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深远,湛蓝如洗,向北望去,隐约能看见暗灰色的北山。一朵朵雪白的云采,轻借柔暖的南风,从南边的海上舒缓地飘来,好似荷塘中朵朵素洁的莲花,得仙佛点化,忽生神力,灵幻飞天,送给世人纯净与安详。
朵朵祥云之下,五麻子大笑三声,走上了这座道光元年建造的青石桥。
傻糊子背着粪箕子,低着头,一瘸一颠,从另一侧走上石桥,听到笑声,猛地抬头,看见迎面而来的五麻子,只觉好腿一软,瘸腿一颤,若非一把抓住桥栏,便要摔在桥上。
五麻子笑道:“糊子,有些年未见了,你这粪头儿当的可还滋润?”
傻糊子稳住心神,忙道:“老天爷保佑,表弟你回来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哪天表兄请你喝酒。”
五麻子笑道:“哪天喝呀?”
傻糊子忙道:“表弟要是方便,就……就今天。”
五麻子道:“光喝酒啊?”
傻糊子满脸陪笑,道:“喝完酒,我陪表弟去窑子胡同,就去那个最好的一夜香,找个鲜嫩活儿好的小娘们儿,让我表弟着实爽快爽快。”
五麻子点点头,拍了拍枣木桥栏,笑道:“这桥上的典故,糊子你还记得?”
傻糊子脸色一变,颤声道:“记……记得。”
五麻子道:“你记得,我倒忘了。你说来听听,勾勾我的想念。”
傻糊子颤声道:“那个从北边儿来的唐二子,在这桥上被表弟误……误伤了脖子,又……又误丢进了河里,他自己不会水,就……就淹死了,这完 全怨不得旁人。”随即又道:“唐二子卖东西,从不给人准分量,顶不是个东西。”
五麻子两眼紧盯傻糊子,说道:“他一个北边儿来的老混混儿,与你一样,是个没儿没女的绝户,是谁替他出的头?报的官?”
傻糊子脸色又是一变,忙道:“那我哪知道!”
五麻子道:“你是管着十几个拾粪的粪头儿,他们每日介走家串巷,大闺女偷人,小媳妇养汉,镇上啥事他们不知道?你每回把他们聚在一起抽头,他们啥话不跟你说?镇上的事儿,你比他们单个知道的都多!”
傻糊子急道:“这事儿我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儿,我不能红口白牙地乱说!”
此时,又有几人走上石桥,看见五麻子,脸上皆显惊惧之色,纷纷侧身快步走下桥去。
五麻子摆摆手,说道:“不知道就算了,喝酒逛窑子也改天再说,糊子先你去吧。”
傻糊子如遭大赦,一手扶着桥栏,一瘸一颠,急着便往桥下走去。
五麻子回头喊道:“糊子!”
听到喊声,傻糊子周身一个激灵,连忙站下,转身道:“表弟你还有事?”
