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铩羽而归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4967字 发布时间:2024-02-04

说起来今天这纠纷的起因似乎还有点偶然,孟坚给他站里一个叫杨武禄的个体户送完缴款书,刚走出十多米,碰上杨武禄的儿子杨小平,这杨小平二十出头,是个小混混,平时与父亲杨武禄替替班看衣店。没事时便常在百花市场一带闲逛。孟坚上月送缴款书就是交给他的。也正是因为他未及时把缴款书交给父亲去银行缴纳税款,造成了滞欠。所以孟坚便嘱咐说,刚才把缴款书给你爸爸了,记得及时交钱,莫像上个月那样拖欠了。

孟坚说这话是顺口出来的,差不多只是算遇熟人打个招呼的意义——只是这个招呼比较职业化而已。

哪知杨小平也是来句习惯性的回答——交钱,交你妈个卵。

孟坚脑中的弦一下就绷紧了——今天的钉子,或者说,今天整顿的目标,出现了!

他拉着陆中秋,按事先的计划直奔杨武禄的店子,准备扣押衣物。

杨小平一看来势,自然也不敢怠慢,后脚跟前脚地随着他们也到了。

孟坚和陆中秋进了店子,对正在招呼顾客的杨武禄打了一个招呼说,你儿子不肯交税,要扣货。说完就开始拿衣服。

一切都是快节奏进行的。

杨武禄自然是没反应过来,倒是随后跟来的杨小平早有了心理准备,吼了一声抓抢犯,便把孟坚往店外推,陆中秋急忙帮着去扭杨小平,杨武禄这回不管如何,也本能地扭住了陆中秋,一下子四个人扭成一堆。

四个人一边拉扯,一边也打嘴仗,杨武禄便也从孟坚陆中秋与杨小平的争吵中大致听出一点点由来了,跟着儿子大骂起来,这么一闹腾,围观者早已蜂拥而至,以这几个扭在一团的人为中心,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九宫八卦铁壁合围。一时间人声鼎沸,一条街堵得风泼不进水泄不通。

祝小光和袁雨潇好不容易挤到中间,却早已是摆布不开,其他人基本上已被人墙有意无意地隔离了,即便他们都能聚到一起,在这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却也只是少数。今天这阵势突如其来出人意料。

孟坚慢慢也冷静下来,他虽然胆大,却并非一勇之夫,眼看这阵势,今天大概不可能按计划收场了,便自己先放开了手,问杨小平,今天到底要怎么样?

若要开始文斗,十个杨小平也不是孟坚的对手,他刚刚骂了一句娘,杨武禄就截住儿子的话头,是你们要来抢东西,我们自卫,怎么反过来问我们要怎么样?

孟坚正要回答,陆中秋抢先说,你抗税不交,就要采取强制措施!

老子什么时候抗税不交了?杨武禄反问。

你刚才……陆中秋的话刚出口就被孟坚截住,孟坚抢过话头问,你说说,你上个月滞欠了多长时间!

孟坚隐约敏感到今天的事有些造次了,便把话往以前引。

欠了又怎么样!老子怕你?杨小平无脑地跟着来了。

杨武禄把儿子推开,要他离开这里,杨小平还要犟着,杨武禄一瞪眼叫他滚,杨小平似乎有些怕父亲,居然乖乖地走了。

陆中秋突然意识到杨小平闪了人,杨武禄便有可能平白地放赖,有心想扭住他,却又见孟坚没有任何暗示,便只好静观。

就算我上个月欠了些日子,最终还是交了,这不算抗税吧?杨武禄见儿子走了,心定下来,不慌不忙地应答孟坚。

孟坚如何不知道眼前的形势,今天的整顿应该是泡了汤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量不失面子地全身而退。他一边轻声嘱咐陆中秋,让弟兄们先出市场坐到车上等他,一边对杨武禄说,拖欠税款也是违反税法的,同样应受相应的处罚!

处罚?不就是滞纳金么,我交了!

孟坚稍微向他说明一下,滞纳金和罚金不是一回事,先让杨武禄脑子多去转几下,然后把矛头转到今天来,说刚才你儿子杨小平的的态度很不好!

杨武禄并不清楚纠纷的具体起因,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比较混,便声明营业执照上的名字不是杨小平,是杨武禄,交税的事,杨小平说的不算。

孟坚不愿意说得太深入,便说,那行,以后只认你!

