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迫于无奈揽危局
向河渠将情况向包国平作了汇报,当然只汇报了顾荣华同意以向河渠的名义投资,儿子进厂担任机电保全工的情况 ,没说顾荣华的打算。在取得包国平的同意后,用付款凭证取回四万五千元,存入了帐户,却没想到要签个顶名投资的协议。接下来请张、刘来厂会商,商定了合作章程协议,以最省钱的途径开始了氰按荒酸二甲酯的开发。向河渠随即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以致女儿馨兰远去东北上大学也不能抽身陪同,而委托了妻侄童国强。
向河渠在整个开发过程中的主要任务是外勤。尽管是过去没有接触过的新产品,物料供应一般来说不是难事,即便还有一个追索卖出去的乙酰氯欠款任务,也不至于连送女儿上学的功夫也没有吧?关键在于他受了伤,不方便远行,这才委托了国强。
外勤咋会受伤的?是在试产中设备出了故障,采取紧急措施时受的伤。或者有人要说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老化工,排除故障也不该受伤呀,更何况家中有负责指挥的包国平在,还有张建明派来的人作技术指导,有你外勤的什么事?
咳,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紧急。管道连接处突然脱落,反应液体从管道处外冒,不立即堵住会造成事故。他当时听到喊声来不及多想,冲过去用手指插入管口,直待四口坛中余液放完后才拔出手指,结果右手被反应液灼伤。童凤莲怪向河渠多事,负责人没负责,局外人去逞能,受了伤,连女儿也不能送了。向河渠却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能坐视不动,还是我向河渠吗?”说的也是,只要是急事、难事临头,向河渠什么时候分过份内份外?
也不知为什么原因,新产品老是上不了轨道,主要是收率不高,达不到设计的标准,而且不是差这么一点两点,直到快过年了,才接近了应有的收率。这一段日子过的真不轻松。好歹生产出的产品可以卖了,盘算着该发的工资、该还的往来,向河渠给刘国柱打去电话联系销售事宜,刘国柱说三两天内将给他准确的消息。就在这时候出事了,包国平父子与仓库里的货一起不见了。
消息是向河渠来厂时秦正平在楼上告知的。他说:“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听见前头有拖拉机响,是拖货出去吗?你怎么在家里?”
向河渠没法回答秦正平的问话,跑进厂里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包家的人都不在。张建明的人腊月半就回家了,工人也放了假;包太平的母亲带着孙女儿前天就回了家,说是要蒸馒头准备过年呢。找不到别人,到仓库从窗口往里望望,产品真的没了。向河渠傻了,匆匆跑到乡里去找钱书 记。钱书 记也感到意外,安慰说:“没事的,等他回来,我立刻处理这事。你不要想得太多,也许是人家要货要得急,他没来得及通知你就赶紧运走了呢。”向河渠能说什么?只好回家等待。
三天后包国平父子回来了。为不激化矛盾,向河渠没追究什么。向河渠不追究包国平却不领情。他认为两人没有办法再合作下去了。他的理由是向河渠到他舅舅那儿去告状,说他监守自盗。他责问:“厂是我的,偷谁的产品?既然你不再信任,再合伙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向河渠与包国平合作早就够了,同意分手。问怎么个分手法?是合一个厂名,各干各的;还是走一个留一个?包国平说厂是他的,当然只能是向河渠走。
又遇到一个过河拆桥的。向河渠说:“可以,我可以走。只要把我投入的钱还给我,我马上走。”包太平说:“钱现在没有,我打条子给你,等有了就还。只是现有的亏损你要承担一半。”
向河渠说:“国平,你说的没道理。分手有好多种,一种是大家都不干了,双方按约定的分成比例承担损失;一种是单方主动要走,挽留不住,也要承担损失;一种是排挤一方,受排挤的一方不承担损失。你不要我干了,我是不应该承担损失的。”
包国平说:“说得轻巧,你不承担损失,几万块钱的费用不多数是你花出去的么?要你承担一半就是便宜你的。”向河渠说:“这就不对了,开发产品的费用都是在你同意后才经我手支出去的,怎么就要我负责呢?”