五麻子道:“记得论辈分,你是我表叔,咋叫我表弟?你应该叫我表侄才对。”
傻糊子一脸恐慌之色,支吾道:“那次……叫了一声表侄……表叔的嘴就肿了好几天,这是天报,往后不就改成表弟了。”
五麻子道:“糊子,别逗了,你心里不定咋骂我呢!”说罢,大笑着走下了石桥。
五麻子姓姜,姜家四门儿分支,五麻子这一支出自大门儿。大门儿转小辈儿,因此五麻子一支在姜家辈分较低。到了五麻子的爷爷五棱子时,家境便已败落,五棱子拴了一辆丝纺轱辘小车子接人拉客维持生计。一日,五棱子接到一个送寡妇成亲的活儿,是从南边儿的唐大镇,送到北边儿的丰高镇,两地相距一百四十里。许是男方怕违了“百里归来不同房”的古语,没有亲自前往女方那里迎娶,而是等在家中养精蓄锐,意图晚间炕上宜兴逞强。再者双方皆为再婚,已无新郎必须亲迎的礼性儿。更是以为双方定下嫁娶这等大事,在最后一天也不会生出什么差错。那料想,那天五棱子将那寡妇接上车后,两人一路闲谈,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投缘。兼之那寡妇有几分姿色,五棱子生得粗眉大眼,身高体壮,有些男子气概,两人更加对眼儿,五棱子便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车赶进了自家院中。当晚就郎情妾意,蝶舞花香,睡在了一起。那位二手新郎在家里久等二手新娘不至,心急万分,一夜未眠,转天一早儿,便找到五棱子家中,见生米已成熟饭,虽恼怒万分,但姜家势大,终是招惹不起,更兼有人出面调停,五棱子赔了一些银子了事。
五棱子与那寡妇成亲后,生下了五麻子之父五冈子。在五冈子十岁那年,五棱子买下一处还是前明时山西商人留下的一处废宅。在翻建时,地基下现出一块青石板,五冈子当即清退了所有工匠。至于青石板下藏着什么,旁人便不得而知,反正五冈子就此发了家,置下了田地和盐滩。五棱子阳寿七十有五,出殡前,五冈子找到福臣,想请丰高镇的文渊表兄给其父勘择墓地,被福臣一口回绝。随即五冈子从南边儿宁沽一带,请来了一位颇享盛名的风水先生。那先生手持罗盘,定下心神,嘴里念念有词,起先众人听不真切,最后两句才字字入耳,乃是:“日享千桌供,夜受万盏灯。”最终在镇南择下一块风水宝地,并释解内蕴之玄机:“此地藏有五蚌,一大四小,大蚌居中。因蚌藏甚浅,动土时要万分小心。若一切顺当,后人中当出一名阁老。如若伤及灵蚌,非但后人不能入阁,反要生出一个断头鬼。”众人破土下棺,见地下果有一大四小五蚌,皆叹服先生神异。谁知一人一个不下心,将居中的大蚌用掀铲破,当即流出红血。众人大惊,急忙请教已离开墓地的先生。未及众人开口,那先生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说道:“灵蚌已伤,风水已破,后人中必出断头之鬼!”五冈子急忙询问能否再择新地。那先生道:“灵蚌现世,无可弃之,有此运业,乃是命数,另择当有十倍之祸。”说罢,扬长而去,分文未取。五冈子无奈,只得将其父在血蚌上下葬。
五麻子在青石桥上打死唐二子,被拿进官府,知情人皆说,那先生之言真要应验了。当时五冈子还在,非要宁上这股劲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出这断头鬼!于是变卖家产,多方奔走,上下打点,几乎倾尽家财,终以误伤溺死的刑名免了死罪。四十年后,五冈子一名颇有些学问的孙子,应了那先生留下的预言。在那场浩浩荡荡的革命运动中,也许是他胆子小,在革命群众的震天口号声中吓破了胆;也可能是他脸皮薄,被游斗一番后,觉得无脸见人。于是这个心胸狭小之辈,便寻到一个僻静之所,在那里自绝了人民。为彰显必死之心,自缢的绞索选的是一根极细的铁丝。当有人发现他时,他早已身首异处。
改革开放后,秦沽镇升格为地级市,市政建设更是天翻地覆,旧貌新颜,在那块曾有灵蚌的地方,建起了一座颇具规模的现代化影剧院。看到这番景象,知晓当年那段往事的人曾说,从前是“日享千桌供,夜受万盏灯。”现在又盖了个大戏院,天天唱戏、演电影儿。看来那地方,真是一块有风水的宝地。
“一轮明月照松林,有一母所生三位女钗裙,
那大姑娘许配一个文秀士,二姑娘许配一个武举人,
只有三姑娘的命运苦,许配一个蔫里蔫干的庄稼人。
这一日是老员外的寿诞之日,三位女婿都来庆贺寿辰,
大姑爷买来寿桃与寿面,二姑爷把烧黄二酒秤上几斤,
三姑爷本是一个庄稼的汉,他把那饽饽干带来六大盆。
老员外在酒席宴前忙讲话,叫一声三位美婿要听真,
今日饮酒非同别的日,说一个酒令儿饮杯巡,
要人字儿起来人字儿落,合辙押韵两头儿人。
大姑爷说,我能对: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二姑爷说,我也能对:人能利己,利己能人。
三姑爷本是一个庄稼的汉,急得他瞪着眼睛就把脖子抻。
大姑娘一见抿着嘴儿地乐,二姑娘也乐地抿着嘴唇,
三姑娘在人前挂不住脸儿,桌子底下就把手来伸,
对准三姑爷的大腿就拧了一把。
三姑爷说,我也能对:人越不会,你越拧人。”
一首长长的歌谣,有板有眼地唱着,这秦沽土音中略带京韵的声音,从李宝山家的正房中传了出来。
姜福臣站在院里,眉头一皱,说道:“这是哪来的曲儿?唱这样的曲子,可对得起一天吃的两顿饭食?”
