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蔺因梅朵的意外,在云鹤山庄多住了一天,走时留下了柳正卿。
柳正卿要去鲜卑,顺路与梅长林一起去见师父。
梅朵从十岁起换了子期的魂魄,两人性情本相近,只是家人发现小梅朵自失忆后像是瞬间就长大了,不再调皮贪玩,练功也勤快,在凤山一待就是五年。尤其是融合了梅朵的一魄后,倒弥补了上一世子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点。
满山的红枫洋洋洒洒,覆盖着深绿浅黄的山梁。
梅家庄园坐落在云鹤山,占了一面山坡,满山的果木,山下的上千亩良田和辽阔的牧场在北凌也首屈一指。塘墉郡的郡守蔡原尽管被郭舒衍和沈攸收买,可对云鹤山庄也不敢颐指气使,凡事总会留着余地。
梅朵一宿没睡好,想着昨夜偷看三哥,心里酸涩又满足,一点困意都没有,索性起身在院里练功。
她学艺最初是跟着师父学的基本剑法,因她年龄小,学剑比较适合。
弥月的剑法并不出众,她善于用一管玉箫和一条玄铁长鞭。
梅朵十岁后再上凤山,便跟着师父学甩鞭了。师父给她的是一条同样玄铁打造的軟鞭,每个链扣都是铁刺,收起时闭合可缠与腰间,冰蚕丝护手上镶嵌着红色玉石,这样设计也是因她是女孩的缘故。
梅朵一套鞭法招式还未练完,丫鬟酒儿就急冲冲跑来:“小姐,那位侯爷要走了。”
“什么时候?”
“就刚刚,已经快出山庄了。”
“你不早说!”梅朵一跺脚,身子飞出了院子。
梅朵的轻功不是很好,等她赶到时,远远见子蔺和启远告别山庄众人已经上马离去。
她知道自己作为山庄唯一的女孩,在所有山庄大事的交往上,她就是被父兄忽略的那一个。莫子蔺是滇池、西关的的戍边将军,少有来往,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她一腔心事如何能放下。
“酒儿,我们抄小路。”
莫子蔺和启远离了山庄便放快了马速。
山庄前面就一条大路,被修成九道弯,而直通山庄的另外三条路却隐蔽的很,所以子蔺一直知道云鹤山庄的防御很安全。
等他拐过三道弯的时候,前面几丈高的一面青石坡上轻飘飘落下个人来,随即上面传来:“小姐,等等我,我不敢。”
已经落地的梅朵冲着上面的的酒儿一撇嘴道:“你在上面等吧。”
她一身红衣在风中微微飘动,赶路赶得脸儿绯红,虽是秋日,她却犹如炎炎夏日的一朵红莲开在山野。
“梅小姐?”
子蔺对于突然出现的梅朵很是讶异,见光彩熠熠的姑娘那双灵眸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直率地让他措手不及。又看看上面高高的石坡,心里也暗赞她的轻功。
“梅朵小姐赶来,是有事吗?”
“有事,”梅朵直接回答:“听说侯爷的剑法超群,能不能教我?”
子蔺愕然道:“长林不是精通吗,为甚舍近求远?”
“他一走就没影儿,我大哥二哥都不是用剑,我就要跟你学。说好了,以后我去滇池找你。”
梅朵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哎?慢着!”
子蔺忙喊住她:“我还没答应哪,怎么就好了?一个女孩子往外乱跑,你父亲也不会答应的。再说我常年下军营,你还要进军营不成。”
“怎么不行?”
梅朵纵身上了山坡一棵大树,颤巍巍的踩着树枝,笑道:“侯爷,你行伍,我江湖,哪有这么多的约束,难道你还不如我这女子洒脱么?说定了,父亲会答应的。”
她不等子蔺再说,脚下踩着突出的石头,两下便上到坡顶,跑的没影儿了。
启远担心:“她真的去滇池怎么办?侯爷要教吗?”
“什么教,小孩子没长性,心血来潮罢了。”
子蔺心里装的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梅朵,比自己小了十岁,也没把她的话放心里。
半月后,柳正卿回了滇池,并带来拓跋溟一封信。信里告知子蔺,五年的清查追踪,拓跋梁漏网的手下有一个叫弥沙的羯族人可能逃到了魏国,此人是拓跋梁的军师,若是到了殷歌怕对莫家不利。
子蔺心里禁不住一沉,担心道:“若此人知道有莫家军介入鲜卑内乱,就瞒不住了。”
柳正卿怀有一丝侥幸道:“也未必,莫家军不是都伪装成鲜卑人了吗,五年了,就是有怀疑,也没证据。”
“不能侥幸,让伽兰留意一下,”
子蔺抽出信里的画像仔细看了看道:“还好,特征大。启远,通知伽兰,把画像传过去,暗里查访。”
启远一走,子蔺问起鲜卑的事。
柳正卿道:“我师父跟拓跋溟是十年前认识,当时拓跋溟还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就是因师父救过拓跋溟,得罪了伊旱,一直不放过我们。我后来被老侯爷收进军营后,师父就隐居,直到五年前拓跋溟找到他,才进了鲜卑王宫。师父他医术毒术都精通,但他人很好,只救人从不害人。我入师门之前,曾有个师姐跟着师父,后来师姐入了明月教,滥用毒术,被师父逐出了师门。”
柳正卿说到这里,看着子蔺欲说又止。
子蔺点头:“我信你,继续说。”
“师父知道我在鲜卑开药行的的事,有师父的帮助更顺利一些。只是我如今身份是魏国军医,怕以后会露底。”
子蔺道:“那就以民间医者身份去鲜卑,我们暗中联络就是。还有,梅三公子的岳父是谁,你已经见到了吧?”
