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无云,碧波荡漾连天。清风不时轻拂绿柳,静下心来细细观看那随风错乱无序摇摆的叶枝,便会发现它犹如歌女轻抚在琵琶上的琴弦,虽然看似凌乱却奏出一曲曲优雅的乐章。
视线慢慢的拉远,或亭台楼阁之上文人赋诗作骚;或车水马龙之间游人留恋踌躇;或市井牙号之中商人互通有无。此间处处无不显示出一派繁荣的景象。人生鼎沸,嬉笑怒骂,洛阳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在世间。
此时距汉安帝时期那场旷日已久的羌族起义已过去数十年,汉家王朝经过修养生息看起来已经重新焕发出容光。
汉安帝,这位在东汉王朝风雨飘摇,百事多艰之时即位的大汉帝王,虽平西域抚羌狄,保持了王朝的一统却使东汉王朝元气大伤。给本已皇权衰弱,外戚干政,权臣持国、常侍乱政轮流上演的大汉王朝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安帝崩,阎皇后无子,按礼制本应济阴王刘保即位,阎皇后为了独掌汉室大权,扶持刘懿为帝,幼儿刘懿在位7月便神秘死亡。此时官宦孙程、王康等十九人发动宫廷政变,赶走阎太后,扶保十一岁的刘保登基。
朝纲内虽有宦臣、朝官和外戚争权,但是丝毫不影响洛阳城内的繁华。神都洛阳,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的主要发源地,道学在此开始,儒学在此兴盛,一座城经历千年,仍在屹立着见证中华文化的兴衰。
优美的画卷继续展开,人生依然鼎沸,喧闹依旧不止,繁华随处可见。直到一堵厚实的墙壁出现,将这种繁华完全隔绝于墙外。
墙内没有了墙外的繁华与喧闹,却充满了庄重与威严。这里便是大汉王朝的中枢所在天家威仪之所——汉皇宫。
皇宫内北阙珠宫、楼阁凤台无处不在,虽然处处奢华但又给人以壮观宏伟之感。
宫墙内羽林军顶盔掼甲三步一岗或五步一哨彼直的站在石砌路边,蜿蜒伸展一直延续到南宫大殿。南宫——皇帝及群臣朝贺议政之地,看似庞大的宫殿,却被别出心裁的匠人点缀的处处充满新意,既不失皇家的威严庄重又不显得压抑。
钟声响起,文武百官自宫门分列左右,排着两列长队向南宫大殿而行。孩童之年登基的顺帝刘保现在已经二十有余,虽然大部分权力被各路牛鬼神社分揽,但其作为汉室正统的地位却毋庸置疑。
此时已是弱冠之年的顺帝头戴黑色玉制十二旒帝冕冠,身穿玄朱两色冕服。高坐于南宫大殿之上。玉笄从免冠两侧孔洞中穿过将发髫穿结。冕冠之下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颊,天庭饱满、双眼时不时射出慑人的神采,在天庭和双眼之间一对剑眉卧于其上,似乎昭示着其性格稳如剑疾如风,笔挺的鼻梁下面四方阔口的大嘴,似乎象征着天子富有四方,出则金口玉言。冕服虽然宽大但也被也将他结实的身体勾勒的菱角分明。侧立在一旁的内侍看了看这位皇家威严之气尽显的顺帝,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颅。
南宫大殿两侧侧门缓缓的开启,几缕晨光射入殿内,照在顺帝的身上的日光与他的帝王霸气相结合,将他身上的凌冽之气瞬间冲淡整个人显得无比的安静祥和。
他举目注视着殿外缓缓而来的文武百官,天下之大,皆为汉室,人民之众,皆为汉人,汉居宇宙之中,我居汉之中。父灭夷平羌扫我大汉外患,我亦要如如汉武那般,做一个百世雄主。
