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秦忘音这回提上了一个小篮子出门。
昨日就告知过了张婶，张婶欣然同意。
今早本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了，没想到等她洗漱好的时候张婶已经准备出门了。
用过早餐，秦忘音来到陶果家门前，等了一会儿陶果才匆匆出来。
“早啊！你起得可真早！”
秦忘音微笑：“还好。”
“去东边，那有一片桑树田，我家种的。不过一般不够，有时候得往更远的地方走，那有野生的。”
“好。”
“不过你切记，千万不能去到烟山那边啊！”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
秦忘音摇摇头。
“你不知道张狗为什么叫别人去烟山脚下割那些草吗？”陶果停下脚步，把秦忘音扯近咬耳朵。
“烟山上，不只有狼，还有妖怪！”陶果以为秦忘音会被吓到，没想到她只是皱了皱眉。
陶果继续说：“你知道村子里有个李叔吗？除了张……呃，反正，他也是享誉全村的疯子！他可是真真正正的疯子。有时候神志不清的，连人都认不得了。最可怕的是，若是遇到他发疯的时候，他还会拿刀砍人呢！你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秦忘音很捧场地接话：“不知道。”
陶果煞有其事地讲道：“三年前，村里最好的猎户张真强阿伯照常去烟山打猎，没想到一去不返。有人说那几天在烟山上看见了怪物的眼睛。绿烔烔的，会发光。大家都说他被怪物吃了。张真强他儿子偏不信邪，一定要上去一探究竟。李叔是张真强的好友，跟着张真强的儿子张强强一块上的山。两个人去的，一个人回来。回来的那个，断了一条腿，人还疯了。”
“一旦问起他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他就发疯病。为此还伤了好几个人。”
“最可怜的要数张真强他媳妇，丈夫和儿子接二连三的没了，她受不住打击去了。”
“所以啊，”陶果一脸正经，语重心长地道，“你一定要离烟山远一点。”
“哦对，离疯子李叔也远一点。”
秦忘音思考片刻：“这件事，难道没人怀疑是李叔做的吗？”
回来就疯，一点过程和细节都问不出来，未免有些嫌疑。还有之前说到看到有妖怪的人也很空穴来风。
之前怎么没说呢？
“这片地方……”这片地方之前也有关于妖怪的传闻吗？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猜测，陶果急忙捂住她的嘴。
“嘘！不要乱说。”陶果紧张地往四下看去
此时正好有一位村民扛着锄头路过。陶果身高比秦忘音还要高一点点，她们现在脸贴着脸，耳朵挨着耳朵。陶果还一手搭着她的肩，一手捂着她的嘴。
两人甚至还站在道路的正中间。
姿势有点过于亲密了。
那村民正好注意到这一边，看到这一幕吹了一个滑哨，接着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一边快速通过，一边露出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
陶果有些羞赧，低声说了一句“待会再告诉你”便招呼秦忘音往前走了。
秦忘音应了一声，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桑树田不大，却长得不错。两道身影交错忙碌，她们之间交谈不多，大多数时间是在沉默地采桑叶。
绿色总是让人充满希望。
暖阳明媚，汗水挥洒。
感受光线对人的净化和蒸腾，好像连心情也一块净化了。
在陶果的指点下，两人都采满了一篮。
“喏，你的工钱。”
秦忘音随陶果回到她家门前时，陶果递给她五个铜板。
“不错不错，可帮我省了很多事了。”陶果笑着说。
“谢谢你。”
秦忘音哪里不知道陶果是在照顾她，这点工作量一个人完成也不算什么。她收好铜币，默默把这份心意记在心里。
“还未问过你会些什么。”
原来，烟井村的人们大多数以种田为生，也有像陶果家这样养蚕的、做木工的等等。平日没那么忙，又想为家里多找点钱的就会自己找点活做。
但是也有各种原因家里没有田地或者无法种田的，只能靠这些为生。
比如说张寡妇。
大多数人家里并不需要别人来做活，最多是抢收时想多找几个帮手。
所以这样生存可谓艰难。
“要不去做针线活吧？”
“什么？你不会做女红？”
“呃呃，等一下，等一下！你也没弹过棉花？”
“洗衣服，洗衣服总会了吧？”
秦忘音：“……”
说不会陶果会赶她走吗？
不是她懒，也不是她尊贵到十指不沾阳春水。而是对于她这样自小在未央山长大的人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未央山人少，宝物多。自小她就是穿着量身定做的法衣，法衣自带净身功效。
再说她本人又通五行灵脉，若是真的到哪里疯而带了一身泥，把法衣脱下来，用水脉法术清洗，火脉法术烘干就可以了。
未央山不同于其它宗门，从来不招杂役，所以实际上大多数人的内务都是自己处理。
