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光虽然柔软,可咬在剑刃之上的力劲儿委实不小,原来是一条青鞭,操控之人正是鹿骄嵘。她运劲于鞭上,手臂一翻,鞭随手动,连人带剑都甩了出去,好一招“潮翻两岸”,将那猛虎拍得一个踉跄。
虎不休看着鹿骄嵘缓缓走出,横在他与萤夫人中间,诧异中带着三分恼怒,问道:“鹿南风,你这是何意?”鹿骄嵘道:“虎不休,你曾囚禁我妹妹荷衣数日,我鹿骄嵘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我要替妹妹报仇,打你一鞭子,方能解恨。”
虎不休却心知肚明,鹿骄嵘此举,一是为妹妹荷衣报仇,二是为萤夫人出头,可谓是一箭双雕,偏偏他无可拒绝,便道:“鹿教主替妹报仇,无可厚非,但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你且等我了结了与萤夫人的恩怨,再出手不迟。”
鹿骄嵘却道:“待你二人恩怨了结,你已身死。我这一鞭子难道打在你尸身上不成,不痛不痒,多没意思。”她一转身,向萤夫人说道:“萤夫人,恕罪则个,容我鹿家之女抢先你一步,先报个小仇了。”
萤夫人识趣地后退两步,将战场让给鹿骄嵘。鹿骄嵘道:“你若不愿耽搁时间,不如乖乖地让我打两鞭,你囚禁我妹妹的恩怨则一笔勾销。”
“魔女欺人太甚。”虎不休怒喝一声,剑花一起一落,长剑便向鹿骄嵘腰间削去。鹿骄嵘手腕一转,先使一招“苍龙出海”,青鞭陡出,直撞长剑,只听得叮叮的数声脆响,她已变换招式“蛟龙腾浪”,青龙任月鞭连连翻转,只见青光闪动,将那白刃困在其中。
虎不休手持长剑,连使数招“玉笛飞声”,左右上下击打青龙任月鞭,却犹似撞上铜墙铁壁一般,难以破出重围。鹿骄嵘此番出鞭,快、狠、猛,一身内力,尽数灌于青鞭之上,变招奇速,陡然间又换一招“翻云覆雨”,鞭稍一分为二,如青龙张口,其一咬向敌人手腕,其一打向敌人丹田。
虎不休大急,飘身后退,避敌锋芒,跟着挥剑格挡,出一招“玉露凌寒”,长剑下竖,往身前一扫而过,意在护住丹田,同时暗运内力,由掌中输到剑上,欲与鹿骄嵘的青鞭抗衡,却忽觉体内气息不止。虎不休这才响起他方才受了烟姑一记重掌,受了内伤,他带伤迎敌,对付萤夫人尚可,对付鹿骄嵘可就吃力了。
白刃撞青鞭,果然力劲不敌,剑锋嗡的一声巨响,虎不休连人带剑后退三步。鹿骄嵘乘胜追击,挥鞭直打,却只向虎不休手腕处打去,鞭稍迎风打落,在他腕上划出一道殷红血痕;跟着又横切而去,自敌人脖颈处一掠而过,又一抹鲜红血液渗出。
鹿骄嵘出招之迅捷,叫虎不休根本不及抵御。萤夫人心头一颤,脑中似有灵光闪过,心道:“鹿姑娘的青鞭刚劲有力,才能逼得虎贼步步败退,我的铃铛索不能及,应巧胜才是。虎贼受了内伤,重在回护丹田、心头等要害,我何不避重就轻,先伤他处,积少成多,也能取他性命。”
萤夫人心中明白,鹿骄嵘这是在提醒她改换对敌方式,便道:“令狐掌门,多谢鹿姑娘提醒。”令狐峥道:“不必言谢,难得她愿意多管闲事。”
两人说话之间,只见鹿骄嵘竟凌空站起,越来越高,足足高了虎不休一丈。众人知晓,她又施展了方天叠云丝的功夫;鹿骄嵘居高临下,一条青鞭左右挥舞,“弹珠式、探穴式、摘月式、拨云式……”应手使出,却只从虎不休肩头、手臂、腿上一擦而过,破一层衣裳皮肉,出一抹殷红血迹。
虎不休招架不足,略显狼狈,只能且战且退;鹿骄嵘忽然飞身而下,青龙任月鞭在她手中舞做一团青光,好一招“星流电转”。鞭稍绕过虎不休手中长剑,探至胸膛处,跟着啪的一声脆响,虎不休胸口登时皮开肉绽,他轻哼一声,伤处如针扎辣烫般疼痛。
鹿骄嵘笑道:“好啦,萤夫人,我与虎掌门的小恩怨一笔勾销啦。”她将青鞭收回腰间,便转身离去。虎不休却大喝一声:“魔女休走!”跟着长剑一挺,使一招“提携玉龙”,直刺鹿骄嵘后背。
鹿骄嵘回头一看,见了宝剑刺来,如银龙出洞,势不可挡,她吓得脸色骤变,身子一闪,便向烟姑身后躲去。虎不休吃了一鞭,怒火中烧,根本不愿收招,只道:“姑姑让开!”