就这么争啊吵的,直到过年也没争出过结果。包国平卖出的货款呢,除了发放工人工资,一分钱也没留给向河渠。有他舅舅撑着呢,有理到哪儿说去?他真后悔当初不该却不过钱海涛的情面,以致落到这种境地。
向河渠知道他又得浪迹天涯了。到哪儿去呢?嗳——,机会来了。过去认识的朋友赵兴达带着一位朋友正月里拜年来了。几年没见面,拜什么年?其实是找向河渠寻路头来了。
来人叫秦德才 ,是赵兴达那个乡——戴庄乡一家名叫誉信化工厂的厂长。他们原来生产胱氨酸的,行情不好,想上新产品。听赵兴达说向河渠路头广,就找上门来。
依据向河渠掌握的情况和结合誉信厂的设备设施,觉得氰氨荒酸二甲酯还是适合的,于是建议他们上。别说包国平已不要自己了,即便还在那儿也是可以上的,因为销路是各人的,自己只负责技术,没多大关系。于是就把这想法说了出来。秦德才立马同意。接下来三人商量了一阵,秦德才说回去请示后就来请向河渠去。
正月十八日赵兴达来到向家,代表秦德才邀请向河渠去厂里。在戴庄受到热情的接待。誉信是一家村办厂,村支书刘培国对向河渠愿意为厂提供技术服务表示欢迎和感谢,并吩咐秦德才要好好地对待人家。第二天就莶订了技术服务合同。合同就相关服务内容作了规定,服务费一万元,在提供技术资料时先支付五千,产品合格后再支付五千。
就在向河渠准备生产操作规程、安全生产规程、检测方法、技术标准等文件的过程中,接到表姐夫陈敬忠患了癌症的消息。陈敬忠是三舅家的二女婿,与大表姐都住在五接乡,虽不象大表姐夫秦仁杰那么与自己感情密切,但也不错。一得讯息,他立刻买了礼品前去看望。
当向河渠骑着自行车快到永平闸时,忽听后面传来呼喊 声“老向,向河渠!”随即停了下来,刚转身,来人已到身边,是何宝泉。
“宝泉,是你呀。到哪儿去?”向河渠问。何宝泉靠老首 长的关照,加上残废军人的特殊条件,几年前就进了乡政府,隶属于民政助理部下,官称民政干事。郑若华离开生化厂后找他出面帮批了个福利化工厂,没多少时关了张。包国平要求办厂时就用了这个厂的名,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钱海涛并没有让外甥当法人代表,因而执照上的厂长还是何宝泉,向河渠是会计。
“找你的呀,找到你家,说去老表家了,还好你骑的是自行车,要是摩托,我就不知道到哪儿找你了。”“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向河渠惊讶地问。“书 记找你呢,在公司等。”‘书 记找我?嗨——,又不是我不要他外甥,是他外甥不要我,找我有什么用?”
“就他那个水平当厂长?当班长都团不住人。书 记的意思是要你当厂长。”
“我当厂长也不行。”向河渠断然地说,“有个舅舅当书 记,谁当厂长也当不下去。”“不是,听钱海涛的意思是要你接管这个厂,包国平滚蛋。也许是自知之明吧,他知道这个宝贝外甥是个什么德行,所以才要你接管的。”
“我接管,可能吗?”“可能不可能,到公司一见面不就知道了。”
两人逶迤来到公司时,钱海涛已经走了,留下话是要向河渠作接管的准备。向河渠有些不解,他对传话的秦正平说:“是包国平不要我了,该我走才对,我也作好了走的准备。不瞒你说,临城北边的一家厂初十就来找我,十九已莶了聘用合同。月半前已找过包国平,问他会计什么时候到,我好办移交手续。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秦正平告诉向河渠说:“钱书 记是因包国平找他帮选个会计,于是来公司了解情况的。我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也说了你两次无奈离厂后厂的下场,请书 记考虑该怎么办?
钱家原只以为你恃才傲物,看不起他外甥,以致造成两人的不和,我说了以后他才知道他的宝贝外甥是个什么德行。也怪你为什么不去跟他说,如果说了,怎么也不至于弄到不能合作的地步呀。
我说老向是个直呆子,嗓门虽高,说起来不肯让人,但要他打小报告,背后说人的不是,却是不可能。阮志清三番五次地排挤他,也没到公司来告状。我们发现了问题,要党政分开,由他当厂长,他不干,说他不是当厂长的料子,甘当助手,要不是阮志清头脑发热不要他了,也不至于找到我们表示愿意当厂长。
书 记问我怎么办?我说这个事我不好说,还是书 记自己衡量:包国平能干下去呢,给国平配个会计,让你走;国平干不下去呢,做做国平的工作,两个人还是合作起来的好。凡有不能统一的问题最好多听听你的主张。大概考虑到包国平的能力没办法弄下去,才打电话让何宝泉去找你的。老何,书 记跟你怎么说的?”
