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奕离开皇宫后并未直接回府,他只身一人来到东郊,看着残破不堪的静庵,高奕似乎都已感受不到疼,他缓缓走进黎洛溪先前住的屋子,遍地的瓷片和翻到的桌椅无一不在向高奕展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令人绝望的挣扎。
高奕走到床榻边,他曾在那里与黎洛溪同床共枕。那些珍贵的夜晚如今想来却是令人抓狂的绝望。
高奕眼中含泪,侧身卧在榻上,被褥间仿佛还留着黎洛溪的余温。
高奕轻轻抚摸着黎洛溪的枕被,却无意见看到枕头下压着的那个尚未绣完的荷包。
那是一个藏蓝色的锦缎荷包,虽然花样还未绣完,可不难看出,黎洛溪正在绣一对鸳鸯。
这个未曾绣完的荷包终于让压抑许久的高奕彻底崩溃。
高奕将荷包紧紧握在手中,眼泪自眼角而下,他微微张着嘴,用力击打着胸膛,却根本哭不出声音。
夹杂着绝望的窒息之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不知过了多久,那间破旧的木屋内才传出一声哀恸的嘶吼。
高奕知道,以高霍的脾气是决然不会告诉他洛溪的尸身在何处,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他又如何舍得让她成为荒山中的孤魂野鬼。
静庵周边虽然不大,可想要找出尸体掩埋的位置又谈何容易,然而即便如此,高奕仍旧不愿放弃,他沿着静庵四处寻找,每见到一处土壤似有翻动过的痕迹,都会疯了般地上前挖掘。可直到夜幕降临,仍旧无果。
高奕没了办法,他甚至无法确定黎洛溪的尸体到底在不在东郊,既然如此,便也只能询问当初守在静庵的禁卫军,而那些禁军,或许手上正沾着洛溪的鲜血。
高奕入夜回城,直奔禁军军营,此时的他还不知高霍禁足的旨意,因而当他堂而皇之地走入军营时,一众禁军都傻了眼。
毕竟这位奕王殿下素来可是最循规蹈矩的,何以今日竟敢违抗圣命。
“把静庵的守卫都给本王叫出来!”高奕并不废话,一入军营便直奔主题。
军营中的值守面面相觑,尽管这其中的许多事他们不曾参与其中的人并不知晓太多,可高奕那想要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殿下,负责静庵的兄弟根本就没回来过,您如今正在禁足中,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要为难小的们。”禁军中的一个小头领有些为难地上前说道。
“没回来过?禁足?”高奕在一句话中得到了两个信息,一时间竟不知该消化哪一个。
看着高奕一脸茫然的模样,禁军中的一些人显然意识到这位王爷似乎还不知自己被禁足一事。若真是如此,这事可就奇了。陛下既然下了旨,自是要保证人在府中,而自陛下下旨到现在,足足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按说不管奉命看守的是哪一队的人马都该先寻到奕王下落才是,又怎会任由他在外面呆了三个时辰之久?
其实这事禁军们又如何能想得通,高奕之所以能在府外待上许久,并非是守卫寻不到人,更不是高霍忘记嘱托,事实恰恰相反,高霍虽下令禁足高奕,却偷偷嘱托袁束今日不必束缚高奕行踪。
尽管高霍心中气恼高奕的口不择言,可也正是高奕的那些大不敬唤起了高霍的记忆。
两年前,当高霍得知师沐雪身死的消息时,他的心也如同撕裂一样的疼。自己尚且如此,又如何要求儿子立刻走出阴霾。
高霍能够理解高奕心底的痛,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就在高奕不知所措之际,奕王府的管家忽然出现了。
“谢天谢地,殿下您真的在这。”管家一见高奕,悬着的心顿时安稳下来。他心中暗暗想道:终究还是六殿下最了解王爷,知道他必定回来此处。
“殿下,陛下已经下旨,将您……”
“禁足?”高奕木讷地看向管家,口中的“禁足”二字似乎并无半点情绪。
“是。殿下,咱们回去吧。”管家有些不忍地别过眼,怯生生地又说了句:“王妃她……不见了。”
“赫连钰?”高奕的眸中没有半点波澜,“不见了便不见了吧,终归也不是什么真夫妻。”
高奕与赫连钰从未行房之事在奕王府倒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可在外人看来却是天大的新鲜事。
故而当一众禁军听到高奕直言也不是什么真夫妻时,便忍不住纷纷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管家见状自然不能让事情继续发展,于是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高奕说道:“小殿下也被送回王府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一听到孩子也被送回王府,高奕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不管怎样,那孩子是洛溪拼了命才生下来的,是他和洛溪在这世间所剩下的唯一关联,如今那可怜的孩子已然没了母亲,若再没了父亲,在这吃人的郢都城,他又该如何活下去。
尽管高奕心中仍旧放不下寻找黎洛溪尸身之事,可眼前终究还是要先顾活着的人。
高奕仰头望了望天,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走吧,既然父皇下旨禁足,本王领旨便是。”
高奕回到王府时,赫连钰早已逃离郢都,一路向西。
早在圣旨还未到奕王府时,赫连钰便已收拾好行装,驾马而逃,那情形便好似她一早就知道奕王府会出事一般。
众人只道赫连钰与高奕夫妻情浅,却不知这个女人早已与高岐勾结,二人各取所需,高岐助赫连钰回到西奴,而赫连钰助高岐落实高奕之罪名,以使得这位南陈唯一的嫡皇子永不翻身。
赫连钰作为西奴前来联姻的公主自是不能说逃便逃,但高岐却十分聪明地帮她抓住了这次时机。不过,说到底,与其说高岐是帮助赫连钰,倒不如说此事他已筹谋许久。
赫连钰临行前,命人向宫中递了一封信,这封信自然是要送到高霍手中的,信中所述内容足以让赫连钰全身而退,并让高奕获罪受死。
宣极殿中,高霍手中的信已被捏成一团,周围伺候的人,包括袁束在内,都垂首不语,大气也不敢喘。
“这个逆子!”高霍震怒,将龙案上的奏折和笔砚尽数扫在地上。
高霍将手中的信纸攥了又攥,若赫连钰心中所述当真,那么当初高颂的死便是高奕一手筹谋的,而高颂那莫须有的谋逆之罪也全在高奕的算计之中。
如此兄弟相残,又让高霍如何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