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孩都有她的春天。
我特别喜欢“怀春”这个词。
如果初恋象征早春,热恋代表中春,失恋如同晚春,那么我的“早春”来得略早些。当时我还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有一次和哥哥一起去买酱油醋,瓶子沉甸甸的,压在我稚嫩的肩膀上显得格外吃力。我们班上的张小明恰好路过,主动帮我一路提着袋子送我回家。
奶奶在面对外人时总是表现得极其和蔼,她微笑着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是小雨的同学吗?”张小明毫不怯场,他将瓶子和罐子递给我奶奶并说:“我是小雨的同学张小明,奶奶您好。”在几句寒暄之后,张小明拍了拍我弟弟的头说:“你都五、六岁了,怎么还让你妹妹背东西?你不觉得惭愧吗?”奶奶回答道:“他还小嘛。”
张小明是个阳光强壮的少年,我喜欢上了张小明。这算是初恋吗?大地开始苏醒,冰雪消融,枝条初露新绿,花蕾静待绽放,一切尚未完全展开,却充满了无限希望。
当我们升入六年级的时候,张小明转学了。听说是因为父母为了他的学业赚钱,带他去城市里读书。尽管如此,我们并未失去联系,他有空就会打电话给我。后来有了手机,我第一时间向他索要了QQ号,每天我们都在网上聊天。
当母亲拽着我的头发到门口,当母亲扇向我的朋友耳光时,我决定离家出走。对于后果,我已不在乎,因为我曾经历过黑暗,所以世界任何地方对我来说都是天堂。
我的目的地是张小明,那时他在江苏的一家大工厂工作。
2 当张小明在长途汽车站接我时,他看起来依然喜悦满怀。
我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伏天。我在心里尖叫着激动不已。他提着我的行李穿过一个葡萄架,绿色的藤蔓轻拂过他的脸颊,他借机回头看着我问:“路上还好吧?”我笑着说:“挺好的,一切都顺利。”
我看到天空湛蓝如湖水,万里无云,偶尔遇见一株玫瑰,在炽热的阳光下盛开着硕大的花朵。心中的欢喜渐渐涌动,直至扩散至四肢。我想,属于我的春天终于来了。
他安排我住进一家每晚只需20元的小旅馆。
我犹豫地说:“我还是想……尽快上班。”他笑着回应:“放心吧,明天我就让表哥带你去厂里报到。”我安心下来,笑着问起:“当年你一声不响就转学了,大家都猜测你爸爸肯定做了什么大事。”张小明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不知道吗?我转学那年,我爸出了车祸,当场去世了。”我咬住舌头,后悔自己多嘴。张大明又自嘲道:“没事的,只是因为那件事后,家里赔光了所有钱,我早早就辍学了,连初中都没读完。”我嗫嚅着:“我不知道……”
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天,我想张大明似乎没有了昔日那种爽朗。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还是因为我们背后所承载的压力,也是因此?因为从年轻时的骄傲跌落到失落,往往只在一夜间,很多人无法承受这样的转变。当他找不到出口时,我撞进了他的生活;而我自己也像一个洞口,真的无法温暖另一个人,结果的好坏,实难定论。
但除了留下,我没有其他选择。
第二天,在他表哥的帮助下,我顺利进入了他的工厂。这家工厂是一家国际知名企业的代工厂,内部设有超市和幼儿园。对于从小地方来的我来说,就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一般新鲜好奇。如同送孩子上大学的父母一样,张大明把我送到宿舍,为我铺床,帮我办理银行卡和饭卡,甚至陪我去超市购买洗漱用品。一切安顿好,已是深夜1点多了。
夜幕降临,不再有歌唱声,凉风习习吹过。路灯下,小女孩坐在长椅上晃着脚丫,仰望璀璨星空,心中满是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刻该有多美好的憧憬。她身边那个依旧健壮却已长高的年轻人,正拿着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朝她伸出手,女孩犹豫片刻后,也伸出双手接过,仿佛交付的是自己的未来。