何宝泉说:“电话里没说几句,就是让我去找河渠到公司来。说他在公司等老向,说务必要来,说是谈让老向接管厂的事。就这么多。”
向河渠说:“两位都是我的知己,都请帮我作作考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正如经理刚才说的,自己衡量不是当厂长的料子。不论单位大小,当家立事就得对内团得住,对外吃得开。对内好办,只要拿大家当人看,设身处地就行;对外,供销上只要存个‘与人分利自己得利’的心,也吃得开;就是对上不好办。对上不能拿他当人看,得当神去供奉,看脸色行事,得逢迎拍马,得把自己降为狗去摇尾乞怜,我这个鬼性格玩不起来。”
“老何,老向在骂我们呢。”秦正平开玩笑地说。何宝泉笑指着秦正平说:“要骂也是骂你。他才不会骂我呢。我有些跟他一样。乡政府的那帮子,有几个有水平的?是口才比我好,能说会道?还是文才比我好,拿笔会写?不就是个会拍马吗?”
向河渠说:“经理可不是拍上来的。”刚说了这一句,何宝泉立即反问:“你咋知道的?”秦正平笑着说:“是他推荐的。书 记当初有意让他当,他推荐了我,这其中的底细他自然知道了。”接着秦正平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何宝泉说:“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经理可别介意。其实你也有股傲气,乡里那班人你并不放在眼里,只是为工作的需要不得不如此。你的媚上不傲下,善待下级,我和老向还是佩服的。你对乡领导的手腕也是我们学不会的。从傲气傲骨方面说,我们都是相同的。”
向河渠说:“说到傲骨傲气,我要在话头上说你两句。我和秦经理认为一个人傲骨不可无,傲气不可有。傲骨是高傲不屈,傲气是自高大,看不起别人,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每一个人在社会上立身处世自有他的准则、标准和道理,就说拍马吧,也是一种才。”
不等向河渠说完,何宝泉反对说:“得了吧,拍马也算才的话,狗能摇尾巴也算才了?”向河渠笑着说:“让你说对了,狗能摇尾巴来讨好人,也该算才,只不过是狗才。什么是才?才就是能力、本事,拍马屁你会吗?你不会,他会,算不算本事?”“拍马谁不会?不屑于拍罢了。”何宝泉不服气地说。
“你就不会。拍马也是有讲究有技巧的,必须投其所好。好,就是爱好、喜好。要知道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得通过调查了解,得知己知彼,还得会说好听的话,会观颜察色,这样才能知其所好,你去投才有用。而要做到这 一点谈何容易,不是才是什么?这门技术别说我不想学,就是想学也学不会。咦——,咋搞的,请你们出主意,咋扯到拍马上来了?”
秦正平说:“咋扯的?是宝泉扯的。老何,你扯的还由你收回来。你先说说老向接管不接管吧?”
何宝泉说:“不是我说你,找包国平当合伙人就是你不认识人。”秦正平说:“这一点我赞成。别人我不太清楚,那个许明熙就不是个可以合作的人。”向河渠解释说:“我承认在认识人的问题上确实不行,容易犯轻信的毛病。不过找老许的初衷不在找合作伙伴,而是用其一技之长,后被梁金才拉进伙伴当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包国平不具备当合伙人的素质,是个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决不能同他合伙,现在跟他散伙是对的。你接管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可以。只是从你的报表上看待摊费高达五六万,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接管,这笔费用怎么办?”何宝泉问。
对这个问题,向河渠说:“待摊费的名目很多,都是已发生又一时打不进成本的支出。包国平怕支进去了形成亏损,他舅舅知道了会被骂,因而没让支的不少费用也在其中,比如工资、伙食费、招待费中的大部分。当然也有真正的待摊费,如给技术员的服务费是需要进行分摊的,但比例不大。说起来待摊费是应当由接管人员在今后产品成本中逐步摊消的。”
