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含糊其辞的魏骥立,我也只能如此直截了当地质问了。因此,话音未落,我就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对方,不让对方再顾左右而言他。
皱了皱眉头之后,魏骥立还是稍稍偏着脸,缓缓地说道:“赵姑娘,既然你有心要问,我也就直说了吧。我,我总觉得,我们真要在一起,是不会有前途的……”
“没前途?此话怎讲?”我还真的有点诧异了。
这家伙,居然是为前途着想而离开我?从什么时候起,他说起话来,就如此冠冕堂皇了呢?
大概是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顿了一顿之后,魏骥立开口了:“简单地说吧,在这个京城里,我们原本举目无亲,另外,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和地位,要想出人头地,是很难的。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遇到了严都督。不过,严都督所能够做到的,多半还是引路之类的事情。而真想要出类拔萃,与达官贵人沾亲带故,应该是很有必要的。而敏敏呢,跟她接近之后,我觉得,前面的道路,就更为宽阔了……”
原来如此!我暗自有气:至此,这家伙的嘴脸,也就很清楚了。唉,“朝里有人好做官”“大树底下好乘凉”之类的话语,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了。是啊,在他的心目中,再深厚的感情,又如何比得上高官厚禄呢?对他来说,我这个没有背景的乡下姑娘,不仅帮不了他,反而有可能成为他的绊脚石。于是,他当机立断,就另择高枝去了。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到了这种地步,实在也没必要听他再往下说了。
“魏少将军,”我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抱歉了,哦,我,我在锦官那边另有几件事情,就先行告辞了……”
魏骥立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听他这样说道:“赵姑娘,好吧,不要耽误了正事。哦,我正好也忙着赶路,告辞了……”
我也不再挽留,轻声说道:“少将军,一路顺风。哦,记住你所说过的话,好自为之吧……”
“嗯”了一声之后,魏骥立跃马扬鞭,“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中,夹杂着这样的声音:
“赵姑娘,我,我记住了。你,你走吧,后会有期——”
说到最后一个“期”字之际,他把尾音拖得特别长,于是,这个“期”字,似乎就和那马蹄声一样,山鸣谷应着,盘旋不已,直至隐隐消散。
望着那道路上的阵阵尘埃,我久久不曾走开:这家伙,把“期”字拖得那么长,说得那么轻佻,似乎是在讥讽我,又像是在向我示威啊!只是,不管怎样说,这一次离开,他真的是远走高飞了。反正,在我的视线里,我的生命里,我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换一个角度说,从此以后,我和他,就是陌生的路人了。其实,他更急着要走,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我已经成为包袱和累赘。他心中所想的,是那敏敏姑娘。对于我,多说几句话,都已经是够客气的了。对于我,他只剩下厌倦、不耐烦。
唉,走就走吧,正所谓“愿赌服输”。此前,我也知晓,他迟早是要走的,我想跟他说上几句话,只不过是想弄清其中的缘由罢了。
其实,我祖籍常山。说起来,那单骑救主、赤胆忠心的赵子龙赵云将军,还是我们族上的太叔祖。作为后辈,我只是仰慕先人的英风侠烈、赤胆忠心,以此激励、鞭策着自己,以后要成为那样的人。而另一方面,我并不有意无意的把先人的英名挂在嘴边,更不曾想到,要以此来为自己谋得声名和益处。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魏骥立这家伙从门缝里看人,认为我出身寒门,对他的青云直上,没有多少帮助。其实呢,一个人的声名与地位,主要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和历练,否则就会德不配位,说不定以后还会自取其辱。
魏骥立,但愿,以后你不仅影子正,而且行得正。
我和魏骥立的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
本来,既然已经于事无补,那样的话语,也是可以不问的。我之所以开口,只是为了,就算是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
那么,目送着他扬长而去之后,我真的“心服口服”了吗?或许,也只是“口服”而已,凭着我的努力和付出,我怎么会输给那敏敏呢?甚至,也不会输给魏骥立!当然,我所说的,不是什么横刀夺爱之类的。以后的日子里,我要靠自己的自立和实力,赢得自己情感上的收获。当然,这一切,都只能是以后的事情了。魏骥立,纵马而去的魏骥立魏少将军……
“……哦,好一个‘后会有期’!魏骥立,你,你等着——”这样念叨着,赵欣宇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之后,赵欣宇再次确认,这一刻,大概也就是接近三更。离晨曦初露,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重新把火生好,望着那飘忽不定的火苗,赵欣宇又是感慨不已:此前的几个时辰,就在那半梦半醒之间,我将那段往事,重新回忆、梳理了一遍,从中,我似乎悟出点什么了?