说着,便转身准备撤退。

杨武禄在后面追加一句,再怎么也不能动手抢东西噻,土匪一样!他见对方颇有不欲闹大事情的样子,便图个嘴巴痛快再说。

孟坚气冲天灵,却装着没听见,一手搭在袁雨潇肩上,一手搭在祝小光肩上,咧着嘴微笑着,若无其事地往市场外走,一边走。一边轻声念,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

祝小光感觉孟坚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显然在拚命抑制自己满心的烈火。便轻轻拍着他的背,似乎这样可以把他的心火拍熄。

才走出数米,忽听前方有叫骂之声,才一抬头,便看到杨小平带着几个人一路狂奔着过来,原来他刚才是去叫帮手了。

杨小平到了面前,一伸手就去抓孟坚,孟坚敏捷地往后一闪,他抓了个空,顺手却抓到旁边的袁雨潇的肩膀,肩膀上的软肩章被他一把攥得紧紧,袁雨潇反应慢半拍,被他攥住后才本能地一挣,听得嘶的一声,钮扣掉落,软肩章搭拉下来。

当此急变,袁雨潇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这一吸气,一缕清香竟被吸进鼻腔……

一缕清香,一缕桂花的清香,一缕带着少女体香的桂花清香!

或者直接说,正是他很久以前,在桂园公园草地上捡到的那条手帕的清香!

这清香储存在他记忆库中,独一无二!

他的大脑,忽然同时向眼睛发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指令——

一个指令是本能地瞪着眼睛直视面前的杨小平及他的帮手们……

一个指令却是向四周寻觅香源……

他一时不知所措,冻结在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此刻,他本应是全场的焦点,然而,他的心却已在局外。

这时孟坚的声音蚊子一般潜入他的耳中,忍住,把手放背后!

他如牵线木偶一般把手放到背后去。

杨小平的手便又乘势攥住了他的衣领。

杨小平叫来的那几个人,看到对方的人都制服齐整,又兼没有动手,便站在他身后未敢轻举妄动。

孟坚回头向着杨武禄叫道,杨老板,这个怎么说?

杨武禄一看这场合已成自己这边单方面的纠缠,直觉明白这么闹下去终会出事,便对儿子说,先放他们滚蛋吧!

杨小平既然摆开了阵势,自然不愿马上收场,高声吼道,他妈的,说抢就抢,说走就走,没那么便宜的事!

他旁边那几个叫来助阵的人跟着呐喊助威。

这时,从他身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先放开手!

说话的是金道通,满额汗水横流的金道通。

他身后是颜医生,他也满脸是汗,头发都热气腾腾的。显然是他遵照祝小光先前的嘱咐,十万火急地用摩托车把金道通从分局拖过来的。

金道通轻声对孟坚等三人说,车子在市场门口等着,你们三个赶紧走吧。

你是哪个?你喊走就走?杨小平尚自不肯干休。

我是他们的领导,有什么事,我全权负责,你让我的手下先走!和一脸的急惊风神色相比,金道通语气却是相当平静。尤其是“我的手下”那几个字,说得真是风生水起,自豪满满。

杨武禄见机极快,马上对杨小平说,放开他们!杨小平总算脑子转过弯来了,看看父亲的神色,放了手,口中犹自乱骂。

孟坚阴沉着脸,望也不望金道通,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祝小光经过金道通身边时,以耳语提醒他小心一点,金道通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

袁雨潇没有与金道通照面,低了头走过。肩上搭拉着的软肩像一只受伤的翅膀,让他颇感狼狈。他只能企图像驼鸟一样把头扎到沙中去——他的沙就是那缕桂花的清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人多气味杂,那缕桂香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他微微向香源方向瞥了一眼,但周围拥挤的人们阻隔了他的视线。

金道通掏出手帕好整以暇地慢慢擦着额上的汗,待他们都走出市场后,这才把手帕小心地叠好放入衣袋,微笑看看杨小平,又看看杨武禄,问道,哪一位是户主呢?

杨武禄应声说是他。

你是户主,那这位撕坏别人衣服的是什么人?

杨小平刚要说话,杨武禄把他推过一边,说,是你的手下先抢衣服!

他们为什么要抢衣服?

耍威风呗!

为什么这么多家店子,独独选了你们这里耍威风?

那我怎么晓得,你应该去问他们!

那行,我先回去问问他们!金道通说着,就打算退场。

杨武禄却跟进一步,掏出缴款书说,他们刚才来送税票,这票上的期限是八号之前,今天才六号,怎么说我抗税?