何宝泉说:“现在的问题是你把那些不该留在待摊费中的费用留在其中了,只是为了帐面好看,不被钱书 记怪,不过这是真正的亏损,可够你摊的,而责任人却不是你一个人,现在散伙的原因却是他一人造成的。包国平甩手留给你,不合理。”
秦正平问:“依你的看法应该怎样处理?”何宝泉说:“不管怎样先整帐,由公司会计和我将帐审查一下,依据帐理如实核准盈亏,然后谁的责任谁去负责。”
秦正平说:“看法是对的,却不能全部实施。”见何向二人不解,他继续说,“实事求是核准盈亏是对的,今天就可以做,大概花不了几个钟头就可以得出结论。责任是谁的由谁承担,可能做不到。或者会问为什么?你们以为书 记是白做的,他是瞎子、傻子?产品没出多少 ,固定人员倒有四个,他姐姐、姐夫每月工资400,比他要高得多,吃公伙,还有来人招待、投资款的利息支出,会不亏?他根本就不信。之所以决定由老向接管就是怕他外甥弥补不了这个亏损。要知道银行里贷款担保人可是他钱海涛莶的名。责任是谁接管谁承担,这是明摆着的。”
“要是老向不接管呢?”“一是他必须接管。他住在沿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二是不接管,你投入的钱猴年马月都得不到。”
“这真是取得经来唐僧得,惹出祸来行者当,他 娘的,太不公平了。”何宝泉愤愤地说。
“亏你还自认是个聪明人,这点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秦正平指着向河渠说,“你去拿帐来交给老何,我来同国钧说一下,今天就把帐审查结束,作个结论。你去同顾荣华商量一下,钱是他的,让他拿个主张。“
何宝泉说:“我早就说过,他的心太软,心软真的会害死人的。要不是却不过钱海涛的面子,不答应借钱跟包国平合作,会有这祸事吗?还有看情面让梁金才当厂长,看情面让褚国柱步步进逼,不总是心太软惹的祸吗?老不记这些教训,再不改改,只怕还会有祸呢?”
秦正平笑着说:“你还说漏了一件事,要不是为了安排老顾那个宝贝儿子进厂,他也不会顶名帮顾荣华投资,也就没有这债背了。说什么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是他真的改了,变得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了,你还会跟他做朋友?老向,你快去吧。”
按秦正平的吩咐,向河渠将帐交给何宝泉后就去找顾荣华。边走边寻思着何、秦二人所说的话。宝泉是说对了,自己太注重情面了。要是能拉下情面,会走到这一步么?走着走着,一首诗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他吟诵道:
情面情面真是怪,有时成事有时坏。应付裕如看情面,帮人如同在放债。
力不从心带勉强,麻烦缠身不自在。一路走来一路想,只看一面当为戒。
听向河渠介绍情况说清来意后,顾荣华连想也没想就说这是个大好事 。他说:“听锋儿说一吨成本一万八千,能卖到两万二,是这么回事吗?一吨不是要赚四千啊。”向河渠说“不是这么算的,这里还有工资、税收、待摊费等等,要看产量高低,能挣多少钱要综合考评。”
顾荣华说:“待摊费可以暂不考虑,因为你不接管,待摊费也还在那儿,至少你要担一半,往哪儿摊?接管了,哪怕全部由你担,也有处摊了。有多少 ?”“什么?你问待摊费,有六万多。”
“好,六万就六万,一吨赚四千没有,两千怎么样?也不过三十吨。听锋儿说生产一批有两百多公斤成品,一天生产一批,一个月就是六吨,五个月就是三十吨,再多点,半年怎么样?半年后厂就是我们的了,你们还担什么心?”
“不是,老顾,这利息、上缴和生产费用算进去,两千也赚不到的。”看起来顾荣华对生产的了解并不太少,不过知道帐不能总打如意算盘,他不能不提醒。
“再打对折,还有一千,一年总能把费用摊掉,一年后不就能赚了,要作长期打算嘛。你接管,厂就是你的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比在外漂泊强多了,为什么不干?”