谁料烟姑却一动不动,看着那长剑向自己刺来,脸色渐渐铁青,难看至极。待剑刃抵近自己胸口,烟姑双掌挥出,盈盈而起,一掌向左一掌向右,又缓缓聚拢,将长剑笼罩中间;那长剑顿时止住,不能再向前一分,原来是被掌力所遏。
烟姑冷声说道:“大逆不道。”她右掌猛然拍落,掌力激荡而下,长剑登时断成两截,一半掉落在地,一半握在虎不休手中。烟姑左手一翻,向虎不休胸膛打去,内力随掌而出,排山倒海般压将而去,虎不休身子登时飞出丈外,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烟姑道:“玉生烟萝掌的这招‘烟花下扬州’,你一直都未学会罢,这玉生烟萝剑也使得平平无奇啊。”虎不休从地上爬起,握着断剑,如今他受烟姑两掌,体内气息愈发紊乱,说道:“姑姑看着休儿长大、娶妻生子……”
烟姑不等他说完,便转身背对。鹿骄嵘走到令狐峥身旁,笑向萤夫人,道:“萤夫人,请罢!”令狐峥道:“你是故意的!”不论是替荷衣报仇的由头,还是躲到烟姑身后,鹿骄嵘都是有意而为之,她道:“他若不起歹心,及时收了手,如何会受第二掌。”令狐峥嘴角带笑,道:“如今,萤夫人胜算又添三分。”
火光攒动,虎不休自知胜算降低,便先发制人,使一招“玉壶光转”,剑刃自左向右,削向萤夫人腰间,跟着斜斜上转,扫向其咽喉,攻其要害。如今虎不休手中只剩半柄残剑,若想制敌,只能横削竖扫。他口中说道:“弟妹,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此罢手罢。我虎不休一生出不得这平阳洞,余生尽在悔过之中,对得起羊老弟了。”
萤夫人怒火中烧,道:“卑鄙无耻、谎话连篇。”她挥出手中的紫铃铛,转成一团紫光,将要缠上半柄长剑时,忽然转了个弯儿,向左上角撒去。
铃铛窜到虎不休耳边,猛的一晃,叮铃铃的声音如金刀击铁,响得急促刺耳。虎不休面容一皱,显得心烦意燥,左手捂着耳朵,后退数步,右手上的剑招自然不了了之。
萤夫人心中大喜,手腕一转,铃铛索便从虎不休脖颈处一划而过,他脖子处登时出了数道血痕,自是被铃铛中的小刀片所伤。
虎不休心下大怒,暗道:“这臭婆娘竟变换了对敌策略,这铃声真是烦人至极,我须斩了她的铃铛才是。”但他只有半柄残剑,玉生烟萝剑的威力便骤降一半,何况身上带伤,一半内力无法使出。
虎不休出一招“玉碎珠飞”,奈何只有半剑,萤夫人的铃铛索已先扫了过来,却是贴着剑锋一掠而过,直蹿到虎不休面前,刷一下散开,叮铃之声响大作,如狂风骤雨忽然袭来,喷了一脸。
虎不休身子猛得一颤,向后跌出两步,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人影飘过,恍惚之间似是羊襄,又似虎奔;他大喊一声,道:“臭婆娘,你竟下毒,我杀了你。”
虎不休举剑砍来,半柄残剑忽而向东忽而向西,似青烟飞起,飘忽不定,却少了玉生烟萝剑该有的灵动,这招叫做“暖玉生烟”。萤夫人回转铃铛索,从虎不休腰间一绕而过,小刀片便在他衣襟上割出数到口子,跟着铃铛收回,落在剑锋之上,却是轻轻一点,发出一阵幽幽脆响,便即收回。
萤夫人左足点地,飘身后退,避开虎不休的剑招,说道:“我冷夜萤堂堂正正,铃铛索之上除了小刀片,一无所有,分明是你心里有鬼!”
