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殷歌。
望月楼三楼的阁楼上,伽兰站在半开的窗前,望着客栈门口来往的行人,细眉微皱,心事重重。
客栈金管事上了阁楼,悄声道:“楼主,他们又来了。这次,那个叫柳眉的也来了,果然是一伙的。”
“你看清楚了是她?”
“假不了,我在府里见过几次。怎么办,这事需要告知侯爷吗?”
伽兰想了想:“先不忙告知侯爷,先前我们心急抓了些奸细,有点打草惊蛇。眼下先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和背后的势力是谁。”
伽兰这次回殷歌为的就是查清莫家暗桩里的奸细,以确保侯爷与殷歌和陵川的联系不被泄密。也确实查出了殷帝安插在里面的几个奸细。这些奸细并不高明,有些信件做的手脚漏了破绽,很快就被伽兰抓了。
幸亏以往泄密的是普通的信件,机密信件都会由亲信直接送达。只有这漏网的一个人却是不简单,不仅受命于殷帝,还有一个更深的背景。
伽兰顺藤摸瓜,发现了两个在望月楼经常碰面的可疑人。
最最不省心的,是今日来的这个柳眉,她是三个月前来侯府的寥夫人亲戚,如今与夫人好的如同亲姐妹。
而这老侯爷夫人自从莫老夫人去了陵川,总算坐了这侯府第一把交椅,在府里说一不二。其实府里除了仆人,主子就一个吴姨娘,还时不时地疯癫几天。至于少侯夫人赵吟章,名门淑女端方守礼,闲时经常出门去月华庵找子萱,与婆母也聊不来。
所以自从柳眉来了,就成了寥夫人的玩伴,一起逛街,一起用餐,十分的解了烦闷。
伽兰道:“分别跟踪他们,全天监视,尽快摸清底细。”
二楼单间,最后来的人一身黑袍,长发遮面,露出的半张脸略苍白,一双深目透着冷漠阴绝。
他扫视下屋里的三人,最后落在柳眉身上:“谁让你来见我的?不是说三个月后我会找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暗哑。
柳眉把手一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个寥氏愚蠢的很,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没工夫陪着她玩。”
黑袍人冷冷道:“就因她蠢,你这身份才骗过了。你若是不蠢,就该让她主动为你所用。”
柳眉被他讥讽心里不满,把手收回。缩回的手却被身旁那个四十多岁身材粗壮的男人抓住:“你少耍花招。”
她只好把手里的东西藏进手镯,转头一笑:“弥沙大人,在您面前我哪敢哪,放心,不出一月我准给你套出你要的消息。”
黑袍人正是从鲜卑逃脱的弥沙,五年里他藏匿在鲜卑周边的小部族村落,随着拓跋溟的征服和追踪,他无处可去才来了中原,而这个叫柳眉的女人是他进中原救的第一个认识的人。
“你最好不敢,我要是透出你在中原的消息,你觉得她们会用多长时间找到你?”
柳眉心里骂了一句,要不是被废了武功,哪里会像丧家犬一样被人逼着利用。这口气她忍了。
“不过你现在是给我做事,不会白干,至少在我手下是安全的。回去吧,没有重要的事别给我联系。”
柳眉走后,弥沙不满的目光放在那个粗壮男人身上:“老三,以后我不想与她直接见面,有事让他与你联系。”这女人虽没有武功,可那制毒的手段他不敢碰触。
弥沙又看向另一个男人:“老五,你那边进行的怎样了?”
这男人瘦高个,比老三年轻,都是弥沙多年的部下,原来有五人,为着隐秘以数字改名,如今几年逃亡后就剩下这俩人。
老五比老三精明,这次与殷朝官员的合作一直都是他在接头。
“主子,这杨玄业不像郭笠那样老奸巨猾,却是有利必图,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比较容易拉拢。反过来也是最有可能因利倒戈,不可信任。”
弥沙点头:“这种人除了利益引诱,还适合威胁恐吓,爱财如命,那要有命花才行。老五,查一下他有什么在乎或是致命之处,下次我亲自见他。”
弥沙起身:“这处见面地点用的太多,下次换个地方。”说完带着老三先出去了。
老五紧跟其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随后,四个伽兰的手下分别跟踪而去,在熙攘的人群中渐渐消失。
殷帝的御书房,安喜正把一叠奏章递到案上,抬头看着对面的杨玄业。
此人在朝中属于年轻的官员,三十五岁,曾在军中服役三年,后考中进士,因他精算学,很快由翰林院升至户部,却因贪财被贬。偏偏殷帝慧眼识珠,杨玄业贬到地方三年后,正逢郭莫两家两败俱伤,殷帝对郭家失去了兴致,便把他一举擢升为右相,并把他在京都禁卫军中的弟弟杨玄济提拔为统领。杨家并无根基,得此机会被殷帝选中,进入朝中上层代替莫家与郭笠抗衡。
殷帝翻阅着奏章,拿起一本扔给杨玄业:“看看,今年苏松一带洪灾是你处置,朕以为你精于计划不会留下隐患,现在却惹得上下民怨。你那性子,是不是真的贪墨了?”