“你说的没错,是应该干。现在最大的难处就是我顾不过来。摊子虽小,方方面面事多,外头销路要跑,供应要张罗,有的原料还要想法子,家里生产也得有个人去管,而锋儿还是个孩子,你说我-----”
“这事儿好办。年前我就对这个厂作了估计,为它算过命了。你跟包国平伙不长久,分手是肯定的。假如你弄不过他,就去我叔丈人那儿搞承包,缪丽帮你管生产,你专管外头,我争取早点抽身出来同你一齐揪。现在你一接管,我们不必寄人篱下了。
钱的事,你不必担心,由我和缪丽来想办法,只要你管好外头,事情保准成功。就这样,接管。至于待摊费,要力争分摊。是他要走的,凭什么不分摊?你不接管他摊不摊?力争,争不到,也接。”
秦、顾的看法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接管,不管费用承担不承担,投进去的钱,连本带利五六万就别想再拿回来了。钱虽是顾荣华出的,自己不过是顶了个名,但自己是打了付款凭证的,有钱赚好办,赚的钱归他,自己顶个名没有损失;现在的问题是亏本,顶名就不仅仅是顶名了,因为那凭证不是错条也是借条,钱得自己还。
假如放在今天,向河渠肯定会与顾荣华莶个协议,说明是代顾荣华投入的,获利归顾,有风险顾承担,自己在这个项目中只挣他的本份钱。找顾荣华介绍去张黄就是这打算,与包国平谈顾投资也是这打算。没奢望拿别人的钱替自己赚钱,因而是付款凭证而不是借条,当然也就无所谓利息不利息。
不料当时没想到有此后果,现在就是浑身长满了嘴,只要不拿回那笔投资,责任就得自己承担,这是无法推卸的,就象何宝泉所说的那句俗话了:取得经来唐僧得,惹出祸出行者当。不接管,顾荣华的投入就得由自己赔,无疑是输定了;接管呢,用不了一年就能扭亏为盈,最多两年就可以还清顾的投入,有了自己的窝。不对,接管后顾、 缪加入,自己只能算是合伙人。不管怎么说吧,总比不接管要好。就这么定下来吧。
就在当天下午,向河渠晋见了钱海涛,稍事寒喧后进入主题。向河渠问:“书 记,是您外甥年前表示不要我的,所以今年我去找工作,十九这天刚跟人家莶了合同,您却让人给捎信要我接管,这是为什么呢?”
钱海涛说他认为包国平没有搞化工的水平,搞不好化工,也没本事搞什么工厂,让包国平搞只会越搞越不可收拾。向河渠说他从来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当厂长,如果当初就要他来负责而让包国平协助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个厂,他只是个当配角的料,不想接管。
钱海涛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刚才接到公司吴国钧的电话,说他和何宝泉审查了你们的帐,实际内亏达六万多,事情已出了,你不接管这亏损谁负责?”
向河渠说:“要是书 记还记得的话,当初我就说过不想回生化厂,因为那是让我伤心的地方。您要我帮包国平,我说帮可以,但我没钱。您要我去借,我借了。您说以国平为主,我当会计,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是包国平当家作主,我只是个助手,许多时候做不到主。内亏我应当负责,可主要责任不应由我负,而且内亏的原因之一是费用不合理。费用不合理基本就与我无关。”
钱海涛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是事实,国平不喜欢你,也不错。问题是投入的资金已变成设备和没有摊入成本的费用,卖设备三文卖不了两文,费用则是一个钱也不值,怎么办?听国平说产品有销路,也就是说只要继续办下去还有扭亏增盈的希望,也只有办下去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国平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他那个性格脾气团不住人,你行。在学校,不论是小学还是初中,都有一帮人团在你的身边,运动中那么个局面还有不少人肯帮你。办厂就得上下一心才能向前,所以只有你才能接管。”
向河渠揭开茶杯上的盖子,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只是吹并不去喝,也没开口,他沉默着。
钱海涛徐徐地说:“秦正平和符国钧在电话里都说了你的想法和顾虑。换了我也会这么想:祸惹了,主要责任不是我,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嗯——,又不是我不要他干的,我不要他干,他可以不承担责任;是他自己不干了哪能不担?说的都对。
问题是让他干下去祸会惹得更大,倾家荡产都不够,还会连累我帮他赔。他的贷款担保人就是我,他赔不起我就得受牵连;要他承担责任而不让他干,担一半责任也担不起,结果还是连累我。你接管不同,完全有办法扭转乾坤。不说别的,我们是老同学,就算是帮我的忙,这个忙你能不帮?”
这句话将向河渠惊得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书 记,您这么说,我,我----”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别再您啊您的,一客气就生分,我们还是老同学嘛。何宝泉是你的好朋友吧?”钱海涛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向河渠不知怎么突然扯到这方面来了,只是老老实实地说是的。钱海涛说:“何宝泉说有一回乡里要调动你,有位老教授竟说‘老九不能走’‘生化厂离了秀才就不再是生化厂了’,后来乡里就没有动你,是这样吗?”
向河渠说:“我没听说过,也不这么认为。我向河渠,书呆子一个,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我并没有多大能耐。书 记忘了,当初您,啊,不,当初你有意培养我时我就掂量过自己的分量了,沿江比我强的多了去了,我算个什么呀。”
“你呢,也不要太谦虚,能耐还是有的。来后听说了生化厂倒下来的原因,也亲见了你开发的新项目才起步,你一走没多少天又倒了。倒真象地球离了你就真不转了似的。”
见向河渠张口要辩解,钱海涛摇摇手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倒有些后悔自己没保护好你这个老同学。其实说起来你的要求并不高,不过就是要那个业务费,他们的心胸小了些,结果两不得,何苦呢?话说回来,我也要说说你,为什么不来跟我商量商量呢?要是大家都抱有一种‘与人分利自己得利’的心态,事情又何至于弄到一拍两散的地步?还是一拍两合好嘛,老同学,你说是不是?”
