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且慢,大……大哥,别杀他!”
华锦年心中暗自叫苦,却想着欠他一条命,就这么眼瞅着同伴被大棒子敲成肉泥也不是个事,只得一头撞进门里,喊道。
“这又是……艳娘,你这店里到底养了几个小白脸儿?”
二哥瞥了他一眼,冲艳娘问道,那艳娘捂着胸口,也不答话,眼里满是惊恐。
“小子,可不能乱叫,老子在这沼泽帮里可不敢称大哥。”
二哥抄起棒子,转而指向华锦年,锦年心里道——这人名唤二哥,若不是在帮里排行第二,那便是为人太二。当然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那、那,好、好汉,别、别杀我们……”
“那可不成,我这兄弟饿得紧,若叫它不杀,须给它个说法先。”
二哥晃着手里的棒子摇头说道,他见这孩子有趣,倒也不急动手。
“好汉,你留下我们,对你有用!杀了我们,便是断了财路!”
华锦年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道。
“哈哈,有意思!”
二哥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致,当下把个棒子柱在地上,拉过条凳子似原先那般坐下,
“我倒听听你两个小娃娃对我有啥用处,莫非你俩也卖这张小白脸儿,伺候那些官太太去?”
“我俩都是打小行医出身,你留下我们,往后帮中弟兄行走江湖有个跌打扭伤,包你没事。”
“哦?”
那二哥听他这么一说,抚着颌下的胡茬心里泛起了嘀咕,
“帮里近来连遭重创,此番北上与老大他们汇合,长途跋涉路上难免有个伤病,确实得要个会瞧病的,只是不知这俩小子有没有那个真本事……”
二哥略一思索,便说,
“既如此,我那没用的兄弟胳膊叫你砍折了,你俩有本事给他接回去不?”
“这个当然,接骨我这兄弟最拿手!”
华锦年一拍胸脯,顺手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蔚千山,没留意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接你接,我不去!”
“别呀,大兄弟,这节骨眼儿上你不去谁去!”
华锦年急了,心想着——小爷硬着脑袋替你讨来的命你不要我可还想要哩。
“恶人的命,死一百条我也不救,从小爹也是这么教我的。”
“大兄弟,我可没叫你救他!”
华锦年赶紧凑到他耳边说道,心里想的却是——你这厮既不救恶人,索性刚才也别救那卖人血的婆娘,搅了小爷看戏的兴致不说,还把我俩的性命给搭上了。
“你想想,你救他便是救你自己,也是救了全村百姓,不然你今日枉死在这里,这一村子的男女老幼可就得生生世世被这些土匪神棍祸害了!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全村百姓着想吧?”
华锦年见他不开窍,赶忙劝道。
“这……”
蔚千山被他说的有些犹豫,他向来秉性耿直,没有华锦年肚里藏着许多花花肠子。
“况且人之善恶,又岂能一言以蔽之,你每救一人难道都要究其过往不成?再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又怎敢说他不会感你救命之恩从此改头换面一心向善?你先照我说的行事,待往后咱再……”
华锦年一急之下,恨不得一股脑把他自出生以来听过这天下的道道全说出来。
二哥只坐在一旁,眯缝着个眼瞧着俩人窃窃私语,他只道棒子握在他手里,量这俩小子也耍不了滑头。
“那……这可是你说的,我就姑且信了你。”
蔚千山虽然眼神里不置可否,但显然像是被说动了,华锦年忙趁热打铁,此时恨不得一把将他推过去。
“好兄弟,你便信了我,一百个没错!”
蔚千山便向着先前被他用关节技劈断胳膊的那汉子走过去,说道,
“你把胳膊伸过来,我替你接。”
“这……老子不用!老子的胳膊,自个儿能长好!”
方才的一击显然叫那汉子痛得钻心,见了蔚千山兀自退了一步,哪敢将胳膊交给他。
“你只管让他接,若接歪了,老子敲掉他的胳膊给你续上。”
二哥一旁见了,不耐烦道。
“是……”
那汉子也不再言语,便由着蔚千山搭住自己那条伤了的胳膊,一对凶恶的三角眼却仍旧死死盯住对方,心想着倘若这小子再使花招,便拼了这条膀子不要也上去一把将他掐死。
“唔唷!”
