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午夜冲突
东海的夜空星光璀璨,如幕似帘。洒下了细碎的银白光泽,映在暗潮汹涌的海面上,显得格外静谧。
没人会想到,在这座鲜为人知的神秘小岛上,竟然发生着一场惨绝人寰的焚杀。
重重火浪在夜色里狰狞尖啸,狂烈地吞噬它触及的一切。滚热的浓烟随风飘窜,焦臭味充塞四周。火舌所经之处,遍地灰烬。
“老袁老袁,快看!岛上怎么冒起火光了?”
泊岸的海船上,一位双手握着海螺,吹出呜呜乐声的水手,忽然间看到远方的苍穹窜起一片黑烟,那片隐没在层层树林里的一方天地,骤然被浓厚的黑烟团团笼罩,灿红的火光乍隐乍现,映亮穹顶。
他大吃一惊,连忙摇手唤来一旁蹲在桅杆底部细细查看的船老大,两人一同遥望那突然生出的诡异景象。
“看上去确实是起火了,而且火势似乎还挺旺。这地方,若不是天火突降,恐怕就是有人在捣鬼了。”老袁虚眯双眼,干瘦的脸庞闪过一丝异色。
“也不知那处是否住有人家,万一一把火将人给烧死了,那可就麻烦了。”水手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试图寻找一个更好的观望角度。可是他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无果。
“管他嘞,若真是被烧死了,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出行在外,少打听些是非,总归是没错的。”
水手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老袁摆了摆手,脑袋一扭,忽然看见远方的丛林深处先是亮起一阵昏黄,随后走出来几道人影,顿时目光一亮。
“陆大侠!”
他时常夜间行船,眼力极佳,这相隔半里左右的距离,再加上一点朦胧灯光,也足以让他分辨出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是何人。
随着来人不断走近,老袁终于看清跟在陆守正身后,载满了大大小小箱子的木板车,心中便知晓是雇主是有大批货物需要运回内陆,连忙大声向众水手发出吆喝,命众他们下船帮忙抬货。
霎时间,数十道身手矫健的身影飞快窜下跳板,朝着小车齐涌而去。
对于这些航船之人来说,酬劳的多寡基本取决于航行的距离以及护送货物任务的难度。但大多心善的雇主,往往会根据水手们表现的优劣,考虑是否再额外多支付一笔赏钱。
人多力大,没一会儿,十余个木箱就被众水手抬进了船舱里。至于这沉甸甸的木箱中究竟所装何物,无名大火缘何而起,还有那个同雇主一块儿下船登岸的少年又为何昏迷不醒,水手们则十分默契地选择闭口不问。正如老袁所说,出行在外,知道得越少反而更加安全。
随着众人各归其位,夜空中飘起几声清脆的铃响,海船拔锚启航。在水流翻滚激荡的波动中,这艘庞然巨物缓缓驶离了海岸。
然而,关于这隐王岛的秘密,似乎也连同那场惊天大火一块,彻底焚燃殆尽在人们的心底,再无影踪。
待到韩怀瑾醒来,已是子夜时分。
他用手掌使劲揉了揉额心,让脑袋里残余的眩晕感完全消散,才勉强坐起身来。
这突然起来的昏迷,让他失去知觉了两个时辰有余。
他万万没料到,之前所在的厅堂周围,种植着一种散发暗香的奇花,若是来访者吸入大量的花香,就会瞬间昏迷。而岛民们为了防止自己遭到毒气入侵,会随身佩戴解毒的香囊。韩怀瑾登上海岛之后,先是坠入了深谷,后来又一直躲在暗处窥探,自然没能及时获取香囊,因此在哑公点火烧屋时,他才会被毒气迷晕过去。
窗外是风吹浪起的声音,韩怀瑾茫然地望向四周,脑海里不断闪过残缺的记忆片段。他依稀记得,那座封死的厅堂迅速湮没熊熊火海里,那些被捆缚住的无辜岛民,似乎全都被困在其中,一个都没能成功逃生!