杨玄业慌忙回道:“陛下,臣得陛下圣恩眷顾,位及人臣,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哪敢再生贪心。怕是有那嫉妒臣的,故意谎报,污蔑臣子。”
“你说嫉妒也有可能,但,此处灾民因安置不利逃往周边,流民四起极易发生匪乱,也是你的错失。朕给你俩月时间亲自下去整顿,莫要再出乱子。朕提拔你与郭相平起平坐,对你用心良苦,你不要辜负朕的信任。”
杨玄业对殷帝的感激是真的,尽管他了解殷帝的德性,但这机会殷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给。他杨玄业靠着殷帝青睐才发迹,自然要兢兢业业为陛下尽忠,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满意。
杨玄业五体投地:“陛下,臣定不负厚望,为陛下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安喜看着杨玄业走出御书房,他跟着殷帝几十年,还从未见有如此对殷帝忠心耿耿的棋子。郭家不是,莫家也不是,看来殷帝这一步走的对,只有寒门出身的官员对殷帝的施恩才会感激涕零。
殷帝转头看安喜:“你又想什么?”
“奴想,右相对皇上忠心不假,怕是郭相容不得,以后有的他们较量的时候。”
殷帝一笑:“较量就是,有什么可怕。如今边界平定,省的他们闲着生些不该有的念头。”
安喜想,莫家退出,又来个杨家,陛下这是觉着只有臣子们杠上,他才安心坐稳皇位吧。
他又道:“陛下,北凌郭将军所奏您还未回复,还有莫小侯爷他-”
殷帝听到莫家就想起最近被抓的自己人,手里奏章一扔:“什么小侯爷,他都二十六了,比他爹都滑头,这是小孩子做的事吗?”
“是是,奴失言了。”安喜忙着认错,心里倒说,莫煜死那年莫子蔺才十七,陛下这是算的什么账。
殷帝大致翻翻剩下的奏章说道:“郭舒衍先不管他,他那德性成不了气候,有他在北凌盯着,莫子蔺也不敢有大变动。至于塘墉路府,朕传谕吓吓他,谅他也不敢坑国库太多。做官吗,他们图点好处也是本性,若都是那么清廉寡欲,朕能拿捏住他们?”
他抬头看着安喜问道:“你说,莫子蔺在北凌搞什么鬼,整的军队种地,还有马场羊圈,他想解甲归田?也是,如今他们莫家除了他,也没人给朕出力了。”
安喜犹豫着怎么给陛下作答,莫家被郭笠害的差点灭门,陛下又不秉公处置,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力?
他看看案上莫子蔺的奏章说道:“陛下,奴想,这小,这莫侯爷在奏章上也说了,莫家军的粮草经常被扣押,还以次充好,兵器等配备也是不如塘墉军的齐全,怕是以农牧养军也是无奈。陛下,若这样下去,与戍边不利啊,陛下也该管管。”
殷帝不以为然:“管什么,这莫子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会这么老实被郭舒衍欺负?让他们自己斗吧。朕觉得莫家军对魏国的忠诚还是可信的,五年前朕就不相信他们会叛国。朕不是昏君。”
安喜心道,是,您不是昏君,挺精明的,可也不能算明君啊。
安喜不敢接茬,房里沉寂了一会儿,殷帝才道:“朕还是对这个陵川不放心,莫子蔺把朕安排的细作端了,越证明他们心虚。这样,你再派人直接进入陵川,不是那里这几年发展的好吗,临近州县的百姓都自发往那里迁移,那就看看他们怎么个好法,里面有没有别的。”
殷帝冷冷一笑,他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江山自己都掌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