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身上是白天那件墨蓝色儒衫，好看的紧。
“我买了些书，但不知道怎么带进来。”他面露难色，眉梢眼角都搭拉了下去，像只泄了气的兔子。
“书放哪儿了？”
我问他，他想了想：“就在书案上，左边那三本。”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拿进来。”
我退了出去，并未注意到随着我的离开，逐渐褪色的梦境，以及站立漆黑梦境中，双眼缓慢丧失光华的他。
我在书案上找到那三本书，叼着跳出窗来到灶屋，把书丢进去，燃火，默念自己的生辰八字。
待火光熄灭，我盯着黑漆漆的灶口发了会儿呆。
除了我自己，我再没收到任何人给我烧的东西。
为什么？
或许是时间太久，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
回到梦境后，瞎子站在原地等我
我从怀中取出那三本书，递给他。
“书我拿走了，明儿你不用找了。”
瞎子笑了笑：“本来也是买来送给你的。”
他接过书，指了指书案另一边：“请坐”
我不跟他客气，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他翻开其中一本，说道：“我们先从百家姓开始。”
说完，他自己先看了一遍。
摸的和看的终究有差距，他过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教起我来。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我跟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一晚上过去，记了几十个字。
天亮后，我回到黑猫的躯体，在瞎子醒之前离开，顺便叼走了那块鱼肉。
虽然我不用吃，但留在这儿也没个意思。
天亮后，变作黑猫的我在镇子里四处游走，然后遇见了那个熊孩子的娘，她就近找了根棍子就要打杀我。
即便我努力闪躲，还是被棍子扫到了腿，痛的喵了声。
“你这乱咬人的死猫，看老娘不打死你！”
妇人气的双眼通红，拿着棍子乱舞一通，周围的人不敢上前。
“这位夫人，还请住手。”
瞎子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并未阻止妇人打我的动作。
我一边躲闪，一边看着他点着盲棍往这边靠过来，再近些便会被妇人打到。
我觉得他是来添乱的，干脆往妇人胸口撞去，把妇人撞翻在地，那棍子堪堪擦着他的脸扫过。
趁妇人倒地，我钻进人群跑了。
离开时，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
“这位公子，你没事儿吧？”
当然，这与我无关。
我找了棵树休息，直到夜幕落下，才一瘸一拐的往瞎子家去。
去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坐在一处吃饭。
豆娘照旧先给瞎子舀了汤，今天的是青菜豆腐汤，跟瞎子身上的素锦竹纹长衫有得一拼。
瞎子双手接过碗，修长的手指比那白瓷碗的颜色还要好上两分。
“嫂子，有件事情，我想……”瞎子接过后没有如往常般抿一口，而是说出这么一句话。
豆娘看眼他大哥，回应他：“二爷有什么事情？”
瞎子捏着白瓷碗的手指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
“我，我想养一只猫。”
豆娘笑道：“小事儿，明儿我去谁家捉只猫崽子回来。”
瞎子摇头：“我想养今天被人打的那只猫。”
豆娘一愣，今这事儿她虽没亲眼见着倒也听说过，主要是自家二爷差点被那疯妇的棍子打到。
“是那只黑猫？”豆娘面露难色：“明儿我去寻寻，那猫儿伤了腿，应该好抓。”
瞎子抿唇，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多谢嫂子。”
豆娘不在意的笑笑：“跟嫂子说什么客气。”
这时，一直旁听的大哥说话了。
“怎的突然想养猫了？那东西爪子厉害，别伤着你。”
“不会的”
瞎子回答的很肯定，让另外两人沉默下来。
我想着要不要跳下去咬他一口，让他立马打消这个主意。
我跳下墙，暂时离开这处院落，游走在漆黑的街道。
心里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很陌生，很排斥。
再回来时已经三更天，瞎子的房间已经黑了，我刚从窗户跳进去，就听见他的声音。
“我又给你买了两本书，在书案上。”
“……”
我没动，这家伙在某些时候出乎预料的聪明。
没有等到回答，他也不泄气，自顾自的继续说。
“原来你是猫妖”
猫妖就猫妖吧，总比小鬼有名头。
我叼起那两本新书，去灶屋烧了。
回到房里，他还没睡，睁着一双毫无神采的双眼盯着床顶。
他听见动静，脑袋歪了歪：“你回来了。”
我没有进去，蹲在窗台。
“你不睡，我没法入梦。”我张张嘴。
这是多么诡异的一幕，月光下，黑猫坐在半开的窗户上，用一双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盯着床上躺着的男人。
“我可养你吗？”
我动动耳朵，抬抬爪子，舔了舔：“你想养一只妖怪？”
他笑了笑：“这对我有什么害处吗？”
“当然，和我呆久了，你会生病。”
即便只是梦中相见，我身上的阴气也会影响他。
所以，我吓人，从不会连续吓唬一个人好几晚。
他沉默，我知道他怕了，人总是惜命的。
“我可以变成妖怪吗？”
他突然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愣住，没好气：“左右你已经躺在床上了，直接做梦吧！”
他无声浅笑：“好，我们梦中再见。”
我没理他，等他呼吸平缓了才关窗靠过去。
照旧学了一晚上的字，我又认识了百来个字，瞎子还夸我聪明。
我当然聪明了，以前楼里的姐姐们都这么说。
只是我做鬼太久，从前的记忆所剩无几。
但近来，我总会零零碎碎想起一些，大抵是女主角快来了，我就要解脱了吧！
梦境即将破碎时，我看见瞎子拿着我写下的一纸狗刨字，唇角藏着笑。
他一定在嘲笑我。
天亮后，瞎子吃了早饭又出门去了。
因为昨天的事情，豆娘不放心，跟着一块去了。
我不远不近的跟着，走在阴影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二爷又去买书？”豆娘问。
“是的，近来想买些书。”瞎子平静回应。
豆娘张张嘴，欲言又止。
两人来到书店，瞎子买了《诗经》和《古贤文》。
走出书店，就听一温柔女声。
“阿姐，二公子，好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