“见到了,普普通通的猎人,他的女儿长的还好,论外貌倒是配得上梅三公子,只是身份--”
柳正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感叹:“若是梅公子没失忆,这桩婚事不会成,五年了,他也是被他们父女感动。但公子坚持恢复记忆才成婚,所以拖到现在。”
“梅家一直重名声,救命之恩,梅老伯不会反悔,怕是婚期要近了。”
柳正卿说完正事,才又提到陵川的太夫人:“太夫人是为了你才让属下来北凌,我若去鲜卑,怕是太夫人不会愿意。”
子蔺拍拍他肩膀:“你我不说,她怎知道,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何来秘密一说。”
“那以后太夫人怪罪,你替我担着?”
子蔺应承道:“自然是,再说祖母如今在陵川忙着呢,铁矿已经开采,可能明春就着手那座金矿。有采石做掩护,他们也越来越大胆。”
柳正卿劝道:“侯爷,最好写信劝老夫人谨慎一些,那座金矿还是放着便好。如今私藏军队制造兵器已经是冒险,万一泄露,难道现在就和殷帝开战不成?”
子蔺也早就觉察这是隐患,说了个:“好。”字。
他在案上铺好信笺,提笔想写,却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下笔。突然问道:“老柳,你在我家这么多年,看出什么没有?”
“什么?”柳正卿不懂。
子蔺便把自己承袭爵位前发生的事说了,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殷帝下了旨后,祖母没再说那件事,可我一直放不下。我把子敬放在陵川由祖母亲传,就是把莫家传承交给了子敬。五年了,子敬掌管军队已经游刃有余,我应该放心,可是--”
子蔺的话并未说下去。
“侯爷,如今的陵川即便是殷帝发难,也不是绝路了。只要再准备五年,就有与朝廷抗衡的资本,所顾虑的是这几年别横生枝节。”
柳正卿看看子蔺紧皱的眉头,又问:“侯爷是在担心陵川?”
子蔺抬眸看着柳正卿:“也许是我心眼小,不配父亲的爵位。最近两年我挂着陵川每每去信,两封才回一封,有些事他们也不问我的意见便私自定夺。如今弟弟妹妹们都已长大有了家室,大哥的儿子也已入学启蒙,我送去的礼物大嫂也没提。难道因为离的远了,心就淡了?还是我小人心了?”
柳正卿忙道:“侯爷怎能妄自菲薄,这五年里,你身在北凌,心却放在殷歌,为他们挡了多少暗箭,我柳正卿最清楚。还有,你手下的暗桩为陵川和商铺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这一切老夫人不会不清楚。侯爷别多想,你完全对得起家族。”
子蔺也对自己无奈:“没事,也许是我一直怀疑那件事,才想多了。是啊,我所做的都是对祖母的承诺,也是应担的责任,没有什么。只是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四妹,她为莫家献出了生命,我却妥协用她做了棋子。”
他心里一阵痛楚,如今莫家阖家团聚,母慈子孝,却无人会像他这样念着那位死在鲜卑的四妹。
柳正卿道:“属下有一言相劝,家族责任无可推脱,但毕竟是一族大家,早晚都是要分枝。如今子渊和子敬少爷都有了儿女,你的庶弟堂妹也有了婚约成婚在即。侯爷想想,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子嗣才是根基。把夫人接来吧,你总不能就这样孤老在北凌?”
子蔺并不在意,笑道:“老柳,也许你不信,我厌倦了,要不是这该死的家世,我早就退隐山林了。我就这命,想做个平凡百姓都做不到,又不想要成王败寇。你说,我还能做甚,我都懒得为自己谋划,心累。”
柳正卿眼睛睁的老大:“侯爷,你才多大就有这心思,按你这说法,我不得给自己准备墓地了?”
子蔺感叹:“做将军生生死死就那么回事,身后事哪用想,还是喝酒好,一醉解千愁。老柳,搬一坛来,我陪你。”
柳正卿跳了起来:“侯爷,你想把我绕进去,没门!我走了也要找个看着你的,你这辈子甭想沾酒,除非你不要命。”
刚走到门口的启远听了,噗嗤一笑,也就是柳正卿能把侯爷从小的喝酒嗜好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