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羽背后的伤处理了我半天，头皮发麻。他也是奇人，我在后面给他涂药涂得一身汗，生怕他哪里痛了，结果他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哥，你真不痛吗哥？”我戳了戳他的腰，却是碰到了他的痒痒肉，他往旁边一闪。还闷闷地哼了声。
“不怕痛但是怕痒啊。”我缩回了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把他手里的书抢过来道，“什么书这么好看？”
他才抬起头，眉毛压得很低，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眼睛里的话都快溢出来了，疯狂暗示着我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谢谢你。”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抢过去的书合上，我被他拉到跟前，距离近得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我的心脏猛跳，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慌乱。
他道：“不要谢谢。”
“那……那要什么啊？”我整个人向后躲去，“那对不起？”
他自己都已经害羞得脸红到耳朵根，可还是不撒手，半天才等到他开口：“不能在一起吗？”
“啊？”我听完脑子像被火车撵过一般，只剩下嗡嗡不停，“在在在，在一起吧，在一起。你快撒手！”
他终于松开手，又试探着问：“真的吗？”
“真的，我懒得逗你。”我俯下身子，双手交叉地抱在胸前，“我答应你了，以后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嘛？”
他木呆木呆地轻点着头，和他平时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家人还是爱人，这个界限在发生一连串的事情之后，竟然变得越来越模糊。当暧昧游戏结束的时候，我发现我又从心里万分希望他能平安。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或许并没有错。
“行了，回到正题上吧。”我坐到他旁边，“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此时可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着实让我感觉奇怪。
宋文轩去哪了？事实上我们被关进地下室一共才只有一天，所以我们能这样子逃出来实属可疑。而陈余井说，宋文轩失联了。
“你觉得吴铭空有没有死？”张海羽问道。
我一愣，心说好问题。我摇了摇头，说：“反正挺离谱的。”
“莫法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吴铭空是仲梦闲的傀儡。”张海羽思考的时候，永远是目中无人的样子，眼睛对着一旁，面无表情。
“如果说吴铭空死了，我才觉得不正常。”我把张海羽叫回神，“而且现在宋文轩失踪，我觉得就是和吴铭空有关。”
“何出此言？”
张海羽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是一种直觉。“上次我接到那个电话之前，似乎是有人进过我房间的——离我最近的人，好像只有吴铭空了。要是真的是她的话，她可能就是受了万和的指使。还有仲梦闲……傀儡？你说吴铭空想做那个傀儡吗？”
“确实没有人会一直这样心甘情愿被人牵着鼻子走。”张海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道，“你给吴铭空发个消息。”
“啊？发什么？”我懵了，这样直接，好像怪怪的。
“你就说，‘我知道你没死’。”
我听后半信半疑，但还是把消息发出去了。没有想到的是，我立即就得到了回复。
“你已经知道了？”
我看向张海羽，他凑过来，微微勾起嘴角，说：“顺着她就行。”
“你为什么？”我问。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策反了。“
“跟万和闹掰了？“我问。
她发过来一个表情包，是微笑，有讽刺意味的那张黄脸emoji。
我也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回复：“你这笑很怪啊？“
她发回来一串省略号。
“那你怎么策反的，和我说说？“
“宋文轩，我杀的。“
我的拇指对着26键，半天没有打一个字，不知道说什么。
张海羽在一旁沉默了片刻，说：“问她为什么。“
“因为你回来了，并且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跟着你才有底气。我不想再像枚棋子，被人摆布。”
“啊？”我对着张海羽一脸迷糊。他也轻笑一声，说道：“她利用你。”
“你是想要和我合作？”我回复。
“你相信我吗？”
“我能相信一个失踪了许多年，现在又回来找我的朋友吗？”