向河渠望着钱海涛苦笑着说:“也想过来找你,后来又打消了念头。姚经理的本事和背景,你比我更清楚,他想做的事情不能说你挡不住,到少犯不着为我去得罪他。秦经理与我交往二十多年,也是不想为我得罪他。我找过秦经理,他没有居间协调的念头,就知道找你说不定也会是这么个结果,就没来讨这没趣。
我跟阮志清的矛盾你是有耳闻的,姚经理,当年冯士元带队进驻前进,几乎所有材料的起草都出自我的手。我留下会有什么结果,傻子也猜得出来。所以只有卷起铺盖滚蛋。其实我不愿走,不甘心走,又不得不走啊,当时的心情有谁能体谅?”
钱海涛拿起瓶帮自己续水,望望向河渠的杯子还满的,笑着说:“尝尝看,吹牛说是新茶,今天才几号,新茶没这么早吧?”向河渠喝了一口,回了会儿味,也笑着说:“说起来喝茶我是外行,听说最早的是明前茶,其次是雨前茶,这打春才十几天,哪来的新茶?不过茶可不错。”
“哎——,老向,事呢就这么定下来,厂子你接管,厂长呢暂时还由你的好朋友兼着,等到厂子可以养个会计了,法人代表就换成你。国平我原本就怕他当不起来,所以他的厂长只是对外这么叫叫的,没办手续。你帮了我的忙,我有数,会极力支持你的,最起码贷款的担保人还是我,不会让你一人独挑担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说到这一步,就不容向河渠不答应了。钱海涛亲自将向河渠送到乡政府的大门口,再次握手,并等向河渠骑上自行车向南离去才转身,这恐怕是对平头老百姓破例的待遇吧?
1995年2月15日在沿江工业公司办公室,由公司主办会计符国钧出示了一份经钱海涛授意的协议书,甲方是包国平,乙方是向河渠,其主要条款如下:
原两厂(沿江生化厂和福利化工厂——笔者注)设备设施甲方租赁承包后甲乙双方共同经菅,现经协商转让由乙方一人承包经营。
双方共同经营期间甲方拆借的乡经管办借款2.6万元,信用社借款1.5万元的债务转让由乙方清偿,仍由原担保人协调转让手续。
共同经营期间甲方经办出售的荒酸二甲酯1.2吨计价2 .61万元扣除500元回扣后交1 万元给福利化工厂长何宝泉,用于请偿共同经营期间内所欠职工工资,其余1.56万元由甲方抵作投资收回。
共同经营期间内形成的所有损失及遗留的债权债务均由乙方负担。甲方投入的资金中向经管办、信用社的借款按原协议计算利息,其余投入的资金不计利息。
甲方投入的资金收回1.56万元货款及转让借款4 .1 万元后的差额,由乙方办理借款手续,在三年内偿还给甲方,97年底前还1 万元,其余部分在此期间95年、96年各还50%,不计息,并由乙方请秦正平经理担保。
甲方在此期间向协作单位支付的技术转让费5000元,由甲乙双共同前往协作单位明确关系转让给乙方。
符国均问当事人对此协议有什么意见。向河渠说:“鉴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无话可说。”
向河渠无话可说,包国平却吐出四个字:“我不承认。”
面对完全偏向于包国平的协议,居然说他不承认,何宝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惊讶地问:“你不承认?”
包国平说他不承认分期还款,要求用原辅材料和设备设施抵偿应给他的钱。符国均火了,厉声地责问:“你可知道这份合同拿到法庭上去是个什么性质的合同?老向说的‘众所周知的原因’是个什么原因?真不知好歹。换了我根本就不接受这种合同,哼!”