虎不休大喊一声,索性扔掉手中的半柄残剑,转而使玉生烟萝掌,他右手猛然上翻,斜斜推出,一股刚劲的掌力向着萤夫人丹田打去,正是“烟霞偷眼”一招,若非他受了重伤,不能运起十分内力,这一掌的力劲必定可碎石摧山。
当下萤夫人纤腰一闪,便向左避了过去,铃铛索在手中一转,直纵而去,探到虎不休左耳出,炸出一串叮铃脆响,又迎头甩过,落到右耳边,迸出一阵急促声响。
两串铃铛声响,如惊雷在耳边炸开,虎不休只觉头痛欲裂,喝道:“休得再使妖法!”萤夫人哈哈大笑,道:“你有本事,来抢走我手中的铃铛索便是!”
虎不休如疯魔了一般,飞扑上去,玉生烟萝掌的招式随手使出,击向萤夫人。萤夫人处处避让,一身紫衣,忽左忽右,一根铃铛索轻巧灵动,只在虎不休眼前、耳边传来点去,响铃大作,扰乱敌人心神。
令狐峥道:“萤夫人这招事半功倍啊!”鹿骄嵘道:“杀人未必要靠蛮劲。”令狐峥道:“若非虎不休吃了烟姑两掌,受了重伤,这些铃铛声响根本乱他不得。”鹿骄嵘道:“偏偏他就吃了两掌、受了重伤。”
令狐峥好奇,说道:“你并非心肠侠义之人,此番为何愿意出手襄助萤夫人?”鹿骄嵘长眉微微挑起,小脸一扬,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受令狐小圣感化,如今生出三分侠义慈悲之心,不行么?”她带着调笑打趣的口吻,又道:“萤夫人千里斩仇人,为夫报仇,可敬可佩,我多管闲事,不行么?”
这一通回怼,叫令狐峥哑口无言,哑然失笑,悻悻然道:“是我思虑不周,向你赔罪!”鹿骄嵘轻哼一声,目光掠过火光,跳向虎萤二人。
萤夫人立在山洞西北角,右手持铃铛索,左手竖在半空,连连摇晃,铃声大作,一波一波袭来,不绝于耳。虎不休恨得咬牙切齿,虎目中怒火如烧,陡然瞥见萤夫人头顶之上竟有一块巨石,倚在洞顶墙壁之间,随时可坠落。
虎不休大喜,暗忖道:“天助我也!待我一掌拍下这块巨石,将你砸成肉泥。”他当即运劲提掌,却忽觉气息不畅,但也知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掌,便强行提息运气,双掌呼呼打出,一道凌厉刚劲的掌力直向萤夫人。
萤夫人向左一转,竟轻而易举地避了过去,跟着晃起左手铃铛,脆铃大响。虎不休掌力却猛的打在山洞墙壁上,叫众人大吃一惊,他不伤人却打墙,实在叫人意外,却见得墙上一阵尘土簌簌落下。
萤夫人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巨石微微晃动,就要滚落下来。“快走!”狐鹿二人与烟姑各在山洞的另一边,齐声大喊,萤夫人当即抬脚后退,但虎不休却一动不动,他方才强行运气出掌,此刻体内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后,胸口泛起一阵剧痛,身子便动弹不得。
巨石摇晃两下,便砸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落在萤夫人裙裾之下,与她相距不过一尺,但她脚边却是一摊殷红血迹,自是虎不休的。
虎不休不及躲闪,被那巨石砸中,脑浆迸裂,血流如注,已气绝身亡。萤夫人脸上先是惶恐惊吓的神情,继而换成了得意与欢喜,她哈哈大笑,笑声肆意欢畅,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烟姑望着身死的虎不休,一半身子被压在巨石之下,一言不发;令狐峥与鹿骄嵘冷眼旁观。萤夫人道:“我大仇已报,了无牵挂了。令狐掌门,冷氏夜萤将返回天门山,守着铁马块,待铁马回归瓜洲古渡,江湖太平,我就回到紫藤谷,了此残生。”
萤夫人向令狐峥、鹿骄嵘与烟姑各拜了一拜,摇动铃铛,召唤紫绿两色的流萤,离开了平阳洞,独自下了邙山。烟姑并未为虎不休收尸,她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带着狐鹿二人走出平阳洞,且撤去了洞口的白蝶,三人下了后山,回到邙山派时,已然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