愿望虽好,奈何深居宫闱的他又怎么知道哪句是实话哪句是奉承,哪些是是事实,哪些是虚妄。被宦官把持的的朝政又有几分真实出现在他的眼前?正如后世诗中所说,君岂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百官一路在侍卫的注视下缓缓行至殿内。
朝会,起始年代已不可考,只知自春秋战国一直沿袭至今,天下大事大多数决断于上。朝会是枯燥的因为大臣们总是会拿着拼凑的文章,上至炎黄,下至平民的引章据典来向帝王证明自己的言语有多么正确;朝会是热闹的,古往今来大殿之上无礼无仪大打出手之事时有发生。朝会有时帝王一怒,浮尸千里;朝会有时帝王一笑,万民感恩。
当然朝会也多有荒诞之事发生,每当正事议完,总有大臣进献稀奇古怪之物或述禀无稽之谈以求圣恩加身。虽子不语怪力乱神,奈何不是人人将圣贤之道藏于心中。从秦始皇到汉武帝一个个雄才大略的君王都倒在了这些奇闻异事之下,迷恋于自己的贪欲中不可自拔。
就比如今天,九千岁王康沙哑的说:“启禀圣上,琅琊人宫崇奉师命献奇书。”
刘保登基,拥保他的十九位宦官功不可没,皆被封侯,食邑九千户,人称“十九侯”,又称“九千岁”。号称皇帝万万岁,忠心护主九千年。奈何十多年已过,昔日的“九千岁”们也已有人不过数十便驾鹤西去。虽然如此,但其在朝廷的地位却无人敢置疑。
顺帝听到此处,疑惑的抬头看了看王康说:“何为奇书?”
王康笑了笑,对顺帝说:“天佑我大汉,琅琊道人于吉梦入神机,受仙神指点,得一奇书,遂命其徒宫崇献上,以保我大汉千秋万载。”
顺帝听的晕头转向亦不知奇在何处,但王康的表述却顺利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问道:“此人在何处?”
王康便答侯于殿外,顺帝赶忙命人宣其入殿见驾。
过得片刻,宫崇入得殿内,只见他身穿打满了补丁的道袍,脚踩草鞋,入得殿内也不行礼看了看高坐在大殿之上的顺帝说:“你便是大汉皇帝?”
百官见此,斥道:“岂有此理,尔等化外之人难道不知行叩拜礼么?”
宫崇看着百官冷冷一笑,而后反问道:“你可见化外之人行化内之礼?”
顺帝和百官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之辈,怎会不知化外之人自古不理俗事,从来不行叩拜之礼。
顺帝心知,百官之中有人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博得他的好感,留下印象罢了。
顺帝面色如常,也不知是否有人已经入了他的法眼,而是帝王气度尽显的问宫崇:“道长,既是化外之人,今日又为何出现在这世俗之中?”
宫崇叹了口气说:“我本不欲踏入这世俗之中,恐这世俗污浊之气污了我的道心,奈何师命难违,为了这汉室江山稳固不得不下山走一遭。”
顺帝听宫崇如此说,便慢慢回道:“我大汉虽久经风雨,但飘摇已过,年年风调雨顺,世人皆休养生息,士农工商各位一体,如若修养百年再现那汉武盛世也未可知,何须你等过来稳固?”
顺帝说到此处,右手重重的拍了下身前的案几猛然站了起来怒道:“道长此次下山是来危言耸听祸乱朝纲的吗?”
群臣见顺帝发怒,无不惶恐的跪下头触于地拜倒说:“臣等最该万死。”
将宫崇引入的九千岁王康此时更是被吓得心惊胆战,他早已经浑身打颤的拜倒在地,生怕顺帝盛怒之下迁怒于他,将他拖出去毙于殿外。任你如何把弄朝纲只要不是心生谋反之意面对皇权总会显得无力。
宫崇看到大殿之上众人的反应摇了摇头,不惧顺帝那吃人的眼光继续说:“汉室法统更迭之速,加之内忧外患数十年一轮,你怎能再造汉武盛世?”
