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司仪将军宣布比武者进入中军大帐首先进行文事考问,从看台上而去大帐外等待的二三十位比武者面面相觑,几乎人人都在此时心里面打鼓,不知道待会儿那些主考的诸侯列公会考问些什么文事。
这些人当中只有化名韦信的郑峻心里面十分镇静。
一则作为大郑王朝前东宫太子、几乎被当作国之储君的郑峻,自小就饱读诗书、诸子百家,了解天下大事,所以他对所谓“文事”成竹在胸。
二则郑峻与刚才进入大帐的前诸侯国国君几乎都十分熟识,那些人腹中的文墨有多少,郑峻了然在心。
郑峻唯一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中军大帐中的那些人认出来。他最担心的有三个人:他的妹妹阿玫、大将军伏龙虎和军师吕飞天。
因为妹妹阿玫与郑峻是同胞兄妹,兄妹俩从小一起成大,彼此间十分熟悉。而伏龙虎和吕飞天曾在几次追杀郑峻时与郑峻打过照面、交过手,对郑峻也比较熟悉。
所以郑峻在去大帐之前,他趁吕雄没有注意就反复地低声问吕如雪道:
“飘然贤弟呀,你给我制作的这张面膜,真的能让所有人都认不出来我吗?”
吕如雪当然知道郑峻的真实身份,她更知道自己为郑峻制作的这张面膜至关重要,也许关系到郑峻的生死、关系到郑峻曾提到过的他的计划!
因此吕如雪在制作这副人皮面膜时,制作得特别精细,用尽了自己的平生所学。吕如雪充分相信自己这等以假乱真的高超的技艺。她一再郑重地向郑峻保证说道:
“郑……韦大哥,你尽管放心,小弟制作的面膜绝对不会暴露大哥的真实身份,任何人都不会认出你来的,小弟以我的人格和生命向你保证!”
不过,当郑峻真的离开吕如雪走向中军大帐的那一刻,吕如雪忽然用自己的柔荑紧紧地握住郑峻的一只手腕,连之前变声“李飘然”的话音几乎也恢复到吕如雪自身的女儿音,她说道:
“郑……韦大哥,你此去一定要千万小心啊!”
“啊……好贤……贤弟,大哥我会小心的。”
郑峻在自己的手腕被吕如雪的柔荑握住时,手腕轻轻地一阵颤抖,颤抖得连吕如雪都感觉到了。这一刻,吕如雪明白:
郑峻哥哥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了。但是郑峻哥哥是否猜测出吕如雪就是在雾浓山陪伴了他大半年的“阿雪妹妹”,那就未可知了。
吕如雪万般不舍地放开郑峻,郑峻抬头深情地盯住吕如雪,吕如雪炽热的目光迎向郑峻,两个人的目光瞬间相遇、碰撞、纠缠、融合,此情尽在不言中!
然而郑峻终究收回目光,毅然地走向中军大帐。他深知:自己从迈进中军大帐的这一刻起,他就身陷入龙潭虎穴,危机四伏!但是他为了完成母亲许瑶的遗愿,为了实现他为天下黎民百姓的宏大计划,他只能义无反顾!
他此刻应该排出所有的杂念,忘却一切柔情!
吕如雪痴痴地望着郑峻伟岸的背影,美目中泛出点点泪花……
郑峻是最后一个进入中军大帐的应试者。
郑峻刚才在没有进帐之前,他一直在用心观察帐内的考问情况。
他注意到:虽然方才司仪将军公开宣称今日比武不问出身,但应试者若是报说自己是某诸侯国的某显贵家族之后代,或者是家世与某显贵家族沾点亲,帐上主考的诸侯列公会对该应试者很感兴趣,详尽问过应试者的显贵家族情况后,敷衍地提一两个简单的问题。若应试者回答问题并不准确或完美,他们也只是挥挥手道:
“嗯,你回答得好,过!”
而应试者若是报说自己出身平凡民间,帐上主考的诸侯列公就会对该应试者明显流露出不屑、鄙夷的神情和语气,他们提出的问题就刁钻一些,最后的评判也苛刻许多,以致好几位出身平凡民间的应试者落选仰天长叹而去。
郑峻目睹如此“考试”,心中颇有微词:这哪是什么不问出身、招聘人才,完全是在比拼门第,让出生寒门人望而却步啊!如此只会使大量人才流失。
郑峻此前心中对伏龙虎大将军的几点信任,这时被消磨掉了一点。
且说郑峻此刻进入大帐又瞧见——
可能是前面的那些问答太过平庸,问答的时间也有点长吧,这时座上的诸侯列公几乎都不在状态。他们有的脸上显厌倦之色,有的打着呵欠显出疲态;有的相互眉飞色舞地私下聊天,有的正色迷迷地打量着在一旁侍立的侍女们的容貌,甚至是还有两位诸侯竟然用手撑着头在靠座旁的扶手上打起了呼噜。
而高坐正中的伏龙虎正侧着低声向枚夫人说着什么,枚夫人则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忧郁的美目凝视大帐门口。
郑峻进帐抬头恰好见到枚夫人。郑峻这时真切看清眼前所谓的“枚夫人”,他已经认出她就是妹妹阿玫无疑!