“表叔你老刚听见?这曲儿在秦沽都被人唱了好几年了。听说是小学校的李老师那年去北平,是从一个叫……叫天桥儿的地方听来的。”大瓜的妈坐在福臣老伴儿的对面,对福臣说道。
福臣道:“他能带回啥好东西!馋当厨子,懒出家,不搀不懒种庄稼。庄稼人还不够苦的,还编出这样的曲子来糟改庄稼人,这得啥人才能做出这等混账事!秦沽人,谁家不是种地出身?唱这样的曲子,可对得起先人!”
大瓜的妈见福臣语气不善,连忙起身,对福臣老伴儿道:“表婶子,你老先坐着,我得给大瓜做饭去了。”
此时,树宝挑着一挑儿菠菜走进了院门。
福臣老伴儿忙道:“老大,给表嫂拿上两捆菜。”树宝连忙取了两捆菠菜递了过去。
大瓜的妈接过菜,笑道:“总吃表婶家的菜,真让人过意不去。”
福臣老伴儿道:“自家园子出的,不算啥。”
福臣对老伴儿道:“跟孩子们说,哄小孩儿不能说这个曲子!”
福臣老伴儿道:“不说就不说,你生的那家子闲气?”
福臣道:“让我生气的事儿多了!”随即冲着院门,大声道:“翅膀儿都硬了,在外挣了钱,不全交家,自个儿偷摸儿地秘下,也不和你大哥学着点儿……”
正说间,三子树青、四子树良扛着木锨走进了院门。福臣看见两个儿子,登时不再言语,刚刚还满是怒气的脸上,立刻现出了笑容,低声自语道:“钱算个啥!我这辈子,稀罕的就是人!”
翊华将两个板凳摞在一起,放在一口缸前,站在上面,将小手伸进缸里,一把一把地将小红枣装进兜里,等两个兜都装满了,才颤颤巍巍地从板凳上下来,把板凳搬回原处,跑出屋门,来到院外的胡同中,见会文站在那里,说道:“我正想去找你。”随后上前,将一兜里的小枣,全都抓给了会文。会文道:“我这里有落生仁。”说着抓给翊华两把,又道:“咱俩到小河边儿吃去。”说罢,两人顺着胡同向后街跑去。
小腚腚将张桓屋里的尿盆端出去倒了,而后又将前院儿核桃树上落下的叶子清扫干净。见邱黑子从屋里走出,小腚腚凑了上去,一脸谄笑,说道:“邱叔,我想和你练武。”
邱黑子一脸厌恶之色,喝道:“你这小屁股小脸儿,小胳膊小腿儿的练啥武?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小腚腚小声道:“我还小,再长长,练练武,胳膊腿儿就粗实了。”
邱黑子道:“就你这胎子,长到八十,也这揍相!”说着走出了院门。
小腚腚走进张桓的房间,怯生生地道:“张老爷,我说跟邱叔练武术,邱叔骂了我一句,就走了。”
张桓温声道:“年轻人习文练武是上进的表现,是好事。过后,我和你邱叔说,让他教你武艺。”
小腚腚眼珠转了转,说道:“我看不见当铺里的刘叔,才和邱叔说的。张老爷,要不你老和刘叔说一声,我和他练。”
张桓道:“武生回老家去了,回不回秦沽还在两可。你要想练武,我还是和你邱叔说一声,让他好好教教你。”
小腚腚忙道:“多谢张老爷。”见梅漪一打门帘走进屋中,小腚腚又道:“张老爷,我这就去后院儿干活儿。”
梅漪看着躺在炕上的张桓,一脸关切之色,轻声道:“是否要换药了?记得那位敬斋先生说,头一次敷药,十二个时辰就要更换一次。”
张桓道:“刚刚敬斋派药铺里的人给换了。还别说,敬斋配的这膏药真有灵效,敷上后,还真就不动不疼了。”
梅漪一脸奇色,道:“听说刺客是个女的?”
