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七八位身穿麻衣挎刀背弓的壮年胯于马上,将一辆马车保护在中间,缓缓前行。车轮伴着蹄声,周而复始的碾压着路上的青泥。紧贴马车一侧的少年脚踩踏云靴,腰间悬挂长剑,不是廖化又会是谁。
马车之内一个白发锦衣老者端坐于上,唇皓齿白,双手像女人那版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之人,他面净无须自然是灵帝的常侍张让。
张让,颍川人也。历经五朝,历任小黄门、中常侍,封列侯。灵帝称其为“张父”,可见其权势之重,恩宠之隆。
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温婉尔雅的少女,少女身穿一身武服,将他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她似乎不在乎对面坐着的竟是权倾大汉的常侍张让,这少女不是张角之女魅娘又是何人。
那日张角告知廖化辛密,廖化正如张角所料如往日一般义不容辞的接过任务。二人为恐消息泄漏迟则生变,商量一番后廖化便带着自己的亲信,护卫张让出城。
魅娘见廖化离开,走到病榻之侧,缠着父亲也要跟去。张角已知自己命不久矣,恐魅娘待在自己身边遇到不测,便欣然同意。
一位壮年控马走到廖化身边,只见他浓眉之下一双吊睛大眼,黝黑的脸庞上爬满了长长的胡须,他问道:“老大,咱们这是去哪,怎么能让那个太监同小姐乘一辆马车。”
廖化瞪了他一眼说:“周仓,莫要多问,此事关系我黄巾军数十万人性命,关系天下苍生安危,依令而行便是。”
壮年正是周仓,黄巾军中罕有武将能赢过他,是廖化的副手,他见廖化如此说,也不自讨没趣的继续追问。
队伍有节奏的向前方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廖化抬头看了看天,日已西沉,于是赶忙命中人寻找安营之地,众人在林边找了一处临水之地,也不用廖化吩咐,娴熟地将马匹围在一起,拿出捆在马上的毯子,铺于地下。一人和廖化待在马车附近警戒,一人看马,其余众人有的拾柴生火,有的跑到水中捕鱼好不热闹。
廖化看着忙碌的众人,这七八位壮年皆是张角亲卫,与廖化生死与共不知多少次。
廖化在看看远处的密林和身旁的小流,微风之下,水波荡漾,柳枝轻颤,一幅既静又动的美好画卷。随风而来的还有那树木的清香和流水的清新。廖化深吸一口气,心想:何时我能远离这纷乱,与魅娘寻一处依山傍水之所,安安静静的耕读,闲暇时起舞弄剑,纵情山水间,不问烦恼事。
廖化心知现在肯定无望,但也不禁继续的遐想。
魅娘见马车停下,蹦蹦跳跳的从马车上面下来,看着廖化说:“大哥,今天就在这休息吗?“
廖化点头,魅娘看着小河,非要缠着他,让廖化与他前去抓鱼。
此时,张让掀开车帘,似有话说,魅娘见此,松开了廖化的胳膊,撅着小嘴,狠狠的看了一眼张让,迈步而去。
廖化歉意的笑了笑说:“张大人见谅,魅娘从小被天公将军惯坏了,一路之上没给您少添麻烦。“
张让笑笑随后说道:“如此天真烂漫的少女,甚是少见,天公将军真是好福气,廖统领也要好好珍惜啊。“
他不待廖化答话便继续说道:“廖统领,可否上来一叙。”
廖化虽是不喜太监但见张让如此也只能示意壮年好好看护,自己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虽小,但入内却有一股清雅之气充斥耳鼻之中,廖化寻味而望,只见一个小小的香坛立于桌上。香坛之内,一块微小的黑色腊状物质缓缓燃烧,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张让见廖化上车,盯着香茗发呆便解释道:“此乃取自南海的龙涎香,有明目醒神的作用。”
廖化听到此处也不言语,心中慨叹这些高官真实不知何为民脂民膏,将《太平要术》献给这样的朝廷,不知是对是错。
张让见此便对其拱手说道:“廖统领,一路行来,你等甚是辛苦,待入得洛阳我必亲自设宴款待廖统领众人。”
廖化连忙摆手,回道:“张大人,不必客气,我等粗野之人怎么能让张大人请食,倘若张大人真的感谢我等,便希望您能让我将《太平要术》完完整整的送到帝王之手,不要再让天下生灵涂炭。”
