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大师,请坐!”
“知秋,上香茶!”
“杭方士”再次来见安泰夫人时,升格为“大师”了,待遇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漓豆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她与安泰夫人没有直接的矛盾,因此恭恭敬敬致谢老夫人升格款待。
等她在高背椅子坐定,安泰夫人屏退所有下人,只留钟嬷嬷守在门边,才谨慎地开口:“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对大师有所失敬,适才听武儿讲到,方知道大师您神机妙算,为湖北找到藏兵洞。大师,您乃湖北陆氏福星!”
“杭大师”谦恭地说:“当不得老夫人夸奖,在下只是奉师命而为。”
“是了,听武儿说藏宝图乃神算上师所解读,湖北何其有幸!”
“在下替师父谢老夫人赞誉!”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些客套话,安泰夫人到底忍不住,开始请教:“记得昨天您对老身说过,您能化解我家劫数,现今算是化解未?”
“杭大师”俯首说:“算是解开一劫。”
“一劫?”
“是的,此乃‘夺食劫’,此劫若不解开,‘藏兵洞’为他人所得,无异于被人己口夺食,则湖北军力日渐式微,未来不可卜也,故曰‘夺食劫’!”
说着,打开随身的佩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棋盘似的物件,放到案桌上:“师尊几日前为湖北王卜卦,卦象小畜,劫数‘夺食’。因不得其解法,师尊又自己摇一卦,乃‘临’,果然有人送图纸来,‘夺食’劫迎刃而解。”
安泰夫人心下大宽,仔细看那物件,却是两层:一个“木斗笠”放置在大棋盘之上。“斗笠”呈圆形隆起,沿边线划了三个同心圆,圆与圆之间刻有文字。
而正中最大的圆内钻了七个大小不一的圆孔,镶嵌着七颗大小不一的木球。
小木球之间刻了连线,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底层,其实并非真的棋盘,类似而已。这底盘未被“斗笠”遮挡的四边刻有两重直线,线上点缀些许小木球,每隔一段距离刻一个文字,乍一看确实像棋盘。
老夫人眯起眼睛看那些文字,却一个也不认得。
这双层木盘多有磨损,看来很有些时日。
看到这神秘莫测、不知经过多少次神算的神器,老夫人不由肃然起敬:“大师可否为我起一卦?”
“可!”“杭大师”语落念起,将上层“斗笠”转动,调整到当前的时辰星象方位,然后微闭双目,一边掐指运算,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看这煞有其事的架势,老夫人不由神情紧张。
一会,“大师”停止掐指,睁开双眼,沉声说:“老夫人,你所求得的,乃涣卦。”
“此卦如何?”
“此为异卦相叠,下卦为坎,上卦为巽。则风行于水上,致使水流流散。”
“如此,乃凶卦?”安泰夫人忧心忡忡。
“杭大师”实话实说:“寓人心不齐。”
安泰夫人沉思了好一会,似在确认什么,才开口请教:“敢问大师,此凶卦可解?”
“可。请允许在下为您详解:涣,推波助澜,使水流流散;然亦可吹融冰雪,转暖迎春;抑或转成云气,普降甘霖。”
老夫人呼出一口气:“如此,老身当如何做?”
“杭大师”又打开佩袋,掏出一个小木盒。
打开木盒,却是满满一盒沙子。
“杭大师”将沙盒推到安泰夫人面前,说:“老夫人请随意写一字。”
安泰夫人心知这便是测字了,于是毫不犹豫写下一个“陽”字。
占卜讲究念起则卦起,测字则讲究念起即书,如果经过思索再写则不准确了。
老夫人眼前闪过“陽”字,于是便飞快写下。
写完又暗暗纳罕:这算卦居然能与测字连在一起运用,倒是稀奇。
漓豆哪里管得这许多?
当初乌木拜师时,义父说:“牛栋命格富贵,就专攻明经学业;漓豆你不是读书的料,就跟我胡乱学些四柱六爻,以备三荒四月时应急。”
韩半仙学算命是因为赌气,从事算命是因为生计无着,漓豆跟着他自然只学得半瓶子醋,未免捉襟见肘。
于是动身之前,她又拉上云师父,一起哄义父将家底式盘贡献出来。
反正世上会用式盘的没有几个人,能见到式盘的也很少。
见未知之物而敬畏之,人之常情。
将式盘拿到湖北,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没想到很快就用上了。
漓豆计划:见了安泰夫人,先用式盘唬住,再用卦辞点出,最后用测字说服。
现今一切按计划进行着。
若安泰夫人是行家里手,当觉得式占加测字有些不伦不类。
可惜她并不在行。
儿子信任、藏兵洞奇迹在前,她没有太多想法。
依“杭大师”说的,照做便是。
只听“大师”开始解字:“老夫人请听。‘陽’,高、明也;从‘阜’‘昜’声。从‘阜’,则有升高之意。‘昜’,则日升于祭案之上,光源充沛,恭喜老夫人,您可襄助家族、扶高子孙!”
安泰夫人脸色大缓,悄悄舒了一口气。
“‘陽’字,所测之人、事皆深孚无虚,所得之人、事、财、官皆为事实。然亦有不利焉,尤其立夏至到三暑之时,常有冲煞之劫。”
安泰夫人忧心又起:眼前不正是夏至到三暑之间,自己确实诸事不顺。唉!
思及此,语气就更加诚恳迫切:“烦请大师替老身化解劫数!”
“欲解劫数,须知劫数之由何而来。老夫人请再看这‘陽’,若减笔,您选减哪部分?”
“减‘阜’。”老夫人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她选写“陽”的本意就在于“转暖迎春”。
“则老夫人劫数之由来,可以知也!‘昜’之上头乃‘日’,则暖也;最底边‘彡’(注:读‘shān’),则日光也。‘日’‘彡’两者相加,则暖过也。暖过,则为“热”也。老夫人躬身趋‘热’,宜避忌相关人事。”
安泰夫人竖起耳朵,竭尽听力去听大师的解说,还是被不断冒出的“则”“也”“则”“也”绕得头晕。
越头晕,越觉得高深神圣,越敬畏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