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碧自然不可能知道,只是眨眼的功夫,她的母亲就已经替她物色好了“下家”。
对于付怀英出轨的事,她母亲的确如她所愿是愤怒和恼恨的。
只是这愤怒和恼恨的对象中,却也包括了她。
至于说心疼,很遗憾,她母亲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哪怕一秒钟。
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活该骂她废物,也都是碍于身边还有不少佣人在场的情况下才忍住的……
从裴家离开后,裴玉碧独自在外面逛了很久。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两只脚都被高跟鞋磨破了皮,在火辣辣的疼痛刺激下,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结果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财大的校门口。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她,即便没有任何主观意识,却也能准确地找到这个地方。
这个她与付怀英最初相识、相知和相爱的地方。
此时已临近傍晚,斜阳为大地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将一切都晕染得就像是透过滤镜看到的世界一样……
美好,却不真实。
进入校门后,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在树影斑驳之间,穿梭往来的是一张又一张年轻的脸庞。
他们有的是手牵着手的小情侣,有的则是追逐打闹或高声谈笑的小伙伴。
可就算只是偶遇的陌生人,在对视的瞬间,却也会忍不住给彼此一个微笑。
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在令人心生欢喜之余,又不禁勾起了人们些许的怀念来,裴玉碧正是如此。
因为在她的记忆深处随手一翻,也能翻出许多类似的场景,然后一幕一幕在她眼前不停地回放着。
穿过林荫道,她便来到了一处极具江南园林特色的莲池石桥,据说这是财大的创办者亲自设计的。
浮雕精美的石桥纵贯莲池、接驳两岸,有一个还算风雅的名字叫做玉带桥。
池中的睡莲正花开如盏舞霓裳,但也因夏末将至而微现颓势。
池边两侧的抄手游廊绕水而过,却又在水中投下了相依相伴的剪影,令这一处的画面更显完整与生动了几分。
廊檐和廊柱上的图案是四季花鸟,无论经历过多少场风霜雨雪,其色彩也始终鲜艳得像是才刚绘就而成一般。
想必时间对这里一定有着格外的偏爱,否则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忍心带走呢?
裴玉碧在莲池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后,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些与付怀英看过无数次、早已镌刻于心的景致。
只可惜故地一如从前,人却已然面目全非。
活到而立过半,她还从来都不曾预想过,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竟然也会有天崩地裂的时刻——
对付怀英最后抱有的侥幸被戳破、对他们爱情秉持的信念被粉碎……
这样的伤害发生在她这个“纯爱战士”的身上,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情伤已令她痛不欲生,可之后将要面临的局面,恐怕也同样不会让她好过。
比如一向被她视作后盾和倚仗的娘家,在这种事情上,必定会劝她息事宁人顾全大局。
虽然她母亲刚才口头上表明愿意站在她这一边,但实际上却未必,或者说一套做一套才更符合她母亲的性格。
所以这件事最终一定会被压下去,而她的痛苦和屈辱都只能自己承受并消化。
否则连累了裴家的名声,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人,付怀英肯定是跑不了的,但她却也一样躲不过!
所幸她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将这样的丑事闹大,平白无故地给别人送上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即便是同情与怜悯,也从来都不是她裴玉碧想要的。
这世上将满腔真情错付的女人不止她一个,那么因种种顾忌而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自然也不可能只有她。
所以她接下来应该考虑的,是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地为自己讨回公道、以及让欠了她的人都给她还回来。
而不是装聋作哑或忍气吞声,任由那些低贱下作之辈骑到她裴玉碧的脖子上来作威作福。
至于她心里的那个计划,之前还因为有所不忍而一直犹豫着,如今看来,妇人之仁果然不可取!
想到这里,裴玉碧深吸了一口气,屏住片刻后才缓缓地吐出……
她不知道别的女人在同样的遭遇面前,所下的决心是否也与她一致。
但既然决心已定,那就容不得她临阵退缩了,否则等将来抱憾终身空余恨的时候,她大概死都不会瞑目吧?!
当晚回家后的裴玉碧,一改过去“贵女远庖厨”的观念,竟然在灶台前欢天喜地地忙活了起来。
暖色灯光下、热气升腾中,洗手做羹汤的温柔女人,似乎有着一种可以安定人心的魔力。
可惜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付怀英,却丝毫都不这么认为。
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好像有一阵阴风刮过似的,令他在毛骨悚然之余,心里的警铃也开始疯狂大作了起来……
二姐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了他中午在付家发生的事,并且把客厅的监控录像也拷贝发给了他。
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之前因为他母亲多疑,总时不时地怀疑家里那两个保姆手脚不干净。
于是他就找人在所有屋子最隐蔽的角落都安装了微型摄像头,但这件事只有付家自己人才知道。
否则他也就没办法只通过别人的转述,就直观地了解到事情全部的真相了。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多数情况下还是成立的。
例如一向在他和付家人面前乖巧温顺的余纯,在遇到裴玉碧的时候,那副嘴脸饶是他都吃了一惊。
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尽管还不至于彻底颠覆他对余纯的印象,但也已经足够动摇他的固有认知了。
不过这件事可以先放一边,他现在亟待解决的,是如何跟裴玉碧交待的问题。
只是,他给的交待要想让对方满意,还是得回到问题最大的症结上去,那就是余纯和孩子!
余纯既然在裴玉碧的面前露了相,那么他跟余纯的关系也就纸包不住火了。
因为以他对裴玉碧的了解,在看到一个身份存疑却又能被付家奉为上宾的女人时,她不可能没有怀疑。
而且关于他即将被查账的事,他安插在裴氏总公司的亲信并没有传消息给他,说明这件事应该还没有确定。
由此可见,裴玉碧很可能只是临时起意,找借口试探余纯和付家人。
不过,能那样言之凿凿且一击即中要害,就证明她确实已经知道他在背后做的手脚了。
而他名下的会计师事务所和投资公司,最大的股东都是裴氏集团,要想拿捏或制裁他自然都十分容易。
不说别的,只撤免职务这一项,便足以从源头上打乱他所有的盘算、并扼杀他对未来全部的希望了。
更何况他转移资产、公款私用、偷税漏税和虚报瞒报做假账等等都是事实,他做得再小心也经不住彻查。
裴氏如果真想要下狠手整治他,送他进监狱都还是轻的,搞不好连小命都会丢得不明不白的。
但要是没有余纯和孩子的问题,以裴玉碧对他的痴心,必定会在东窗事发后替他遮掩且拼尽全力保下他。
所以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大意了。
以为哄好骗过了裴玉碧就能高枕无忧,却忘了女人在抓老公外遇的方面,个个都堪比福尔摩斯。
虽然他那天灵机一动,替自家母亲多编造了一个干儿子出来,事后他也没忘记跟家里人通气统一口径。
可他却偏偏忽略了最容易致命的一个环节,那就是没有严密控制余纯的行踪,这才导致了如今的功亏一篑!
他低估了余纯的野心、又高估了她的品性和忍耐力,结果害得自己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不过说实话,他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枉他一向自诩阅人无数眼光毒辣,却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没有真正看透过。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余纯,但却也包括了与他夫妻多年的裴玉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