又似先前那般一托,一扯,一旋,再一压,只听得那汉子疼得一声叫唤,慌忙缩回胳膊,嘴里骂道,
“小子!你奶奶的活腻味了……”
“看看能动没有?”
蔚千山也不管他嘴里骂的什么,只说。
“你奶奶的……嘿哟!这……还真灵!”
那汉子举起胳膊抡了个圈儿,感觉说不出的自在,正狂喜间,忽而想到方才吃这小子的苦头,又气不打一出来,提刀便又砍过去。
蔚千山早知他贼心不死,只侧身一避,又一出手捏住对方手腕,只一使劲,对方便忙不迭地嚎起痛来,刀又“当啷”掉在了地上。
“哎哟!疼……疼,二、二哥救我!”
“这便是你说的改头换面?”
蔚千山回头冲锦年说道。
“嚎个屁,你娘死啦?”
二哥见他手下受人恩惠,反倒图谋不轨,图谋不轨也就罢了,还技不如人又失手被擒,也觉得失了颜面,便喝道,
“陈七,这回是人家小兄弟好意救你,你自个儿不识抬举,二哥我若再向着你,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他不单是脱臼,骨头也裂了,我虽替他复位,若不上板固定施以调养,似这般乱打乱动,他这胳膊往后一样废了。”
蔚千山冷冷说道,他只钳住对方手腕看似毫不费力,却叫对方动弹不得。
“小兄弟。”
二哥把棒子立在一边,冲这边拱了拱手,到底发话了,
“我二哥替他赔个不是,你给他瞧好,他若再犯浑,老子便敲下他脑袋别在屁股上。”
二哥话说到这份上,蔚千山见也没什么再纠缠的地步,便松开手来,由那陈七一面唏嘘一面揉捏着痛处。
蔚千山也不看他,自从背囊里取出个药瓶,一沓敷布和绷带,两块杉木夹板,瞅了陈七伤了的胳膊一眼,向华锦年道,
“借你刀一用。”
华锦年没丝毫犹豫,递上锦虹刀,对方接过手中,“啪”地将那杉木夹板削去一截,放在手里比划了几下,像是目测大小长度。继而冲陈七道,
“胳膊伸过来吧。”
那陈七不敢再造次,只得乖乖伸出胳膊任他摆弄,只见蔚千山先打开药瓶,倒出里边白色膏状物向那胳膊上厚厚涂抹上一层,用敷布包裹住,又将那裁好的杉木夹板两块——长过指尖至手肘各约两寸——里外两侧夹住小臂,再用绷带一圈又一圈缠住,自手肘以上打成个活结压在上臂隆起的肌肉处,末了,用食、中两指搭住脉,自觉脉象稳健有力,方说,
“可以了。”
“谢、谢过!”
陈七此番倒也老实,胳膊虽动弹不得,却也懂得点头称谢。
这边二哥倒是啧啧称奇,心道——这十来岁的娃娃倒真有两把刷子,留下他说不定对帮里当真有用。
“小兄弟果然好身手,此番你我同路,你助我手足无恙,我保你性命无忧,可好?”
二哥问道,虽是问话,语气却是不由分说。
“到了你们要到的地方,会放我们走吗?”
“这个自然,我二哥身为沼泽帮青山分舵舵主,便是放个屁,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
“好说好说,只要您老人家吩咐,我兄弟俩便鞍前马后伺候着,不达目的就算您老人家拿棒子赶我们都不走!”
华锦年一个劲儿应承着,一旁蔚千山只是默不作声收拾着行囊。
“艳娘,快起来吧,咱还得赶路……”
二哥冲身后瘫倒在地的艳娘吆喝倒,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这小娘们儿叫哥伤了肉,你们谁给她把血止了呗。”
华锦年和蔚千山,俩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了半晌,还是蔚千山一面解开背囊一面走上前去。
“慢!”
二哥伸出一只巴掌,继而又拾起大棒指了指华锦年,道,
“你来!他本事咱见识了,这次换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