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
距离她沉睡的时间近了。
所剩时间不多。
像往常一样,冬眠之前她都会出来溜达一趟,没什么事情可做,仅仅只是听从心里的那个声音,漫无目的游荡在街道。
万一在出门的路上遇上有趣的的事呢?
地面白茫茫的一片,悬空的白还在缓缓的飘,脚下的细雪你拥着我,我挤着你,互不相让,寒风席卷而来,悬空的白落在她的发,她的眉眼,她的四肢。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她不认识这儿,周围也没有人,准确的说,是完全没有活物。
小脚丫在雪地上透着粉,伸出的双臂,掌心朝上,接住路过的雪,堆积过后,又一把扬起,雪还在飞,她继续走,旋着转儿,唯余脚印,还在原地。
她没有鞋。
细腻的雪挤进小脚的缝隙,雪渣没有融,还保持原样。环境低温时,她的身体是没有温度的死物,也只比傀儡好上一点——她有绝对的自由。
这是她所控制的身体,想到什么便折腾一下。
随着她足下的移动,粉白相间的裙摆自雪地上略过。突然,她停下了脚步,雪大了,划过她的脸,不再轻缓曼妙。
伸出的手接住了它,不多时,手上已是一捧白。
雪花簌簌而下,她抬眸,一片片飞舞的白落于她的眼底。
“真好看!”怎么就她一个?
相较于坠都那带着腐蚀性的红雪,婴傀更喜欢这个世界的白雪。蹲在那雪地之中,被层层包裹,雪白的世界,传递给她一种错觉——她也是白色的。
她蹲坐在地,左右手各抓一把雪,将其合拢,制作一个更大的雪球,她推着它跑。
细听,周边是雪下陷的声音,有人过来了!
她抬头,看见了那人,轻柔细腻润玉无声的她,那微风拂过的花蕊,那冬日里的阳光,可梦不可及的雾,她见着了那时常出现在梦境中的人——她的母娘亲。
“囡囡,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哥哥呢?你什么时候出的门。”眉眼弯弯,红唇轻启,口中呵出的白雾迷了她的眼。“外边风雪大,不可贪玩。”
她愣在原地,这个声音——存在于她梦境里的娘亲!
是林心妍!她的娘亲。
女人蹲下身子,撑着的伞向她倾斜,伞面堆积的雪随低矮的一侧滑落,她空余的另一只手轻柔的拍去雪地里婴傀发上的细雪。“冷吗?这小脸跟打了腮红似的!”
发上纤细白皙的手,顺着发向下抚摸小姑娘的脸。
好冰!
她的脸挨着她的脸,冰与火的触碰,即刻消融。
林心妍一手托起她的臀部,她的挨着她的胸口,撑伞的手借着臂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脸挨着女人的颈。
她眯起了眼,面部舒缓,眉眼弯弯,唇线上勾。
上方的云层舒展开来,漏出一丝微弱的光。
“囡囡?”怎么一个人单独跑出来了,还穿着襦裙,倒是少见,难道是……与郁伊玩角色扮演?还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两人又闹脾气了?
“怎么把自个冻成这个样子,衣服不穿厚点,也不运气暖暖,鞋也不穿!下次再这样,妈妈就不给你出门的机会了!听到没?”生气的娘亲说话依旧轻轻柔柔,似雪花消融。
在娘亲的怀抱,轻轻摇晃悬挂的小脚,声音含着蜜糖。“娘亲。”
“诶。”
又过了几秒。“娘亲。”
“诶。”
她搂着娘亲的颈,笑魇如花。“娘亲。”
“诶。”
不对,她还没有睡觉呢!怎么会梦见娘亲?娘亲不会一个人单独行动,暗处总会有一群人保护她,可是周围除了她与娘亲,再没有任何活物。难不成,她陷入了别人设置的幻境。
她凝视白嫩的小手,透着一丝丝的粉,却不多,她更用力的搂紧娘亲的颈,脸伸过去,贴着娘亲的颈侧。
是炙热的温度!
应该不是梦!
即便是梦,那也是个美梦。
脑袋向后仰,木愣愣的看着林心妍,露出的笑容傻憨憨的。
落在林心妍的眼里,则是她家那笑得傻傻的闺女看见她乐坏了。
“突然看见妈妈,笑傻了?”她亲了亲她的小脸。
被亲了脸的小姑娘笑得更傻了。
娘亲,亲了她!
亲了她!
嘻嘻!
是娘亲的亲亲!