金道通心中一凛,刚才颜医生接他过来时,只说是有人抗税闹起来了,要他快去支援。也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一是因为太匆忙,没有时间讲清楚,二是因为颜医生自己都不了解前因后果,根本没法讲清楚。

好吧,一切结论都要在我调查了解之后,我现在回去向他们了解一下完整的经过,你们先忙吧。金道通说完,悠悠然转身,踱着方步就走,虽然一副逍遥从容的样子,心里的直觉却告诉他,孟坚可能是捅了一个娄子。

出了市场,那三台车正启动待发,金道通刚刚挤上欧阳谋的车,听得后面喧嚷声,回头一看,杨小平和那几个帮手跑出市场来追,金道通赶紧说快走,那两台车轰隆一声去了,欧阳谋这个车技差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把车子搞熄了火,七颠八倒地乱踩,转瞬杨小平已经抢到车后,一伸手把坐在欧阳谋车子后座的凌嘉民扯下车去,凌嘉民脚还跨着坐在车上,被这一扯,身子往后便倒,人是仰天长啸着从车座上落地的,全靠两只手撑地才没有彻底躺下去,已经是狼狈万状。杨小平身后两个帮手,看这形势下去事情可能闹得不可收拾,反是死命把杨小平拖开,凌嘉民这才得以站起来,左手握着右手的腕子直吸气。帮手忙着把杨小平拽走,只留了一路的骂骂咧咧。

欧阳谋踩得满脸的汗水沧海横流,总算在金道通们几双白眼的注视下发起车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铩羽而归。

三台车依旧回到幸福路税管站。进了办公室后,凌嘉民兀自握着右腕皱着眉头。袁雨潇看他那痛苦的样子,突然记起他以前摔伤过右腕,还住过院,赶紧问他是不是这一摔复发了旧伤,孟坚一听这句,赶紧过来看看凌嘉民的手腕,一边说,很好很好!你去看看伤吧,越严重对我们越有利!

他的意思大家自然明了,但是这话说出来,却不伦不类,怎么听怎么像是咒凌嘉民伤重,听得凌嘉民半脸儿哭半脸儿笑跟个济公似的。

大家连笑的心情也没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孟坚的话说完,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一种略显尴尬的安静罩着每一个人。

终于是金道通掀开了沉寂,今天怎么回事呢?没与股里通一点气就擅自搞这么大的一个行动。

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无话可答,孟坚嗡声嗡气地说,这是我发动和组织的,我负全责。主要是想整顿一下百花市场!这事是一个重大的抗税事件,股里是不是应该去公安局报个案?

金道通看了他半天,终是平静地说,今天怎么搞起来的,把过程讲一讲吧。

孟坚和陆中秋你凑一句我凑一句的,总算把事情的经过说明白了。大家一齐望着金道通。

这个事,如果经过是这样的,我看,那就算了吧,总之你们行事太草率了。

孟坚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半脸困惑半脸愤怒地说,你他妈屁股坐歪了吧!就这样算了?今天在那里栽成这样,不搞回来,今后怎么开展工作?孟坚眉头拧得紧,喉咙也似拧得紧,声音都带着擦响金属的味道。

袁雨潇觉得这语调好熟悉,曾几何时,金道通说过这类似的话,那时候他们也在石梁塘市场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头……现在的孟坚,心理和那时候的金道通一定相去不远。

他的注意力到了金道通身上时,出发前头脑中的那阵风暴突然重新刮起。刚才这场混乱把他混乱的心暂时冲到了荒郊野外,现在心神慢慢归元时,那件事便首当其冲地鲠上喉来——现在金道通在他心目中,突然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情敌?

但是似乎……又不宜如此轻率结论。

刚才这场混乱带来的时间上的阻隔,倒是给了他的理性一个回旋余地。他捋清一下思路后,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时间,即:晓鹭是什么时候成为金道通的女友的?也就是说,他需要想清楚的是,当初是因为于晓鹭对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才使金道通获得了机会呢,还是金道通的插足,使于晓鹭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孰是因,孰是果?

他现在自然是判断不清。他只能努力梳理乱纷纷的往事,用他此刻比往事更加乱纷纷的大脑。

倘若于晓鹭对自己变化发生在认识或者熟悉金道通之先,那么很难去怪罪金道通。倘若金道通插足在先的话……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金道通插足之时,知道自己和于晓鹭的关系吗?

他若不知道,他当然有正常追求于晓鹭的权力,他若知道……

刚想到此,本能地就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倒不是说金道通不可能插足,而是他觉得以金道通的性格,他不会隐瞒,而会直接向自己宣战了……

所以他现在心情急切地不可抑制地想马上知道这全部的答案。

他的思路挣扎在自留地之时,金道通正和颜悦色地向大家说话,今天那个杨小平虽然有些过分,但你们开始做得有些太性急了。金道通说话时,始终立于门口,一副随时准备拔腿就走的样子,但语气却从容到近乎悠闲。

孟坚如何不知道的自身的软肋所在,虽然杨武禄没有就缴税期限的事直接质问他,但他心里还是有本账的。但让他现在息事宁人地认栽,却又万万不能。他冷哼一声,说,我们都已经撤出市场了,对方还来寻衅,如果不是我们克制,事情还不知如何发展下去,这个怎么说?

金道通轻叹一声说,那,你们准备一个书面材料吧,那,你们把这个事情的过程写一下交给我。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的人类,都成了瞪眼族,相互瞪过后,大眼小眼一齐向头儿孟坚身上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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