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奕一路来到宣极殿，殿外的小太监甚至还来不及通禀，他便已急匆匆地闯入大殿。
“父皇。”好在高奕还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一见高霍，高奕便屈膝跪地，实实在在地叩了一首。
高霍蹙着眉，显然已经知晓高奕的来意，但他却还是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沉声问道：“这么急匆匆地，可是有什么要事？”
高奕听高霍这般问，大抵也猜出高霍的心思，只是高奕却并不明白，高霍所做之事不过是为了父子间的体面罢了。
很显然，高霍希望高奕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放弃黎洛溪，成为储君，成为南陈未来的王，然而在君位和黎洛溪之间，高奕的选择却从未变过。
“父皇，儿臣刚刚去过静庵。”高奕抬起头，看了看高霍，却见高霍的神情丝毫未变，于是高奕又继续说道：“洛溪和孩子都不见了。父皇派去的禁军也已不在那里。”
高奕最后的这句话显然是为了堵高霍的嘴，至少话说到这个份上，高霍若还要硬说自己不知也着实是说不过去了。
“孩子是朕派人接回来的，这事你该知道。”高霍的眼神并未与高奕接触。
“那洛溪呢？”显然，今日高奕定是要个结果。
高霍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高奕身上，眼底危险的气息渐渐弥漫出来，可他却并未直接给高奕一个答案，“朕不知道，既然朕的孙儿已经回来了，那个女人便就不重要了，她会去哪里，朕不在乎。”
对于高霍来说，不管高奕如何糊涂，终究还是他唯一的嫡子，尽管他此时为了一个女人来质问自己的行径很是令人恼火，可想到年轻时自己对师沐雪的种种痴情，高霍的心中对自己这个痴心不改的傻儿子还是存了几分同理心的。
“她一个女子，能去哪？静庵内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若父皇只是派人带走孩子，洛溪只需来寻我便是，又何须冒着生命危险与禁军抗衡？”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高霍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又冷了几分。
“父皇，你让人杀了她，对吗？”高奕的声音不住地颤抖着，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高奕从未像眼前这一刻这般害怕过，他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又生怕从高霍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大殿内一时间陷入令人难堪的沉默。
高奕一双近乎绝望的眸子死死盯着大殿上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请父皇回答儿臣！”高奕的声音虽然不高，却透着异常的坚定。
这一刻，不知为何，高霍的心中竟无端泛起几分不忍，他看着高奕那近乎绝望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尽量温和地对高奕说道：“孩子，父皇是为了你好。”
高霍此话一出，高奕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晃，他强撑着那双已经发软的双腿，依旧看向高霍，再次问道：“父皇，洛溪呢？”
“死了。”高霍知道今天若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高奕是绝不会甘心的，既然如此，便就给他的痛快吧。
高奕闻言，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最终也轰然倒塌，他身体一晃，险些倒了下去，袁束见状忙上前相扶，有些担忧地唤了声“三殿下”。
高奕并未转头去看袁束，他缓缓推开袁束，一步一步走近大殿上那个南陈最尊贵的男人。
高奕的嘴角噙着一抹苦笑，眼中的血丝似乎是瞬间便浮现出来的，“父皇，洛溪不过是个受尽磨难的女子，她到底有何罪？难道就因为儿臣爱她，便就成了他的催命符吗？”高奕的声音自隐忍变为怒吼，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吓得袁束不禁小跑到高霍身边，生怕这位奕王殿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糊涂事。
“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同父皇说话？”高霍心中的那一丝不忍到底还是在高奕的咄咄逼人下消失殆尽，他推开挡在面前的袁束，冷哼道：“滚到一边去，朕还不信了，这个逆子还能为了个死掉的女人弑父杀君不成。”
父子二人针尖对麦芒，显然谁也没有打算退让一步。
袁束老奸巨猾，这样的情形自是不会真的按着高霍的吩咐“滚到一边去”，他上前一步，走到高奕面前，伏低身子小声劝道：“我的殿下啊，您可别闹了，洛溪郡主如今已去，这已是无可挽回的事，无论您再怎么做，她终究也是回不来了。陛下也不忍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洛溪郡主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殿下，老奴知道，您此时不过是心中悲伤，一时间乱了分寸，您定能想的明白，陛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好？”高奕的目光飘向面前的袁束，“若真是为了我好，便该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
“你要的什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个南陈？”高霍见高奕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心中越发气恼。
“放弃南陈又如何？”高奕忽然转身，双眼腥红地逼视着高霍，“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就是同洛溪白头到老而已，什么储位、君位，什么南陈、什么天下，若无洛溪相伴，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高奕的一番话让高霍万分气恼，他必须不住地深呼吸才能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没用的东西！”高霍的胸膛一起一伏，显然怒气已经到达了极点。
“儿臣是没用，可说到底不还是父皇教的好。父皇当初不顾兄弟之情，以谋逆之罪处死公孙褚，并不顾众人反对，立师沐雪为贵妃的时候不也是这般不顾一切？父皇若真能以大局为重，当初师沐寒潜入皇宫救师沐雪的时候，父皇又缘何不将他们一网打尽？世间之事，终究还是说比做容易得多！”
“我的小祖宗啊，您可别说了。”袁束一脸震惊，忙伸手去捂高奕的嘴，然而高奕显然就是要激怒高霍，或许在这一刻，高奕心中所愿，不过就是与黎洛溪同去罢了。
“混账。”果不其然，高奕这边话音刚落，高霍便暴怒起身，随手拿起近旁的砚台扔向高奕。
高奕不闪不避，任由那砚台砸在额头上，鲜血自额间汩汩而出，高奕只觉左眼前一片腥红色，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得凄惨而无望。
高奕一声冷笑，转身退出大殿，他甚至都不曾施礼告退。
看着高奕倔强中带着绝望的背影，高霍晃了晃神，他叹息一声，颓然坐在龙椅上，“袁束，吩咐下去，奕王禁足府中，无诏不得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