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冬的岚州城寒气肆虐,落叶漫天。宋疏桐每天都要挣扎一番才肯起床上班,甚至暗自咬牙痛恨早八课,在着急忙慌中收拾出门。
把大门关上转身时,余光正好瞥见一抹身影。
“早啊。”宋疏桐侧身向另一边正好出门的贺系舟打了声招呼。
贺系舟立马抬头望向她。两人对视一笑。
“看来都是上早八的好主。”
宋疏桐听到猛地一笑。
“走吧,再过会儿就真开始堵了。”
两人一同进了电梯。“我……”“你……”同时开口的两人默默把第一个字吃掉,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
宋疏桐抬手,伸出窝在口袋里的一根小手指指了指他,示意他先说。
“要不一起乘地铁。我才想起来这两天岚州办个活动,大概率很堵。”
“对!我也想起来了。好久没乘地铁了,不知道地铁上人多不多要是赶不上就完了,早八课老师人都不在,闹了笑话……”
宋疏桐进了电梯被小空间的暖意包围,头昏昏沉沉,开始嘟嘟囔囔,像没睡醒的小孩,惹得贺系舟盯着她的脑袋笑了几声。
“不会迟到的,宋老师。”
地铁上,两个人被挤在夹缝中,默默无言。每次停站开门总能涌入新的人流,像是挑战人与人的距离和耐心般把大家用收紧袋一次次捆紧。
贺系舟用高大的身躯默默把宋疏桐和人流隔开,尽管他的后背被压得紧紧巴巴,而前胸始终要和人保持距离。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一种默契使得他们在那十厘米的有效距离里来回移动,保证不越界一点。
时间掐得很准,还剩下15分钟。
宋疏桐作为急性子,已经开始为早八的迟到难过焦虑起来。贺系舟不管不顾,直接扯了扯她的衣袖就小跑起来。
“宋老师,跑起来!”
宋疏桐耳朵一竖,也是紧随其后。她看着他大衣的衣摆荡来荡去,幅度中一双细长的腿时隐时现。西裤包裹得严实,却也显出一些紧实的线条。
两个人到了学校,立马整理仪表,从容地迈着步伐走向各自的课堂。
紧锣密鼓的期末考在一声声学生的哀怨中拉开。宋疏桐夜里赶出来的卷子也终于审核通过,接下去的内容就是和同学们演绎谍战戏,在似有似无中给他们一些考题暗示,复习重点。
“好了,接下来同学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好准备吧,希望你们取得满意的成绩!”宋疏桐拔下课件U盘,收拾了讲台。
“别到时候在群里接龙求捞,我眼要花的。”
“小宋老师,这些都是重点?这个重点未免有点太多了?”
“那病人会按重点生病吗?你看,我都没有把主动脉夹层放进去,只是当作你们自学内容。在临床上复杂危重的疾病难以预判。你们好好加油哦!”宋疏桐拎包走人,留下一张张苦巴巴的皱脸。
回到办公室,宋疏桐接到了好朋友李郁香的电话。
“喂!桐桐!在吗在吗在吗?”
“晚上吃饭!我现在刚下夜班,人都要晕了,太累了!需要你的亲亲抱抱呵护爱护!”
“知道啦,去吃川渝火锅嘛?你先睡一觉,快睡!”
中午,在食堂,宋疏桐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一起约饭,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柯老师你家房子装得怎么样了?软装开始了吗?”
“没呢,没空盯,都是让我家婆婆去看,我带孩子都忙死了。”
“那确实,我家孩子也是最近老发烧,天天打针吃药,医院快当家了。”
……
宋疏桐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牛肉面,心里却总是在想,自己到了年纪估摸着也是她们这般样子。大家都是结婚生子后变得越来越只剩这些话题了。
可能都是这样。买房住家,生儿育女,这些话题扯来扯去,你说我笑,永远在更新,永远在随着时间拉长,变得唠叨又亲切……
围城一般,道不清其中其外孰好孰坏。
“诶,小宋老师,你和那个病理那边新来的男老师认识吗?”
“啊?”宋疏桐感觉喉头一紧,什么?
“今天,我赶地铁,碰到你们走在一起,看起来挺熟啊。”王越华这张嘴总是像一个大喇叭。
牵牛花!宋疏桐心里暗暗腹诽。
“没有没有,就以前都是一个高中的,打过照面,交情不深。”
看着宋疏桐大大方方回答,许芳芳总有些觉得不自然。但大家都是好同事,平时关系也不错,便也开着玩笑说道:“那好羡慕宋宋啊,上次我和那个帅老师也一起搭过地铁,只不过他没看见我,我星星眼也没用。”
大家顿时笑作一团,都开始耍花样逗许芳芳,争着做媒,成人之美。
宋疏桐暗自作深呼吸,继续笑着脸吃饭,看了眼芳芳,无比庆幸拥有这位好同事。
但转念又发觉,自己是不是真的最近和他走得有些近了。
她吃完饭,自己便溜达了一会儿,绕着校园附近的小河一路走着,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准备坐下来时,发现旁边那张露天椅子上坐着熟悉的身影。
宋疏桐准备当没发现,扭头想换个地方坐下。
“宋老师,你坐吧。”贺系舟起身,礼让起来。
“没有没有,我不打算坐,我溜达消食呢。”
“那正好啊,我也想走会儿。一起吧。”
宋疏桐抿了抿嘴,也没有多说,便悄然向右边侧了侧,让出了左边的地方。
窄窄的青石板小路此时成了别扭的双行通道。两个人都贴的有些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午后的阳光太温暖,还是旁边人的体温传来。
“食堂的饭菜都这么好吃吗?”
“怎么突然这么说?”
“看你中午那碗面吃得格外专注,一点都没想过把头抬起来。”
宋疏桐抬头看向一旁波光粼粼的小河,嘴角微扬。
“那你坐在哪里?”
“就坐在角落里,只看得到你。”
贺系舟的嗓音轻柔又低沉,如同此时晒下来的阳光,有些让人晕乎乎。
“她们在聊你。”
“我这么让人好奇吗?”
“你觉得呢?”
“那你呢?”
两个人慢悠悠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红枫和银杏落了满地,随着微风一阵起舞一阵散落,耀眼明亮。
贺系舟的口袋里震动了很多下,两人停下脚步。
“贺兄,咨询一下,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我都接了,这么客气的话我先挂了。”
贺系舟轻笑了一下。
“想咨询你,被人踢一脚会造成肝破裂吗?”
“你觉得呢……周震你别犯浑……”
“不是,你兄弟是这样的人嘛!”
“就是,有没有这种可能嘛!肝破裂死亡率高吗?”
贺系舟看了一眼早就避开的宋疏桐,正在百无聊赖地逗着树上的停留的小鸟,叽叽喳喳。
“会,如果是广泛性,大出血,还真不好说。”
“三个肝破裂,一个进阎王殿。”
贺系舟带着有些冷意的一句话让电话那头的周震心脏剧烈抽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