,也得捆上逮走,你家不出倆好钱儿,别想让他们放你。”
老地东笑道:“你胡诌啥呀!不就是为了大粪长倆钱儿吗!”
傻糊子道:“你不信?你不信你去盐坨抓把盐试试!”
老地东道:“我们庄户人实诚,从不背地里拿人东西!”
傻糊子道:“好,你们实诚!你买粪让我赔钱,和背地里拿人东西有啥分别?你不要,我可卖给别人了!”
老地东迟疑半晌,道:“你要长多少?”
傻糊子眨眨眼,道:“看在是老主顾,又跑了几十里地的份儿上,一斤比上次多上一厘儿一,你看够仁义吧。”
老地东抬手一指傻糊子,说道:“你真够黑的!”说罢,一跺脚,又道:“碰上你这种人,有啥法子?过秤装车吧。”随即又对小儿子说道:“等你长大了,说啥也上秦沽来,就是剃头刮脸伺候人,也得来!”
傻糊子一边过秤一边道:“你姓的江(姜),是哪个江(姜)?我们秦沽老姜家可是个大户,你们是不是一个姜?要是一个姜,咱俩还能论上表亲。”
老地东道:“我不识字,不知是哪个江(姜)。”
傻糊子道:“你不知是哪个江(姜),那就没法论了。”
说话间,过了称,付了钱,老地东开始装车。傻糊子又道:“我们秦沽老姜家那可是封神榜姜太公的后人,出了好些个大官儿能耐人。”
老地东一边装车一边道:“那谁比得了。”
傻糊子笑道:“你们这个江(姜)都出了啥能耐人?”
此刻,老地东将车装好,又将儿子抱上车,赶车就走,走出老远,回身说道:“我们江庄是没出啥大官儿能耐人,但也没出那种瘸腿儿没屌的老公!”
小腚腚探头探脑地走进当铺的后院儿,见刘武生正坐在树下喝着茶水,眼中闪过喜色,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刘武生抬眼看见小腚腚,说道:“你咋来了?”
小腚腚跑到刘武生面前,眼光一闪,道:“张老爷叫我招呼管事的到他那儿去一趟,我和管事的说完了,就来看看刘叔。”
刘武生“嗯”一声,没再说话。
小腚腚满脸带笑,道:“刘叔,你老回来了。听张老爷说,刘叔回了老家,不准再来秦沽了。当时听了这话,我心里没着儿没落儿的。”
刘武生道:“老家的事办完了。”随即又道:“你有事?”
小腚腚忙道:“我想拜刘叔为师,和刘叔练武。”说罢,看着刘武生,一脸期望之色。
刘武生眉头一皱,道:“听蔡蛮子说,邱黑子收你做了徒弟。”
小腚腚忙道:“邱叔……邱叔只是让我跑路、挑水,后来教了几招,也不管啥事,我连没练过武术的邵福都打不过……”
刘武生道:“你要和我练武,和邱黑子说了?”
小腚腚支吾道:“没……还没和邱叔说呢。”
刘武生脸色一沉,道:“若是学艺有成,想技艺更进一步,在得到师父的同意后,倒是可以带艺投师。你拜师不久,刚学了三招两式,没有禀告师父,就另找师门,如此行事,全无做人之道。”
小腚腚支吾道:“邱叔……邱叔教了几招儿就不往下教了……”
刘武生道:“磕了头,拜了师,那就是定下了师徒的名分,啥事就得听师父的。教与不教,自有师父的道理。”
小腚腚道:“要是……要是早拜刘叔为师,刘叔肯定不会让我跑路挑水,更不会只教个三招两式还一点事儿不管的招术。”
刘武生道:“你的脾气秉性和形体骨骼都不适合练武,可以说没有半点儿练武的天分。别说是我,就是武艺比我高出很多的人教你,你也练不出多少功夫。”随即又道:“越是武艺高的人,越不会收你为徒。”
正说间,蔡蛮子从前院儿走来,一眼看见小腚腚,当即大声喝道:“你小子跑这儿干啥来了?要是当铺里丢了啥东西,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邵福、邵宽坐在小河边,邵福揪了一叶芦苇吹起了口哨。邵宽捡起一个小石子,扔进了河中,看着河面上散开的涟漪,说道:“哥,你说董老师和傻糊子都是瘸子,董老师咋就那么大的本事?”
邵福道:“竟说傻话!人家董老师打小儿就拜师学艺练功夫,傻糊子打小儿就背着粪箕子拾粪,那能一样吗?再说了,傻糊子油头滑脑儿、能说会道儿的,也不少来钱。”
邵宽道:“哥,你说咱俩要是拜师学艺练功夫,等长大了,会不会也像董老师那样,吃好的,穿好的,受人恭敬?”
邵福道:“咋还说傻话?咱俩连饭都吃不上,拿啥去拜师学艺?”
邵宽神色一黯,道:“爸要不死,妈要不走,咱俩不但有饭吃,还可以拜师学艺练功夫。”
邵福道:“你真不懂事!就是爸妈还在,咱俩也拜不了师,练不了武。”
邵宽道:“为啥呀?我觉得那时挺好。”
邵福道:“咱家是穷人的家,咱俩连学都上不起,咋还能练武?拜师练武,比上小学校要多花很多的钱。”
邵宽一脸疑惑,道:“咱家咋就是穷人的家?人家咋就是阔人的家?”
邵福道:“咱家没有学问人。”
傻盼子挑着水桶,走到河边儿,从河里舀了两桶水,直着倆眼,晃晃荡荡地挑走了。
邵宽道:“傻盼子他爸有学问,他也认识那么多的字,他咋也穷得没饭吃?”
邵福道:“那是他爸死了,他还傻。”
邵宽道:“咱爸死了,但咱俩不傻呀!咋也没饭吃?”
邵福抬头看看天,低下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