张桓左侧脸颊微微一跳,道:“惊乱中,我只顾着小虎儿,没有看清。”
梅漪道:“她和老爷有仇?”
张桓干咳一声,道:“人活着,要的就是一张脸面。我一向多做善事,广结善缘,不论外界乡里,也算有些人望,哪有什么仇人?昨天发生的事,真是让人百思不解。”
梅漪微微点头,道:“也许是那女刺客认错了人。”
说话间,张垚大步走进屋里。梅漪向后让了一步,低声道:“大少爷回来了。”
张垚看了梅漪一眼,躬身道:“梅姨安好。”随即看向张桓,一脸关切,道:“爸,伤的咋样?”
张桓道:“敬斋亲自给正的骨,敷了很有效力的膏药,好多了。养些日子,自会痊愈。”
张垚道:“治这种跌打损伤,断骨扭筋,土郎中要比洋大夫管用。”
梅漪道:“您爷俩说着,我先走了。”
张桓道:“你前胸中的那一枪,可还有不适的症状?”
张垚看着梅漪的背影在门帘处消失,这才说道:“那一枪早没事了。治这种枪伤,就得洋大夫。要都是敬斋这样的土郎中,别说五七,八七早过了!”随即问道:“爸,咋有刺客杀你?听邱黑子说,刺客还是个女的,身手很是了得。”
张桓脸颊一跳,眼光一闪,沉声道:“我想,是你给我招来的祸事。”
张垚点头道:“八成真是如此。”
张桓眉头一皱,道:“你咋背着我做起了那种买卖?”
张垚笑道:“做那种买卖咋了?你不做,他不做,咱家的枪到哪去买?邱黑子若是没枪,爸可还有命在?”
张桓哼了一声,道:“警局的事全都结了?他们没再找你?”
张垚道:“他们起先把我请进去,并不想真难为我,无非是想多弄倆钱儿。有大洋铺路,在里面一样舒服。”说着微微一笑,又道:“爸,你的那些人脉早已不管用了,当面儿和你说的挺好,等你一走,我伤一好,立即给我请了进去。你再去找人家,你看人家还见你吗?你先前花的那些钱,全都打了水漂!还是我那些道教门儿的朋友,那才是真朋友!”
张桓道:“买枪和卖枪终究不是一回事。听爸的话,这种买卖往后不要干了。”
张垚道:“先不说这事儿。打我一枪的那个女的,上次我和爸说过一回,只是那次我伤重说话费劲,只说了两句,就被爸驳了,我就没再说。后来这事儿我咋想也没那么简单,本来买卖谈得很好,眼瞅着就成交了,为啥我一提桂莲,她就向我看枪?就算我和四白毛儿说了几句荤话,也没说她呀,她上的哪门子邪火?那天多亏劭爷带去教门儿的二十人,不然,我这方真成了日本船,石丸(实完)!”
张桓左侧脸颊又是一跳,说道:“你还是认为她就是桂莲?”
