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6月1日
或许注定了自己与今天这个日子有缘,今天是我的生日。在二十年前的一个今天,我来到了这个世上,带着家人的喜悦和骄傲,我慢慢地长大了,长到了今天,长到了可以立事立业的今天。我却没有立出什么事儿来,更没有立出什么业,却立下了一根耻辱柱。原来以为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确定这个节日的目的是在尊重儿童的同时,希望世人都能保持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让这个世界变得和童心一样美丽。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灾难的日子,二战期间,德国法西斯曾在这一天屠杀了一个村子里16岁以上的所有男性公民和全部的婴儿,并把这个村子里的妇女和90名儿童全部赶进了集中营。我是在和平年代里的这一天出生的,屠杀的惨剧早已被封存进了历史的记忆,我的童年虽然没有与外面的世界接轨,乡村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国际儿童节,但童年的幸福还是让我感受到了成长的快乐。可是,今天这个日子我却像当年的法西斯一样把自己从童年成长起来的梦和希望屠杀了,囚禁了。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惨剧?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哀?
以往,每当看到别人为各自的某些纪念日热火朝天地忙来忙去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羡慕。仔细想过,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日子值得炫耀和纪念,自己活得多么可怜呀!一天,一个朋友邀请自己去参加一个生日晚会,这时候自己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有这样一个日子值得庆贺和纪念,庆贺自己在这个日子来到了这个世上,纪念这一天自己开始与这个世界发生各种关系。后来回去问了父亲,父亲是个粗人,竟然忘了第一天做父亲是哪个日子了。记性较差的母亲告诉我,我来这个世上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夏天中午。那一年的夏天,晴朗的日子肯定很多,具体我是在哪一个晴朗的日子来到这个世上的,父亲和母亲给不了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为了能把自己来这个世上的日子给准确了,我查过当地的气象记录,走访了亲邻,最后还是我一个堂伯伯告诉我准确的日子,因为我比堂伯伯家的女儿整整小了两岁,并且一天不多,一天也不少,正因为这个,堂伯伯记住了我的生日。只是堂伯伯记住的是农历,我又查了一本《万年历》,对照出了我在公历中的出生日子。去年的今天,我给自己第一次过了生日,由于老天忽然下起了雨,只好把宴会后的郊游改成了音乐欣赏,几个朋友还风趣地说要让理查德▪克莱德曼为我的生日举办一场钢琴演奏会,于是,录音机里就响起了《献给爱丽丝》,响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响起了《秋日私语》,响起了《水边的阿迪娜》,还响起了咱们的民族经典《茉莉花》和《梁祝》。自己第一次过生日虽然因为天气的原因过得不是十分圆满,但也相当有情趣了。日子慢慢流逝过去,本来计划今年的这一天过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可是,一切盘算与计划都因为这场灾难化成了泡影。今年的这个生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敢想象这个日子,也不敢面对这个日子。因为我不敢想象在这样的日子里,家人在承受着什么,尽管家人记不起我的生日是在哪一天,但我相信,母亲一定记得在我降临这个世界时她蒙难在生与死的边缘,父亲一定记得他见到我的第一眼时的那份激动的心情,父母一定记得他们为我的成长所付出的心血,父母一定记得他们为我的成长所付出的关爱,他们一定还记得是怎样抚育我怎样从童年走向少年,又是怎样从少年走向青年。当他们以为我的成长可以放手的时候,我却辜负了他们的心血,辜负了他们的关爱,辜负了他们的希望和期待,我践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啊!此时,我已经看到了父母隔着千层阻障遥望我的泪眼,那两双泪眼透过泪光闪动着担心和牵挂,闪动着恐惧和心痛。羊能跪乳,鸦能反哺,我给了父母什么?除了伤害,什么也没有。如果父母此时站在自己的身旁,我不知道该向他们说些什么。正如马力说的那样,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都补偿不了给家人带来的打击,都补偿不了对家人的亏欠。此时,哪怕能跪在父母面前,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扇上一顿耳光,让他们痛痛快快地一阵拳打脚踢。尽管我知道父母不可能这样对待我,也舍不得这样对待我,但我希望他们能这样对待我,这样对待我,最起码他们心里也会宣泄出一些对我的失望。我的这个希望只能是一种愿望,我被监禁着,此时我跪不到父母的面前。我不敢再往下想象家人此时会在做什么,我的喉咙已经在发硬了,再往下想,我会禁不住放声痛哭,我不能哭。但愿父母在今天这个日子能够感受到,我没有忘记他们。但愿父母能够感受得到我对他们的愧疚和歉意。
不管怎样,生日毕竟是一个值得庆贺和纪念的日子,午饭时,我一下子拿出了四代方便面,算是给自己的生日办个宴会,我让马力和我一起过这个生日。
马力很真诚地向我道了一声祝福,不是祝我生日快乐,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快乐可言了。马力祝福我的案子能会出现什么奇迹。
接到马力的祝福,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二次给自己过生日,这个生日,我过得心里很沉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