何宝泉却笑了,他说:“古人云盗亦有道,是说强盗也有他的道理。年前你不要向河渠时是怎么说的?亏损要他担一半,投入的钱你打条子给他,以后还。现在你不干了亏损要他一个人担,还要立马给钱,说说你的道理。”
包国平不服气地说:“他也说过叫他走,他不担亏损的嘛。”何宝泉说:“对,他是这样说过。可现在是他在叫你走吗?是你不干了,硬要他来帮你擦屁股。他说这话时我也在场,是你不要他干了,不是他不干了。有了亏损他想干下去弥补,你不让他干,叫他拿什么弥补?所以他说他不担,有道理。现在是有了亏损你甩给他,自己洗干净身子上岸,两个人惹的祸推给他一个人担,没道理。不谈了,众所周知的原因,他自认倒楣,担就担吧,却要现在就给钱,没钱就用设备抵。
行,换了我,爬起来走路,不接管。当然了,只要老向管不住,你还可以卖设备卖材料弄钱,就是不知道上了法庭会怎么说?经管办、信用社会向哪个要钱?还有材料设备卖给哪一个,能卖几个钱?”包国平气得手一指何宝泉,只说了一个字“你---”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何宝泉也用手一指自己,说:“我?除了头脑发热,绝对不接这个烂摊子。”
符国均严肃地说:“你们两个都要扪心想一想:这个合同对我的好处大,还是对他的好处大?是莶的好还是不莶的好?想好了再决定。我来得爽,厂是你何宝泉当的法人代表,他们的花子架你不得不管,与我没关系。合同莶不莶不关我的屁事。今天莶不成,过后我不管。”
何宝泉也严肃起来,他说:“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吧,自年前你提出要向河渠离厂以后,他就着手找工作。正月十九已跟人家莶了合同,帮人家开发产品,这几天正在起草技术文件。人家的条件是提供技术文件时,人家预支五千块的技术服务费。钱书 记只要迟几天叫我找他,一旦收了人家的钱,就不可能来接管这个烂摊子。就这样还费了符会计秦经理和我的许多唇舌,你舅舅也做了许多工作,并许愿支持他,才逼得他却不过这么多人的情面点了头。
这样吧,你坚持不莶呢,我没意见。是你当着我的面不要他的,今天又是当着符会计和我的面不莶协议的。这个厂子呢,还是你一人去承包,会计老向是不当了。你们帐怎么拆算呢,我是没这本事的,还是起诉到法庭,由法庭来审理好了。”
包国平想了想,泄气地说:“我莶。”就拿起笔在甲方(莶字)后面写下“包国平”三个字,向河渠、符国均、何宝泉都分别莶了字。包国平拿起其中的一份转身就走,连跟符、何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出办公室。何宝泉叮嘱了一句:“请注意三天内办好交接手续,违约要负责任的。”包国平连理也不理就走了。
听着摩托车的离去,何宝泉轻蔑地说:“不就仗着舅舅的势吗?一个无知的小人,偏让我们这位书呆子碰上了。误交小人,吃点亏也活该。我早就警告过他了,不听也没法。连妈妈老子都不顾的人也能合作,不是白天见了鬼么?”
向河渠其实也后悔不已,这一天他在日记里记述了事情经过后写的诗是:
翻过葫芦颠过来瓢,有理没理信嘴嚼。依仗舅舅当书 记,好处他得祸你包。
若还敢于不听话,几万投资打水漂。打落门牙和血吞,误交小人该打敲。
包国平走了,秦正平端着茶杯走了进来。何宝泉笑着问道:“经理,刚才唇枪舌战你怎么
不来的?”秦正平说:“有你这个理论家,还用得到我来说。再说同这么个混球说理,我才没兴趣呢,不比你是职责所在。”
接着他问向河渠,“可曾跟顾荣华商量过接管以后怎么建班子?独拳打虎可不行。”向河渠说:“他说上半年抽不出身子,但缪丽可以随时离社。由缪丽负责生产,他经常过来看看,争取下半年过来,我的任务就是跑外勤。”何宝泉笑着说:“缪丽抓生产,是个喜事啊。老向,得打酒请请经理、国均和我噢。”
向河渠知道那一年缪丽来厂时突然感到不舒服,就睡在向河渠的床上,让宝泉回宿舍时发现了,疑心二人有染,虽经解释,却也难解他的疑心。
其实难怪何宝泉怀疑,如果没有关系,咋睡到你床上的?可不是百口难辩吗?谁知担的却是空名。而今又来打趣,忙喝道:“别胡说,我可不象你沾花惹草的。”
猛想起身边还有一位沾花惹草的呢,忙转话题说,“我不赞成缪丽来,一是她没抓过生产,不知能不能挑得动这付担子;二是没事找事让老婆生疑心,”
没等向河渠把话说完,秦正平接口说:“你老婆生疑心的问题好解决,你们现在没有牵累,双宿双飞,你在哪儿她在哪儿,栓在她裤腰带上,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实事求是地说,十多年前生化厂那么多姑娘少妇,有权有势时没听说有桃色新闻,现在面临着这么个烂摊子,倒会去采花傍柳?老童这位大姐,我相信她不会疑心的。
至于缪丽能不能抓好生产,我也说不好,只是她在当车间负责人时好象干得还不错。当然稳当起见还是找个男的好,你们队里不是有个老陆的吗?那个人来估计不错。还有蠡湖的老张也可以嘛。”
向河渠说:“你说的是陆锦祥吧,他到宁夏工地上当会计去了,不可能来。老张呢,上次去临城没想到让他吃了亏,什么时候能补上这份情还不知道。现在厂面临的困难不小,在这种情况下叫他来,有些说不出口。假如厂子站稳了,我当然会去找他的,现在不行。
还有,叫缪丽来抓生产,是老顾的主张。我有些顾虑,但不能拒绝。你们是知道的,以我的名义投资的钱都是他的,现在我接管,就好比他是老板,我是他用的经理,人事方面应当由他做主,说不定下半年他就能来掌舵了。”
符国均说:“老顾在经营上听说是把好手,五金柜自他接手以来一直是社里的红旗单位,要能来当家,与你配合起来 ,这个厂倒是大有希望的。就是不知人品如何 ?