是啊,后主所怀疑的那位失职、渎职的将军,有可能就是魏骥立!
这位魏骥立魏少将军,在那个时候,就隐隐有将个人凌驾于社稷之上的苗头了。当初,魏军孤军涉险,本来,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然而,如果那一刻,我方值守阴平关的将士,玩忽职守,那又如何呢?进一步说,如果,魏骥立就是那一时节的统兵将领,那又如何呢?
倘若将士玩忽职守,再险峻的关口,不也是形同虚设吗?
当然,这一刻,对于魏骥立,我也只是怀疑,只是怀疑而已。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
不过,如果就此锁定一两个目标,也自有其意义吧?
如今,我奉后主口谕,侦破此案,总不能像那没头的苍蝇一样,漫无目标吧?
“后会有期”?上一次见到魏骥立,扬长而去之际,他这样说道。嗯,这,这样的一句话,此刻想来,应该是别有深意的!人说“天机不可泄露”,其实,那意思只是说,如果你明知那是“天机”,那自然是“不可泄露”的了。然而,如果,当时,当事人说出那样一句话,并不知道那就是“天机”,则另当别论。此外,如果你已然隐隐悟出,那就是“天机”了,依然懵懵懂懂、浑浑噩噩,那就太不应该了。
这“天机”,与那“契机”之间,是不是也有着某种关联呢?
对于这魏骥立,就算他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他的。因为,那一句“后会有期”,可不是白说的,说不定,那就是侦破此案的一条线索……
“嗯,再冷静一下,再慢慢理一下思路,再……”赵欣宇喃喃低语着。光阴的脚步,依然在静静流逝着,赵欣宇的心头,那些回忆、思绪、感悟,就像那初露的曙光,恍如那长卷一般,缓缓展开在她心间:如果,如果这魏骥立真的就是那涉嫌者,我又该如何呢?嗯,人说“势单力薄”,我,我是不是要再想想办法呢?我,这孤军作战……
那一天,魏骥立绝尘而去之后,我就这样问自己:此时此刻,我又该到哪儿去呢?
哦,今天出门之前,如果能够带上那小影子,这一刻,是可以跟她商量几句的。这个小丫头,见识举止,甚是不凡。
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或是“后果”。
比如说,今天的“结果”就是,本姑娘只能一个人返回了。
当然,也用不着急匆匆地赶路,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该走的,迟早是要走的。那么,有没有“该来”的呢?
说起来,这样的一段故事,源于山路边的一次相遇,而另外一个重要的源头,就是那驿站上的际遇了。
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林荣林大哥了。他是严都督的亲信,从他那儿,是不是可以得到某种线索和启示呢?是啊,如果没有那次际遇,魏骥立未必就会像今天这样,如此热衷于功名利禄。当然,我不是在腹诽林大哥。其实呢,林大哥也只是帮我们搭了一次桥,指出了一条路。以后的事情,还在于我和魏骥立各自的表现和作为。确实,林大哥从来就没说过,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没有错,错的是魏骥立。
哦,就算什么都不为,去跟林大哥唠嗑几句,也是不错的。这么久不见了,也该就此机会去看一下他了。人,可不能忘本哦。魏骥立得意忘形,我可不能学他。这驿站之旅,也算是一种故地重游吧……
这样想着,辨明路径之后,我走在了前往那驿站的路上。
由于此前走了较远的路,离那驿站,也就是几里地了。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那驿站的檐角,就再次映入我的眼帘了。
远眺着那个檐角,我的嘴角,涌上了一丝苦笑:见面之时,我要跟林大哥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