张垚道:“若她不是桂莲,无论如何也讲不通其中的道理。由此推断,那个女刺客和打我一枪的那人,八成儿就是同一个人。”
张桓道:“一夜香的那几个茶壶亲眼看见桂莲和她妈跳进了蓟水河,被大水冲走了。她俩又不会水,焉能活命?再说,她一个文弱的小丫头,几年未见,哪来那样好的功夫?”
张垚轻轻点头,道:“爸说的也有道理。刚刚我也说了,我和四白毛儿只是说了几句逗趣的荤话,即便说她,也不至于先杀我,又杀你,那得多大的仇?再者,她和桂莲只是长得像,举止神色却有天地之别,她看着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地方的洋小姐。和她一起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个领头的青爷,我也看不出他们的来路。总之,这事儿真是让人越想越迷糊。”
张桓的脸颊连跳了两下,说道:“这件事无须再说,也不用再多想,往后多加防范也就是了。”
张垚道:“还得再说一句,听邱黑子说,他开枪打中了那个女刺客。女刺客倒地后,旋即起身,跑入了祥茂商铺北侧的那条窄巷。她如果受伤,一定跑不远,没准儿仍藏在镇子里。”
张桓苦笑道:“她早就跑了,不会躲在镇里。即便真是躲在了镇里,你能怎样?莫非还想挨户去搜?你当咱爷俩是谁?”
张垚道:“听邱黑子说,镇上一个开豆腐店的帮了很大的忙。”
张桓道:“他叫陈洪,关东人,当过兵,打过仗,是树金的磕头兄弟,平时愣头愣脑的,没想到关键时救了你爸的命。这几年,我看在树金的面子上,时常关照他,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与那人打斗时,撞翻了汤锅,被热汤烫了脸。我已叫管家送去了一些钱,等我伤好了,还要去登门道谢,要好好谢成人家。”
张垚道:“听爸说,他倒是条汉子,我手底下正缺这样的人手。”随即眉毛一挑,又道:“听说冯大来子也在当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袖手旁观,全然没有半分乡土之情,尚不及陈洪一个外乡人。当时秦天禄、李风清这些人也在场,但咱得讲理,他们一个个都是文弱书生,不能怪他们未曾出手。冯大来子则不然,他的身手很是不俗。不然,那年他也不能将戏班子的一个武丑打伤。听懂行的人说,两个邱黑子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当时他能出手,定能擒下那个刺客。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能擒住刺客,只要将刺客缠住个一时半刻,也会给邱黑子腾出时间,打死或是用枪逼住刺客。要是那样,这个谜团,自然开解。”
张桓道:“人家出手相助是人情,咱们必要报答;不出手相助乃是本分,也不能因此恨怨人家。”
张垚道:“几年前,土匪抢当铺。街上锣声一响,他拿着弓箭出了家门,当听说是土匪抢咱家当铺,他转头就进了屋儿,‘咣当’一声关上了门,那时土匪的枪还没响。爸,你说,他是个什么东西!咱是招过他,还是惹过他?等事儿过过,我饶不了他!”
张桓连忙摆手道:“他那样做并不为过,万万不可再生事端!咱家绝不可担上欺负人的名声!”随即问道:“这件事又是谁和你说的?”
张垚道:“当时四白毛儿正打他家路过,看了个满搂儿。”
张桓道:“你收留四白毛儿做得对,他曾救过你。但先别让他回秦沽,毕竟他手上有人命。也别让更多人的知道他跟了你,这关乎咱家的脸面。人在世上,活得就是一张脸!”
张垚道:“一时半刻他不会回来,知道他跟我的人也很少。”
张桓道:“你就听爸一句话,咱家的钱,只要不赌,便是多少年也花不完,你何必再去冒那样的险?这次捡了一条命,知道下次会碰见啥样的亡命徒?照我看,津城的买卖也盘出去算了,你也回秦沽,还是家里安稳。家里的滩地田产,也够你干的,我就彻底撒手,图个清闲。”
张垚笑道:“爸,你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