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静谧的,空气是清新的。
日出东方,曹山上空微云浮荡,熹光明亮,松涛柏浪和着节拍,如同友人的招呼,令人听来悦耳惬意。飞鸟在湛蓝的天空上飘舞,猿猴则在林间穿梭嬉戏,麋鹿在山中的岩石后缩头缩脑。
自然在苏醒,人影在晃动,一起点缀着春的明媚景色。
倒映在迢湖水面上的蓝天白云,像被水怪吸进了肚子,挣扎着,想要逃脱似的。风吹过湖面,仿佛不满意烧陶作品的匠人,将那些陶品轻轻毁去,重新投到了烧炉之中。一只天鹅从空中飞落,搅乱了划着水的野鸭队形,引来一阵呱呱呱的叫声。
湖水稍稍退潮,裸露的泥滩上晃漾着一片幽光,映照着湖面上一排直立的木墙。木墙尚没有横贯迢湖,与瀚泉北城一侧石墙相连接。
这座木墙后方,即将修筑的是正是北方长城,作为游牧、农耕文明的边境线与分界线。
靠一座长城来抵挡游牧民族的铁蹄,不知道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
血驼王舒桐穿着熟牦牛皮甲,披着一件黑熊皮斗篷,骑在坐骑“血雾”之上。晨光照耀下,他的脸膛黑中透红,显得威严而凝重。
周薇骑着桃红母马,披上一件白狼皮大衣,头上并没有戴任何首饰,只是将她柔顺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很多的小辫子,再编成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垂在了身后。她陪在舒桐身边,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男人。
舒桐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有强悍的一面,也有温柔的一面,对于妻子周薇十分珍爱。
然而,某一个深夜的晚上,周薇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望着身边打着鼾的男人,突然感到有些恍惚。他是谁?我为什么睡在这里?周薇的心跳很快,慢慢地才恢复了平静。曾有那么一刻,周薇的眼里出现父亲的样子,好像正在点头鼓励自己,向自己递过一柄长剑。
杀了他!幻象中的父亲喃喃道。
周薇感到一阵阵战栗。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着舒桐的脸,使他平静地像个石雕。血驼王的弯刀放在不远处的地桌上,宝石闪烁着光,如同一只鬼魅的眼睛,引诱周薇向它靠近。周薇像被魔鬼附体似地,慢慢地挪向地桌。
当她触摸到那柄弯刀,一股激流传遍体内,周薇有种想要撒尿的冲动。她轻轻地抽出弯刀,寒意抚着面庞,刀身映着周薇的眼睛,还有她扭曲的脸。
我要做什么?杀死这个熟睡中的男人?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报仇?血驼王死了谁最开心?会是我吗?也许是娥帝心花怒放吧!那又怎么样呢?父亲是因为和他作战而死,我真能够忘记这些,真心地爱他敬他吗?周薇的脑中翻江搅海,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的手微微发抖,弯刀变得越来越重。
呱呱呱。一只乌鸦落到了寝帐顶上,发出令人生厌的鼓噪声,周薇重新清醒过来,眼中现出了杀气。如果没有血驼大军南下,父亲是不会率领精锐北上的,首辅与帝国贵族拥立,他会坐上至尊的血王座,而我将成为帝国之君的继承人,成为三百年来第一位女皇储。
现在一切都变了。娥帝君临天下,而我远嫁和亲。
只需要一刀砍下去,这可恶的改变就会消失了,你还是我最珍爱的女儿,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薇公主。动手吧,孩子!父亲的脸庞又出现在眼前,周薇犹豫不决地慢慢挨近舒桐,弯刀轻轻地举过头顶。
周薇啊!我珍爱的耳朵,你是腾格天神送来的一朵花,长在了我的心中!嗯嗯,我想变成一只蜜蜂,每天绕着你飞来飞去,就像公狼围着母狼。舒桐嘴巴嘟囔着,朝向周薇翻了个身。
正当周薇惊诧之时,舒桐又开始嘟嚷起来。
我好怕你为了父亲迁怒我啊!其实我非常尊敬西伯的为人。如果他能够看清形势,留在瀚泉城与我和谈,许诺我的族人得到土地和牧场,血驼部就会和他联起手来,帮助他当上帝国新皇呢!战场刀剑无眼,我没有想过要杀死他。那支飞虎流箭一定是场阴谋,有人想借我的手除掉西伯,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会让这种人得逞,乌武已经派人潜入瀚泉,一定要把这件事调查明白。
睡梦中,舒桐的话断断续续,声音忽高忽低,每一个字如同剑击刀劈,击中了周薇刚刚在心中结成的钢甲上。
我的耳朵,我的天使,你放心吧!血驼王是你的天,也是你的地,我不仅要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还要帮你夺回你的地位,帮你当上银夏的女王,与我一起傲视整个亚夏大地。
这一刀我能砍下去吗?周薇犹豫了。幻象中的父亲的样子渐渐模糊,消失到了帐篷阴暗的角落里。
周薇眼中流出了泪水,轻轻地滴在闪着寒光的弯刀上。我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有这个拜过腾格天神的男人,如果想要重现父辈的荣光,我别无选择。她对着父亲的幻象说道。
周薇退回地桌,将弯刀重新插回刀鞘,然后转身回到床上。她平静地整理了衣衫,又梳理了披散开的长发,如同一头温顺的母鹿,依偎在舒桐身边。
那一夜,周薇几乎再未闭眼。
日子有些平淡,生活波澜不惊。
昨日,舒桐心血来潮,提出让周薇陪自己出巡,看一看边境长城修筑的情况。自从银夏帝国确定了边界,着手在新边境上修筑长城,舒桐就派人每天沿线巡视观察。周薇知道,舒桐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志向远大,渴望得到整个亚夏大陆。
这何尝不是周薇的心愿和奋斗的目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