听说他很爱打牌,经理,从牌风上也能看出人品,你说呢。”
秦正平说:“我跟他不在一个圈子里,不清楚。不过老向应该清楚,因为你们两家离得近, 又从小在一起.”
向河渠说:“离得近但不是从小在一起,直到初中才渐渐熟悉,上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不过一直相处不错。”
何宝泉说:“同老向肯定能处得来,首先老向肯吃亏,不肯占人。”秦正平笑问道:“是经验之谈,对吧?”何宝泉说:“是啊。校办厂亏损,我退出-----”“哎,宝泉,老皇历了,翻它干什么。”向河渠连忙打挡。
“看你的过去就知道你的现在,看你的过去和现在就知道你的将来,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翻老皇历正是为证明你不会让人吃亏,不肯占人的。”何宝泉笑着说,“这说的是首先,其次呢,老向帮顾荣华翻案就翻了八年,才让他在供销社站住了身,他-----”没等何宝泉说完,符国均惊讶地问:“什么?什么翻案翻了八年,我咋从没听说过呢?”
“那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你还小,到哪儿听说去?”秦正平喝了一口茶,打趣地说,“不过那几年在供销社倒是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的。”
“还有缪丽的夫妻关系,不是这位书呆子,只怕早就散了吧?”何宝泉说。
“老蒋做的工作比我多,更比我早,我还是受老蒋鼓动才参与的呢,论起来老蒋的功劳最大,同时也是她内因起了作用,我们这些外因实在算不了什么的。”向河渠解释说。
“不过缪丽还是很感激你的,要不然那年公社要调你到砖瓦厂,缪丽不会知情的当天就赶去通城找金老。起初我还当是我的电话起了作用,后来才知道是她的话才让金老说出‘老九不能走’‘离了秀才生化厂就不再是生化厂’这两句的。”秦正平说。
“金老后来都告诉我了,非常感谢你们背后帮做的工作。”向河渠说。
符国均惊奇地说:“嗬!还有这些故事哪。”何宝泉笑着说:“故事多着呢,等秀才的长篇小说出版后你就知道了。今天的事说不定也是其中的一段呢。哎,秀才,写到哪一年了?”向河渠苦笑着说:“早着呢。从八一年往后一直没写,腾不出精力来,只能以日记的形式把事记下来,有时忙得连日记也没空写。没个宽松的环境是写不起来的。”
“只怕文人都是这个命吧?孔老二一生波折,司马迁受腐刑,曹雪芹连妻儿都难养活,我们这一位房子还漏不漏了?”听向河渠说已修茸好了,秦正平感慨地说,“别说我没这水平,就是有,也不当文人著书立说的。人生在世,不图别的,就图过得舒服。“
“我赞成!”何宝泉说,“一分为二来看,老向接管困难固然不小,但有利条件也是不少的。钱书 记、秦经理、符会计都会极力支持是没话可说的,有顾荣华、缪丽参与合作,比同老阮老蒋合作创办生化厂条件要好上几倍,还怕不能创出一番事业来?”
秦正平、符国均都认为何宝泉的看法不错,向河渠也不例外,对前景充满了希望。是啊,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有这么多的人支持,还有什么困难能阻挡自己勇往直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