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小凡从戏台上下来，坐在鸾镜前卸脸上的妆容，此时秋师傅走来，脸上看不出悲喜的复杂。他伸手打落小凡还戴在头上的粘花，厉声呵斥道：
“看看刚才你在台上唱得什么东西！”秋师傅满眼的憎恶，好似要将小凡的脖子掐断一般，“唱戏的时候想着什么呢！在台上还心不在焉，这些年交给你的东西都忘光了吗？你可知道你唱错了几个字？辛好今天来得观众脾气好，没有掀桌子是给我秋某人面子！要是说出去你是我的弟子，我可真丢不起这个脸！以后要是再这种状态，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秋师傅站在小凡面前将其一通臭骂，说完后一挥衣袖，生气地离开了。秋爷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行的规矩打小他就被告知，秋师傅这般骂他，也是对他的关心。
只是……现在穿上这戏服，好像每一下举动都是不对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异样，唱、念、做、打，好似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这些天站在台上唱戏，无法再神思投入其中了，那个能够穿越古今的灵魂好似一下子遭到了禁锢一般。
可是这些，又都是小凡能意料到的结局。他并不为此感到难过，哪怕是废弃二十年的唱功，有阿雪姐陪在身边，一切都值得。
小凡愉快地哼着曲子，继续将脸上的胭脂擦去，而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大步流星走出戏院，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清冷的很，寥寥无人，怕是因为最近灾疫蔓延的原因吧，已经死了好多人了，大家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走到医馆前，小凡看到一排人围在家门口，药铺前放置了很多的红菱和财物，小凡立即拔腿跑去，只见屋子里也有很多的病人在。阿雪姐正坐在柜台边给大家看病，看到他跑进来，立即笑颜显露，“回来了？”
“姐姐，那人是不是又来了？”
阿雪的眼睛往旁边瞟去，明显指引他去看，原来那人就坐在被桌子挡在的窗台后面，小凡心里的闷火被激起，走过去揪起那人的衣领，“安公子，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到医馆来纠缠我姐姐！”
“哎，我是来看病的。”
“那就去别的医馆看去！”小凡抡起膀子要把他拖到屋外。
“哎，”阿雪出声将其拦下，“小凡，他是来看病的，让他坐在那里好了。”
“他不是，姐姐，你看外面，他带了那么多的彩礼来……”
阿雪摆出生气的面孔，一时让小凡说不出话来。安公子将他拉到身旁：“小舅子……”
“滚，谁是你小舅子！”
“小凡，来帮我一下。”阿雪怕他俩打起来，便将小凡唤到自己身边。
原本好好的心情被这人弄得乱七八糟的，真是纳闷。
吃晚饭的时候，小凡定定地坐在桌前，不动筷子一下。
“怎么，今天我做的菜不好吃吗？不合你胃口吗？”
可恶！
“姐姐，你不该给那人看病。”
阿雪放下手中的碗，注视着小凡，“为什么？”
“因为那人在打你的主意！”
“我是医生，来医馆看病的，无论是谁都该接待，这不是人间最崇高的精神吗？”
“虽然是这样……”
咚咚咚~现在这么晚了，不知是谁敲响了屋门。
阿雪放下碗筷开门去了，小凡不以为然，以为是病人来找阿雪姐，刚准备拿起碗筷来吃，可待抬起眼时，看到跟在阿雪身后走到屋内的安公子，那人熟络地坐到桌前，阿雪也为他盛了一碗热汤，拿了一双筷子放在他面前。
“阿雪做的饭菜真好吃，比我家厨师做得都好吃。”
看着那人坐在阿雪身边，欢快地吃着她做的饭菜，自己反倒成了多余的外人。
姐姐在想什么呢？！
小凡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走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可是人虽然离开了，他的心还留在饭桌上，小凡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外面的交谈。
“阿雪，你知道我喜欢你，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安公子，如果你不是来看病的话，吃完就离开吧。”
“我会不断追求你的，请考虑我一下，嫁给我之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为了生活而奔波，我会给你最大的庇护。”
阿雪姐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安公子的请求，这足以让安公子心怀希望和欢喜，也足以让小凡夜不能寐。小凡以为在晚饭之后，阿雪会来向自己解释为什么要让安公子到屋子里来吃饭，但是她没有。阿雪熄灭了自己房间里的烛火，夜，一下子静谧下来。
可能在她的心里，自己的身份永远都是弟弟吧，永远没有其他的可能，可是，可是她也说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他们之间也有这种可能吗？
第二天凌晨，小凡起了个大早，捏着手脚走出了家门，该怎么继续面对阿雪姐呢？小凡有些无措。
走到早点铺前，小凡本想买两个油条、一碗豆浆当作早饭吃呢，却无意中中听到别人这样的对话。
“哎，这灾疫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真是蹊跷。”
“蹊跷的事情何止这一件？西街医馆里的阿雪，二十年前见她的时候她就那个样子，二十年过去了，却是一点儿没变，这怎么说得过去？”
“是啊，跟在她身边的小凡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经长大成人了，可是她的模样却不改变丝毫，真是让人嫉妒？”
“嫉妒？你还嫉妒呢！我听说啊，几天前有人已经去了衙门报案了，说这灾害是她带来的呢！”
小凡心里的怒火被引燃，恨不得将说这话的人掐死，却又听到另外的人说道。
“不能吧，阿雪可是免费为大家看病这么多年，帮了大家很多忙呢。”
“虽说是这样，但是这灾害若真是她引发的，死了这么多人也是不能原谅的。”
小凡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于是神思恍惚地离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戏院，秋师傅一看他的神态，眼没一点儿神韵，无精打采的样子，当即又呵斥了他一番，让他今天回家去，不让他唱戏了。
去哪里呢？突然之间，小凡感觉自己被这世间抛弃，诺大的城镇里却没有一个能安心藏身的地方。
最后，还是回医馆吧，他在奢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