张让见廖化如此说叹了口气道:“世人皆说我等宦官乱国,可笑可叹,若不是我等舍命相护怎会有王朝正统延续至今,奈何我等虽能拥立正统却非治国良才,文官集团将他们造成的恶果混淆视听后加于我等之身,君不见他们酒肉糜烂之时,是我等长陪帝王左右,今日天下之人尚且看我等祸国乱政,百年之后史书又将如何批判我等,我等是已无后之人,让他们说去吧,只求我等所做之事对天对地对帝王问心无愧便可。”
往日种种不禁浮现在张让眼前,自幼入宫,经历尔虞我诈侥幸活命,长于皇宫的他深受皇恩,对汉室正统忠心不二,安帝崩,阎皇后无字欲效仿吕氏,废刘保立刘懿,此等废长立幼祸乱正统之事,朝中那些所谓的忠义之臣竟无人敢发声。
累受皇恩者,不如断子绝孙的腌臜之徒,宫中的太监为维护正统,在孙程、王康等人的带领下,发动政变,拥立正统。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安帝崩,大汉王朝法统又乱,曾为顺帝继位摇旗呐喊的张让,今日效仿先辈,与众人合力,将桓帝扶上了皇帝宝座。
虽宦官掌权,但亦维持国统,此前百年文官贪腐,外戚弄权无人问责而今日宦官贪财却屡遭谩骂,可笑可叹还是可悲?
更可悲的是我等无后之人,要那些黄白之物又有何用,还不是为了当今天子。
为了圣上,我等背负骂名又如何,遗臭万年又如何?
廖化见张让说完陷入沉思,也不知其所说有几分真几分假,更不知如何应答于是便说道:“明日我等便可入得董卓营中,张大人确定董卓会帮我等?”
张让被廖化的问话打断了思绪。
张让平复了下心情,看了看廖化胸有成竹的回道:“董卓忠君爱国,自凉州起便奋勇杀敌保我边陲太平,使蛮夷之人不得南侵,见帝王危矣又起兵勤王,乃不世之忠臣,其西凉精兵皆是忠君爱国之辈,更何况他是我等腌臜之人扶持而起,甚是感念感念我等,又怎会对我心怀不轨。”
廖化虽看张让信心满满,但还是恐防意外,郑重的对张让说:“我等行事关乎天下安危,护卫张大人的侍卫乃是我和天公将军的亲信,他们况且都不知道我们此行目的,为的就是将秘密保住,生怕人多嘴杂泄漏机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廖化说到此处拱了拱手,继续对张让说:“还请张大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董卓我等此行的目,危机我等安全事小,走漏了《太平要术》的消息,耽误了正事可就麻烦了。”
张让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廖统领所言正是。待入得董卓大营,我等先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我再命董卓调拨精干之士随我等入京,觐见天子。”
廖化点头称是,随后说道:“这一路看似太平,但随着时间推移,我甚是担心消息走漏,咱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此时战乱不断,这天下有多少忠君之人还未可知,待到董卓营中,咱们还是不要过多逗留,点齐兵马速速前往京城,觐见天子才是。“
张让听廖化如此说,心中虽觉廖化过度多疑,但也知他也是一片好心,于是说道:“廖统领莫要担心,董卓的兵马乃是当世雄兵,与羌狄作战多年,皆是以一敌十之辈,只要到得董卓大营,我等便是安全了,有如此强兵护送北上,又有何怕。“
廖化心中听到此处,心中暗笑,所谓的当世强兵,以一敌十之辈不也是拿着我黄巾军无可奈何。
廖化只能心里想想,也不便说出,但怕张让轻敌大意,于是说道:“好虎也架不住群狼。“
张让听此也不争辩而是点头称是。
随后张让接着说:“我知世人对我等行不孝之事之人甚是鄙夷,但请廖统领放下成见,我等通力合作,不光是为这汉室江山,更是为这天下百姓。”
张让说完不等廖化反应,便倒头朝廖化拜去。
廖化大惊,连忙将张让扶起,说:“国家、民族大义之前,是我等黄巾将士先对不起尔等和这个天下,若不是天公将军起事,天下苍生虽生活艰难,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田地,要拜也是我替张角大哥拜当今天子。”
廖化顿了顿目视张让,二者真诚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廖化伸出右臂握拳接着说:“今日,就让我们刨除成见,为这天下百姓努力一把。”
张让见此,也伸出右臂,握拳撞于张让之上说:“为这汉室江山,为这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