嗯，用水脉法术洗，应该也算洗吧？跟寻常人家差不多吧？
如果有宣传语，一定会是这样的：震惊，仙家天才一朝跌落凡尘，竟发生了这样的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的事：一代天骄如何在世外小村讨生活？路人吓呆了，落魄大佬在落后小村竟然活不过——
“你到底是哪户人家跑出来的大小姐啊……”
下午，两人来到村中的小水溪，陶果看她的眼神颇有些哀怨。
陶果：(扭曲)(蠕动)(阴暗地爬行)(不甘)(嫉妒)(怨恨)(心疼)(扭动)(阴暗地蠕动)(分裂)(走上岸)(扭动)(痉挛)(蠕动)(扭曲的行走)(哀怨)(悲伤)(心酸)(心疼)(不甘)(嫉妒)(怨恨)(扭曲)(蠕动)(阴暗地爬行)
由于秦忘音啥也不会，最终只能抱着张婶给的被子和衣服做点家务活。
小水溪虽然是溪，但它是真的小。
它是地下水从大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很久以前，村民顺着水流挖出了一条沟，日月更提前，就成了一条小溪。没有名字，但是村民习惯叫它小水溪。
小水溪就在村里，很方便，村里的小孩也常常来这里玩。
溪边已经有几位大妈在聚众洗衣服唠嗑了。
几人看见秦忘音就像见着宝一样，终于得看见近日的风云中心！
“看那姑娘！有些眼生。”
“这是张寡妇带回来那闺女吗？长得可真俊啊！”
“哎，你说她像小花不像？”
“远远看着不像，凑近了瞧有三分像，仔细端看有五分像！哎呦呦，这下巴，这嘴唇，都是一般的好看！这脸颊，这身子，都是那般瘦骨伶仃！只这眉眼却大大不同，瞧这姑娘，眼神恹恹的，不像小花那野蛮丫头一般跳脱，哈哈哈！”
“指不定真是小花呢？”大妈陡然提高声音，虽然原本已经很大声了，“哎，小花啊，你还记得蔡大娘不？”
“还有我，给你送过泥娃娃的于婆婆啊！”
“记得春姨吗？你小时候春姨带过你回家的喔！”
秦忘音：“……”
不知道如何回应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回应。秦忘音抬起脸朝她们笑笑，又低下头。
这些大妈讲话完全不避讳，陶果听着都尴尬得脚趾抠地，转头一看秦忘音，却不见她有什么表情。本想劝慰几句的话到嘴边也住了口。
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真奇怪，明明都在一个地方，可她总给陶果一种不在一个地方的感觉，整个人像是隔了一层纱，把她淡淡笼住，让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外面的声音和色彩。
嗐，大家年纪都差不多，秦忘音看着还比她小些，怎么就整天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你不是张小花吧？她们这么说你，你不介意吗？”
就在陶果以为秦忘音不会回答他的时候，秦忘音说：“别人的评价，就只是评价罢了。何须在意？”
陶果没听过，她理应反驳的，因为她听的从来都是女孩子的流言害死人，评价哪里只是评价？可是这话从秦忘音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禅意。好像是啊，评价本身只是评价罢了。不对不对，感觉又有哪里不对。她感觉自己隐约理解，又理解不了，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
“果真是个奇怪的人。”她低声喃喃道。
“听说小江哥是渡船的？”秦忘音问。
“哦，是，不过当然不是这里。村口有一条河，叫暗烟河。自从不上烟山之后，出村子都要过那条河。”
又是和烟山有关？
“他一直都在那渡船吗？”
“当然不是，他其实和你一样，也是突然来到村子的。”
“什么时候？”
“大概半年多前吧。”
“他是张婶的亲戚吗？”
“不是吧，没人知道这个，他也从来没跟人说过。”陶果思考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陶果疑惑看向她。
“没有，就是好奇。”秦忘音笑笑，“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对张婶这么好呢？”
陶果失笑道：“不是你一个人这么想。”
其实秦忘音奇怪的点不是这个，但她没有说出来。
灰棉被单和粗麻衣服晾晒在小院中的衣绳上，风一吹就鼓成小包。
而后秦忘音随着陶果到村里到处窜，看姑娘们做女红，看大娘们弹棉花、磨豆子，看田里的大伯大叔们种地。
日照夕山之时，她两颊冒汗，也已染上了红晕。
“畅快！”
陶果拉着她从田间奔跑回来，两人呼着气，一起笑道。
“你也真勇，方才见那人偷懒，你竟去骂他，也不怕人家追过来。”秦忘音扶着膝盖浑身上下止不住笑。
陶果也笑，她说道：“我哪里怕他？不去骂他怎能让你也这般笑？”
“你终于也像个十七岁的姑娘了。”
秦忘音听完，哑然失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