郑峻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到妹妹,此刻一见,他发现阿玫妹妹变得更美丽了,也变得成熟深沉了。郑峻瞬间有一股冲动,几乎失声叫出“妹妹”!
而枚夫人看到郑峻后,忧郁的目光忽然一亮,她紧紧地盯住了郑峻。
郑峻心中一凛:难道阿玫妹妹认出我也?
正在这时,座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在郑峻的耳边道:
“进帐应试者姓名?何地人氏?有何擅长?”
郑峻赶紧收敛心神。也就在这一刻,大帐中几乎所有在座的显贵们的目光全都投在了郑峻的身上。
郑峻抬头向发问者看过去,见是坐在枚夫人右侧座位的军师樊珍。
樊珍年已届六旬,头发胡须皆已全白,但依然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一看即知他也有一身功夫。据说樊珍早年在道观修行,使得一手好剑法,名号“虚空道长”,他后来因世道大乱而还俗,成了伏龙虎最信任的军师。
且说樊珍这时上下打量一下郑峻,又一次发问道:
“座下这位壮士,老夫问你姓名?何地人氏?有何擅长?”
郑峻恭身行礼后答道:
“小人姓韦,孔圣人韦编三绝之韦,古称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共八德中之信,小民全名韦信。乃大荆国汜水郡治下青山县的山野草民, 小民家父曾任县捕头,习得一身武艺,他也粗习诗文。因此小民随父略识诗文,会一点武艺。”
郑峻此番回答不卑不亢。樊珍点点头,转头微笑着对伏龙虎说道:
“大将军呀,老夫记得你也是大荆国汜郡人,难得今日遇见大将军的一个同乡呢!”
“不,应该算是小半个同乡,汜郡可大得很,他的青山县与本大将军的老家夏县相距甚远呢!”
伏龙虎说罢,一双虎目饶有兴致地打量几眼郑峻。
郑峻此刻心里稍舒一口气。他一是略放心眼前的伏龙虎、吕飞天还有他的阿玫妹妹都没有认出他来,二是他精心编造的身份暂时骗过座上的人们,似乎还赢得樊珍及伏龙虎的好感。
这时,坐在伏龙虎左边的吕飞天突然发声道:
“姓韦的小民,你说你会一点武艺,是何门何派耶?”
郑峻忙向吕飞天躬身行礼,礼罢回答道:
“禀吕军师大人,小民刚才已说过是早年家父传给小民的武艺。”
吕飞天身材魁梧,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给人一种憨厚实诚的印象。他从郑峻进帐就一直打量着郑峻,总觉得看郑峻有点不顺眼,但又说不出不顺眼在哪里。他因而发声问郑峻,却被郑峻一句话答上。他鼻孔里不禁冷哼一声道:
“哼,家传的三脚猫的功夫竟敢来校武场卖弄,真乃坎井之蛙也!”
“哈哈哈!”
有好几位诸侯被吕飞天的这句讥讽话逗笑了。而郑峻面不改色,极其镇静,好像吕飞天方才是在说别人而不是在说他。他只顾给座上的诸侯连连躬身行礼。
就在这时,坐在高台上末尾座位的“美髯公”马冲发声说道:
“我看家传武艺也不可小觑。咱们今日比武不是说要不拘一格招聘人才么?”
郑峻心知这是马冲在为他解围。然而吕飞天与樊珍对望一眼,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吕飞天笑道:
“好一个不拘一格也!那姓韦的你接我吕某的笔,接樊军师大人的纸,你就准备写一篇策论吧!”
吕飞天说罢,信手一掷,他手中的狼毫笔犹如利箭般向郑峻的胸口射来;而樊珍手指轻弹,他手中的一方竹简飞上空中,好似一片乌云向郑峻的脑门罩了下来,两位武林高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座的绝大多数人皆伸长脖子等着看座下自称“韦信”的小子出丑!
站在中军大帐外的许多观众见此情景一片喧哗!人群中的吕如雪见此番凶险的杀机更是大惊失色,她连忙拔出长剑对吕雄说道:
“啊呀,咱郑……韦大哥有难,吕师哥快快亮吴钩,咱们俩杀入大帐去救韦大哥出来啊!”
有分教:
中军帐外,脉脉含情,愿与阿哥共鹊桥;
中军帐内,步步惊心,稍有差池离恨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