“我的命可以给你，前面是我的错。”
“言重了，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那你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我关掉手机，扔到一旁。瘫在床上，自言自语道：“这能信吗？”
“我也不确定。但是不妨信一下。”张海羽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从柜子里拿出莫法给我们的协议，“还有，宋文轩死了，可以把这楼收回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概是万和也意识到宋文轩那一部分的计划已经黄了，甚至并不打算续租，在宣告EIP关门大吉之后，他们自己派人过来缴清了租金。到那时他们似乎都没发现这楼属于印十一。接着我就顺理成章裁掉了很多人，只剩下了我熟悉的那几个。
本以为可以有一段时间可以闲着了，但是吴铭空总是告诉我万和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时常弄得我心神不宁。
“万和以为，你杀了我，也是你杀了宋文轩。”吴铭空说的话差点让我喝进嘴的半口水吐出来。
“你说什么？”我实在是有点绷不住，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这样一来吴铭空也算是安全了。
“所以说，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死了，现在我是自由的。”说着她一把抱住我的手臂，“哎呀，你最好了，别怪我。”
我点头应着：“好好好好好，好，好。那你怎么报答我？”
她笑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那你说。”
“仲梦闲，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万和的高层要选举新的领袖，她就在提名之内。”说完，她看着我。
我听得津津有味，却没想她只说到这就停下了。我问：“没了？你说的这个和我有关系吗？”
“有啊！”她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和你说这些，就是让你知道你的对手都有谁。”
“那你还有别的能告诉我吗？”
“有，万和在准备一个很大的计划，也就是D-T计划。”她拉着我的手，“你一定很要小心，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已经到了十一月初，浏览器向我推送了一个让给我更加紧张的新闻。说是城南某个人生了一种怪病，症状是身上一点点溃烂，然后……就死了。听说全城的专家对那个人的病都没有对策，只说是一种新型病毒。因为是发现在了周二，所以被命名为DT。虽然好像这个名字，怎么样都不能通顺地翻译成星期二。至于这个名字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我第一反应就是认为万和有了行动。称为“DT”，似乎不只是一种巧合——D-T计划。网上说那种病毒是什么类型都没有定论，只能这样没什么根据地命名。不过官方放出来的消息是“不会人传人”。
我很想去查一下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是信息基本上都被政府封锁，包括那一句“不会人传人”我也是不相信的。我得找到后门才能打探内幕。要说后门，有。印十一内靠莫法，外靠莫儒。他们两个老头，明明是亲兄弟，性格完全不一样。莫儒在我眼里，倒是要好说话得多。
我联系莫儒，就约好了见面。我和张海羽带上老井跟麻瓜，莫儒也叫上了木凌微。
莫儒没有向我确定“不会人传人”的消息，让我们穿上了防护服。尸体已经被移出来了。木凌微拉开尸体上的白布，皱起眉说：“还真是这样。”
尸体上是大面积的腐烂，找不到一寸正常的肌肤。我看得都有一些想吐。“看出来什么了吗？”我问完，木凌微就已经摇了摇头。
莫儒的气质相比莫法确实要温文尔雅地多，讲话不急不躁，只是手背在身后长出一口气：“家老，其实有很多事情我们是不敢透露，怕会引发混乱。但是如果真的由万和所为，他们铁了心地要和世界作对，事情一定会恶化下去的。家老，我们是想劝你走的，太危险了。”
“那莫二爷爷你可以先走。”我看向莫儒，“他们干的，我能走哪去？”
莫儒又长叹一声：“罢了，莫法都说不过你，要你听我这老头子的话就更不可能了。”说完，苦笑了一下。
木凌微拿出手术刀打算解剖，看下尸体内部的情况。刀尖刚在尸体的手臂上划开一条缝，我们却都看见尸体的手指抽搐了两下。木凌微后退两步，尸体又并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碰到了什么神经才产生的反应，就当作正常现象处理。
才一分钟，我又看见尸体的抽搐。木凌微终于感觉有点不妙——毕竟尸体已经放了好几天，神经反应不应该再有了。刚才那一下就已经很可疑了。
我拉着张海羽往远站了点，凝神屏息地盯着尸体的状况。突然整具尸体都开始抽搐起来，与台面发出一下下撞击声。我吓得躲到张海羽后面，不敢再看。周围其他人也往后退了好几步，全都被吓傻了。
