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5月30日
上午,马力出去开庭了。
还别说,这几天马力的案子进度还真快!
号房里不少人为马力的案子如此“神速”的进展速度感到吃惊,也为自己的案子蜗牛爬高一样感到不平。我们这儿真的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吗?如果是,那马力的案子为什么会这样按着法定的期限往前走呢?如果不是,那么,这么多人的案子为什么就这样给吊在这儿不动了呢?看来,虽然我生在这个地方,对于这儿的很多现象我还理解不了。
“肯定是他家花钱催案子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快呢?”有人这样推断。
我不知道这样的推断是否准确,但是,肯定会有这样的现象。不然,也就不会有人这样推断了。不过,从这样的推断里,我看到了一种荒唐,一种不知是花钱催案子的家人的荒唐,还是一种为官的荒唐。
马力家是没有那个能力花钱催案子的!似乎我从马力的案子里看到了我的案子审定完结的期限不会太远,也但愿我的视线不会模糊。
马力的开庭使这个号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和压抑,很多人都变得默默无语了。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或者希望自己的案子能快点儿结束,或者希望自己的案子就这样无限期地拖下去,以便能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天。
马力从法庭回来说,公诉人在法庭上对他的案子向法庭公诉得不重,并且公诉人还向法庭建议从轻处罚,同时向法庭陈述了几个从轻处罚的理由。法庭对马力的认罪态度也给予了肯定。据马力自己估计,最重了大约也就是被判三年的刑期。
我为马力开庭感到高兴,为马力在法庭上的情景而感到庆幸。但是,我还是想到了自己的事情,来这个地方已经一个多月了,中间连一次提审也没有。这两天偏偏火上浇油,号房里出去几个人接受提审,还有几个也出去接回了判决书了。看着别人出出进进的,我在心里开始骂娘了,他妈的,一帮子混蛋,太不像话了!我开始恍惚了,恍惚得渐渐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恍惚得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就这样一个白天熬过去了,有时我真的希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黑夜,像地球两极的极夜,那样就可以睡上二十四小时。睡着了,可以做梦,梦是自由的,梦里能够忘记现在的处境,仍然可以鲜活地活着,仍可以感受外面世界的新鲜与精彩。无能做梦的白天,时间就像一台转不开的老石磨,把我的心碾轧得鲜血淋淋,把我的感受碾轧得支离破碎,把我的青春碾轧得惨不忍睹。
真的是山高皇帝远吗?不会吧!整个号房似乎都在为自己的案子焦灼着,很多已经给关了很久的人开始像我一样张嘴骂娘了,也有很多人在围着马力向他探讨家里花钱催案子的技巧。尽管马力三番五次地向他们解释家里并没有花钱,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也许这是一个怪圈把我们这些人套得久了,心里已经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势?但是,有一种现象似乎应该相信,先前如果没有谁家花钱催案子,这些人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思维定势。
就这样,一个白天又给恍惚过去了,听到休息的哨子,我很快铺好自己的毯子躺下了,努力去睡。也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竟然真的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闻到了号房里有一股酒味,尽管不是很浓,我还是给这股酒味给馋醒了。一个多月没有喝酒了,虽然我的酒量不大,但也是经常喝上几杯,就是这样经常喝上几杯,我已经能从散发出来的酒味中分辨出酒的好坏了。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号头正站在茅池旁的水泥台上,对着上面走道上的小天窗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并且同时从那个小天窗里往下接着一些东西,先接下来的是一个塑料瓶子,酒味就是从这个塑料瓶子里散发出来的。接下来,他好像又接下来火腿肠、鸡腿什么的。接过这些东西之后,号头好像又递出去了些什么东西。我断定是钱,只是我想不透这些钱是从什么渠道进来的,更想不透这些钱是谁通过什么方式弄进来的。监规上明文规定不得私藏现金,更不能饮酒。只是有这样的里应外合,号房里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