不对!花顾影好像也被困在了里面!难道她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
念头闪光,犹如天降雷光刺入身体,让少年的身躯猛地剧震。沉默间,一种无力的绝望感涌上心头。他双拳狠狠地砸向床板,口中嘶喊出悲痛的怒吼。一串串泪水夺眶而出,由两颊滑落,滴在了床面上。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对自己的懦弱无能而感到懊悔沮丧。从前他总以为与人相处要以和为贵,即便是起了冲突,也可以说些客套话糊弄过去。反而他还很瞧不上那些沉迷武学、一心上爬的同门。毕竟对他而言,人生苦短,何必要为了这些身外的名和利打打杀杀,要死要活。
可阴谋和灾难真正降临于身时,他才明白,这个世界,只有拳头硬才是唯一的真理。
或许平日习练武艺时,他愿意多花些心思钻研,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不堪一击。哪怕单凭硬实力无法正面击败陆守正和哑公,但应该也能制造一些混乱,让花顾影有机会趁乱逃走。
可是这看起来万分渺茫的生机,却因为他的实力不济而彻底葬送了。
滔天的悔意折磨着少年的心绪,他双目呆滞地挪下床来,如同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地朝着光照的方向走了过去。
甲板上,海风翻涌,漫天的星光完全收敛,只见得天幕一片乌沉。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凭栏而望。
“芸娘,大仇我已为你报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中年男子轻轻揽住美妇柔软的香肩,深情地朝她看去。
“大仇得报,芸娘今生已再无所求,只是可惜那几位平日同我交好的妹妹,无端送了性命。我也知晓,恩公你是无奈之举。可是……唉……”芸娘美眸微垂,眼神里晃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离开隐王岛后,芸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可她苍白无血的脸庞上,依旧显得十分沉重,难见笑意。
陆守正凝视着身旁这位饱经苦难的旧识,缓缓将她娇弱的身躯拥入怀中,柔声道:“芸娘,你暂且先随我回临安吧,我会寻一处院子让你落脚。今后你就安心陪伴在我身边便好。”
芸娘微微仰起面庞,双眸里泛出了莹莹水光。她小退两步,欠身施礼笑道:“多谢恩公愿意收留。”
她心中清楚,现今的陆守正贵为“江湖第一大侠”,而她只是个多年前从青楼中被驱赶出来的昨日花魁,两人身份地位犹若云泥。即便他们曾经生出过一段情缘,可恩公为了名声和威望,也断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将她带入府中。另选一处偏院,已是无奈之中的上上之选了。
陆守正淡淡一笑,正欲伸手重新将美妇拉入怀中,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
“姓陆的,你坏事做尽!今日小爷我和你拼了!”
陆守正面色一变,缓缓地转身扭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的甲板上,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如同黑夜里即将消散的幽灵。那人身体晃晃颤颤,随着海船的颠簸摇摆,像是一个不留神就要摔倒一般。
芸娘也是回头一瞥,随之用泛着异色的眼眸向身旁的男人看去,在得到他沉着的表情作为回应后,默默地绕开了那浑身透露着杀气的少年,回到船舱内。
“你又打算发什么疯?老夫可没有耐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陆守正双目微眯,面若寒霜地盯着逐渐走近的少年。
少年一声不吭,只是赤红着眼睛朝他逼近,粗重的呼吸声令夜色瞬间凝聚。乌云在头顶聚拢成一片墨色的死亡漩涡,使得周围的气氛低沉到让人窒息。
忽然一阵狂啸的海风奔涌而过,掀起了船底的海浪,也掀动了韩怀瑾额前的乱发。
借着船上灰蒙的灯光,陆守正看到少年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表情,随即怪叫一声飞扑过来,双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怒喝道:“你害死了我师父,又烧死了整个岛上所有的人!你这个杀人凶手!”
汹涌的杀意令少年的面庞变得狰狞扭曲,那对赤红的双瞳散射出猛兽一般的凶光,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陆守正从未见过韩怀瑾如此凶暴的一面,他的那双手,犹如铁爪般死死地扣住了陆守正的喉咙,迸发出常人难有的神力。
陆守正的整张脸变得无比通红,可他的神情确实泰然自若。因为他知道,就凭这个小师侄的三脚猫功夫,根本难以对他产生任何威胁。只要他出手,随时随刻都能制止少年的幼稚行为。
所以他右手比出两指,瞬间灌注了极为纯厚的内力,由胸口穿出,缓缓伸入少年爆着青筋的手掌缝隙中,朝前轻轻一抹,少年的双掌如同触电般弹向左右,身体也跟着向后倒退了几步。
此时海面忽然狂风大作,巨蛟般的大船也随即摇晃起来。天边骤然炸开一道惊雷,惨白的雷光映射在少年狰狞的脸庞,显得尤为可怖。他双目中透出的血色,丝毫没有因为对手强大的冲击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阴沉。
海风在咆哮怒吼着,将两人的衣袍吹得呼呼作响。霎时间,暴雨突然来袭,流星碎石般地砸向甲板,响起一连串极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实可谓“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少年对此恍若未见,只是发了疯似地大喊出声,向陆守正狂扑而去。
陆守正被突然来袭的疾风骤雨弄得心烦意乱,眉头一皱,不想再与他多作纠缠,连忙右手蓄力,使出四成内力,隔空又推出一掌。
这时,又一道巨大的惊雷轰然落下,几乎就要炸在大船附近的海面上,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让两人在一瞬间都失去了听觉。只闻得空气中响起一丝隐隐约约的哀呼声,随之又扑通一声,好似有什么坠入了大海。
狂风席卷得更加猛烈,倾盆而下的暴雨砸得陆守正完全睁不开眼。他勉强凭着对方位的感知,摇摇晃晃地摸回了船舱,而那些轮班睡下的水手,也因海上突如其来的巨大风暴全都惊醒过来,船舱内瞬间乱作一团。
陆守正贴墙避开赶向工位的水手们,挥袖拭去头发上的雨水,逐渐缓过神来,却又突然发现,韩怀瑾好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