却在我们都不知所措的一刻，尸体竟然站了起来。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紧张。张海羽甩开我抓着他的手，迅速抓起另一把手术刀，将刀插入了尸体的肩膀，再是一推，尸体倒在台面上，张海羽直接用刀扎进台面，把尸体钉住了。
没有攻击要害部位，尸体依然抽搐不停——或者说是挣扎不停，它已经活了。
难道DT是神经病毒？
见尸体又快要挣脱，张海羽见状马上一手拧断它的脖子。而后，终于安分了。
“什么……什么鬼东西啊！”老井还没有反应过来，用手扶着他身后的桌子，“真的假的？”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什么东西，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我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我先出去了。”相比害怕，我更是有一种超出“愤怒”的情绪。我关注的点是，万和真的是什么都敢做，我实在自愧不如。
消过毒，我脱下防护服。站在隔间里，向玻璃里看着验尸间里的人。莫儒随后也跟了出来。没有莫法用烟枪那么夸张，莫儒只是点了根苏烟，站在我旁边，慢慢抽着。
“有件事就是，昨天医院里面又上报了两名患者，也是在本市。”
“莫二爷爷，你说，会有救吗？”虽然到现在为止，还只有不到五起病例，但我已经联想到了未来遍地伏尸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忌惮。
“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这倒是对的。”莫儒两指夹着烟，浅吸了一口，“虽说这件事情看着只能走到绝路，但是出路还是得去找啊，可能眼前是找不到，但是换一个空间，换一个角度就有了。只是代价……”
我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拿出莫法给的重明玉开始把玩。莫儒看见重明玉的时候，笑了笑说：“你觉得这重明玉，像是完整的样子吗？”
“怎么了？”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莫儒要说什么。可是看着重明玉另一边弯进去的豁口，好像确实是少了一块。
“啊，是这样。”莫儒说话的样子比莫法坦诚得多，“重明玉确实不是一般的东西，据说它也不是唯一一个，可能还有一块，是黑色的。”
我听完急着问：“在哪边？”
“不就是不知道嘛。”莫儒掐了烟，“就是不知道，莫法才没说，找这石头的另一边并不是要事，就且先没告诉你。我呢也只能说这么多，现在把这些事情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就放一半的心，先走了。”
莫儒大步出了门，其他人也出来了，脸色都非常不好。
“我现在有了猜想。”木凌微说，“DT是人造病毒。通过血液输送至大脑后，DT就会开始感染神经。至于身体溃烂，我发现是从身体内部开始的。关于病毒的传播方式，如果是溃烂的皮肤接触的话还不会有事。要是进入体内的话就麻烦了。现在只是初期，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妙啊。”我说了句反语，又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回去以后，我直接坐电梯直上了EIP顶楼。
玻璃长廊外下着雨，光线却不差。我手贴在玻璃上，看着眼前园林里在溪水中恣意游动的锦鲤。雨下大了，打在柱子上，噼啪作响，传入长廊。雨声在我脑海中难以消去，却让我舒心许多。
隐隐约约能看见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像，带着雨痕。在一片跳珠嘈杂中若即若离。而衣服上的海棠花胸针却能在玻璃上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只要我不死，就得去找出路。“代价”，莫儒说到那里的时候就没说下去。可是如今我留下来，就不计较需要多大的代价了。
“在干什么？”张海羽的声音撕开雨声，在长廊了显得格外突兀。
“想事情呢。”我道，“要不要去找找另一块重明玉？”
“嗯？”张海羽还没有听懂，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莫儒说的吗？”
我点了点头，却见张海羽把我们当初从鬼楼里取出来的笔记本拿了出来，翻开其中一页，是唯一空白的一页。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怎么在意，而那一页现在被张海羽裁开了——原来是一个夹层，里面有一块丝帛。
“如果时间到了，就紧跟指引。”丝帛上这样写道。
张海羽指着笔记本上出现的第一个地点——三沙群岛。
“什么才叫时间到了？”我问。
“大概还要过一段时间。”他说。
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还有大事要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