顺帝听到此处想到前几代帝王所遇之事正如宫崇所说,颓然坐下,沉默不语。
宫崇见此接着说:“我师于吉,自幼拜得仙人为师,本应安心习道以求长生,卜问俗世,但夜观天象有贪狼星过空,起卦占卜得数十年后天下将大乱,其不忍生灵涂炭,于是以自身生命为引终求得奇书,以避乱世之劫,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顺帝听到此处不知是否该信其所言,王康见此看了看宫崇,见宫崇向其点头于是鼓起勇气说:“圣上,关乎汉室江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宫崇也继续说:“圣上放心,此书绝对不是歪门邪说,毁人正途的邪派之物。”
顺帝看了看群臣,这等关乎江山社稷的神怪之谈又有何人敢插嘴?
顺帝叹了口气,说:“那就呈上来,朕看看吧。”
内侍走到宫崇身前,将奇书接过,躬身放于御案之上。
顺帝拿起奇书,瞥了一眼封面,上书:《太平要术》。顺帝细细翻看,最后将书掷于案上说:“此书确实为奇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盖,必是前人辛苦总结而得,但怎会是你说的避乱世之书。”
顺帝双目扫视大殿,随后对宫崇继续说:“尔以将来莫须有之事危言耸听,妄断我大汉国运,本该诛你三族,但此书的确是奇书无疑,朕也体谅你不忍将书籍所载内容埋没的心情,便不治你欺君之罪,另赏你黄金十两,,绢百匹,你且退下吧,但有下次定斩不饶。”
宫崇听后哈哈大笑道:“圣上真不觉得他是救世之书吗?”
顺帝肯定的点了点头。
宫崇哈哈大笑随后说道:“世人都说顺帝为在世明君,我看却是浪得虚名,今后天下百姓苦矣。”
殿内众臣闻此纷纷怒斥其大胆。
顺帝见此,心中满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大汉天下我自会好生搭理,你等方外之人无须操心。”
宫崇听到此处冷笑道:“既如此,草民不要黄金十两,绢百匹,只求圣上与我一赌如何?”
顺帝不明就里的问:“赌什么?”
宫崇说:“赌我项上人头,圣上如若不信这乃救世之书那圣上仙去以后汉家江山两代不过三年。”
顺帝怒道:“大胆,将这妖言惑众的妖徒推出去斩了。”
然后随手拿起《太平要术》摔到王康脸说:“你这是要把朕活活气死吗?”
王康赶忙跪伏于地,不语。
宫崇却说:“慢着,我无所求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只有这一片赤心以求救苍生于水火,今日圣上杀我,来日方外之人可敢再来,如若真如我所言,汉室江山去哪寻访高人救民于水火,自今日后我当长居天牢而不出,如若我所言有假,结果出来之日自是我的死期。”
化外之人真是麻烦,得罪一个等于得罪一群,今日真将他杀了,来日这些神出鬼没,各有本领的化人之人真如宫崇所说,又将如何。
顺帝想到此处,不得不听从宫崇的意见,对着宫崇说道:“那就让你在天牢里度过余生吧。”
随即甩袖而去。
宫崇看着负气而走的顺帝心里冷笑:余生倒不至于,只是匆匆十余年光阴罢了。
见顺帝离朝,本来被吓得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言语的王康,忽然站了起来蹿到宫崇面前,一脚将其踢倒,一边拳打脚踢,一边说:“妖道,你要害死我吗?”
宫崇似乎没有痛感般浑不在意,而是忍受着王康的毒打继续说道:“老太监,你已命不久矣,我不与你计较。”
文武百官看着朝堂上的闹剧低头不语,默默走出大殿,似未看到殿上发生的事一般。
翌日,王康病于家中,顺帝屡派御医前往救治未果,于次月卒。
数年后,顺帝驾崩于玉堂前殿,年仅三十岁,葬于宪陵。相传顺帝驾崩前数日曾托病体入天牢,是否有其事不得而知。
两月后,宪陵遭盗,整个陵寝内金银财宝未丢,唯一被盗走的便是那本《太平要术》。
同月,继位的冲帝刘炳得一怪病,御医束手无策,月余后,刘炳卒。
刘炳驾崩后,质帝继位,数月后质帝崩。
这时人们又想起了宫崇的预言,而此刻的天牢内还哪有宫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