“我们回家。”林心妍搂紧了怀里的小姑娘。
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雪地里,还撑了把伞,她向来不喜欢下雪天出门,她环视了一圈,周围是她熟悉的城南,她要领着她的孩子回家。
平日里小姑娘在她怀里喜欢蹭来蹭去,小脑袋搁在脖子旁,絮絮叨叨。
今天性子倒是变得沉寂了些许,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别是又在外边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娘亲……”脱口而出的话又顿住了,待她才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这里不是梦!怎能为所欲为。
偷瞄一眼娘亲的表情,她绷紧的弦还未拨动,而娘亲只是笑了笑,抚摸她的脸,什么都没说。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心妍向来不喜欢雪,雪中步行更是少见,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暗处没人,上边不会让她一个人单独出行。而周围除了她也只有“囡囡”了。
她并不是她的囡囡。她确定,不是!虽然她与囡囡虽有相似之处,却也并非无法分辨。
脱口而出的“娘亲”太过顺遂,结合郁闫与她说过的话,不难推测,面前的人极大可能是前世她与郁闫早夭的女儿。
她陪她,也可以是她陪她。
“囡囡。” 她轻柔而温暖的手抚摸她的脑袋,那笑,是积雪消融。“是不是今天又和哥哥玩角色扮演了?”
戏里戏外,娘亲,妈妈都没有分清。
她没有说话,就呆呆的,傻笑的着看她。也许娘亲已经知道了,娘亲承认了现在的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她。
雪轻盈的舞,她轻缓的晃,在母亲撑起的伞下,在母亲的心里,在母亲的臂弯处。
她是白色的,和这里的雪一样。
风小了些许,不大,却足以将雪花打旋,林心妍将婴傀搂紧,在她的怀里。“小巧的布娃娃。”
“布娃娃?”她歪着脑袋,神情与郁可萝出奇的相似。
“没什么,妈妈的实验室最近又有了新的进展了。”研制出了新的武器。“妈妈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陪我们家囡囡,妈妈带囡囡回家,让爸爸请假,一起回家,去爷爷奶奶那,过年去!”
“我……”她欲言又止,理想与现实是两回事,她顶不住这个冬日,她会冬眠,那不是她想,便能停止的。
于郁可萝而言是平凡的生活,于她而言却是致命的诱惑。
她尚且如此,那爹爹呢?“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影响爹爹?”
是前世,非今生。她的娘亲。
“傻孩子!”她亲吻她的眉心,与她对视的眼神,满是纵容。
她讨厌郁可萝,她确实想过顶替郁可萝,郁可萝拥过的她也想拥有,那一刻的她,想将郁可萝埋葬,在无人知道的地方。
可是,娘亲会不开心的。
她压下了心里那不合时宜的念头。
睫毛忽闪,那双漆黑的双眼带着暗淡,神色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她的娘亲。
她推开了她。
“骗子!为什么要伪装成我的囡囡?”面色冰冷的娘亲,出口的话成了利刃,直搅心脏去……
婴傀的睫毛很长,一合一闭间扫过林心妍的脖颈,有点痒。
“囡囡,怎么了?”
“可我……”不是郁可萝。她骗过很多人和妖,可她不想骗她的娘亲,顶替郁可萝的身份。
一路走来,形形色色各路妖魔,什么鬼怪她没见过。实力摆在这,唯有经验不足,她听不懂也不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行鬼事,渐渐的,该懂的不该懂的,经过时间的沉淀,皆了然于胸。
“傻傻的!”她轻笑,眉眼舒缓,落于婴傀的眼底,是轻柔,和缓细雨的笑。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你们都是。”
一只温暖的手遮住了她的发,长长的发丝在她的手底下很安分,没有乱跑。娘亲的脸凑了过来,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痕迹,似蜻蜓点水般。她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娘亲在看着她。
柔和的霞,旭日的光。
她只能短暂的抢走……属于郁可萝的……
情不自禁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抓住娘亲的衣裳,便被她温暖的大手拢住。顷刻间,充斥她心头的血色与黑雾,如清晨的第一缕暖阳,吹散夜色堆积的雾霾。
娘亲!
她的!
嘻嘻嘻……
雪白的地面上出现一串长长的脚印。
“那有个酒店,我们过去暂时歇歇,过会儿妈妈叫爸爸过来接我们。”她所熟悉的城南,今天一个人都没有碰上,而平日里跟在暗地保护她的人,也不在。
这酒店及其周围的建筑物想来便是个遮掩的形物。
更甚至,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活物,只有她和她。
主角,世界的中心,是她怀里的小姑娘。
这是场遮挡小姑娘视野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