从此刻起,我们开始了长达六年的纠葛。
3 工作生活节奏紧凑,通常采取三班倒制度。大工厂的工作更加辛苦漫长,规章制度严格,长时间坐着不动,不像装配线那样可以自由走动。
唯一庆幸的是,我被分配到了与他同一个车间,并在他的表哥操作下,我们上了相同的班组。
慢慢地,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我投奔他整整一个月后的中秋节,身上的钱几乎用尽。由于家中债务缠身,每个月留给自己的零花钱极少,以至于那个中秋节我们近乎身无分文,吃饭都成了问题。他翻遍全身,找出4.5元,在食堂给我买了两个最便宜的月饼。我说:“一人一个。”他坚持:“我是男生,耐饿,你不行,你要多吃点。”这两个廉价的月饼让我泪流满面。
我们相爱了吗?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次,却始终找寻不到答案。
我们都拥有外人无法触及的痛苦和秘密,因此不能靠近他人,也不允许别人闯入自己的生活。我们就像两只寒冷冬天里的刺猬,各自蜷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彼此靠近。
三个月后,我们正式进入恋爱期。
每当疲惫不堪时,我总能在车间找到他。当我回首看他时,他已经张开双臂等待着我。我投入他的怀抱,仿佛找到了一处安稳的避风港。
自从离家出走以来,我一直没换手机号码。除了父母的责骂和指责,手机上还有各种咒骂和比较,说我配不上给弟弟提鞋。但我并不在意,他们找不到我,也无法对我造成伤害。
张大明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光芒,我愿意追随他,交付自己的一切。
我们在工厂附近的小旅馆度过了第一次亲密时光。
这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初次并没有出现出血情况,我害怕得颤抖,却得不到丝毫怜悯。他反复问我:“为什么你不出血?”我看着他的脸庞,那已经不再是当初在食堂送我月饼时的样子,而是充满了受伤后的怀疑、紧张和猜忌。遗憾的是,我当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只能茫然地看着他回答:“我不知道。”他又追问:“你之前是不是跟别人有过?你老实告诉我,我不会嫌弃你的。”我摇头否认。但他不相信,继续质问:“是不是你们领导?听说广东那些工厂这种事很常见。”我再次坚决否认。
尽管初夜经历并不愉快,但这并未影响他对我的进一步要求。
他一有机会就带我去小旅馆。后来,他不知通过何种途径申请到了工厂的夫妻宿舍,我们开始同居生活。
我总是抗拒他的需求,但他会装可怜,让我难以拒绝。
我忍受着他的疼痛,他看着我痛苦的表情,捏紧我的大腿,听着我痛苦的尖叫,似乎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一切。我实在无法忍受。每次结束后,大腿上留下的红色痕迹总会让我想起家人挥舞棍棒,在我身上烙印下的伤痕。
然而我能说“不”吗?
我听说过夫妻之间有义务履行这件事,听说只要双方感到快乐,就可以采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我还听说这是增进夫妻感情的最佳方式。既然我喜欢他,似乎只能默默忍受或者尽量迎合他。
我偷偷下载了一些视频,放在手机里,闲暇时观摩学习。渐渐地,我对那些事情变得不再那么抵触。
除去床上的不快,其余时候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他会时常背着我,高高地拉起我的手放声大笑,即便是在鸽笼般狭小的工厂夫妻宿舍里。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全身心地偿还债务,而是开始存钱为我买未曾尝过的水果或是零食。夫妻宿舍内的所有家具都是他精心设计或拼凑而成——电视柜、沙发、高低错落的茶几等等,一应俱全——他用纸箱拼接起来,再用各色布料进行装饰。我们的小家,虽然简陋却别有一番风味。
那一天,我刚刚满十七岁,痛苦而又甜蜜的日子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