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万事俱备厂竟倒
压滤机的土法制作,在向河渠来说不是难事。倒不是说他对化机精通,不,对机械他懂得很少,甚至连自行车坏了也得找车行师傅修。压滤机只在这次去青浦才头一回见到,而且见到的又是价值三十多万的洋玩意儿。土制?怎么个土制法,心里根本没底。之所以在管委会和夏宝贵家敢揽这事儿,依仗的是他朋友多,化机毕业的工程师好几个呢。这不,十月一日他从水泥厂出来,不回家直奔通城而来。不找别人,先找的是化工研究所四室负责化机的乔工。
提着半斤多一个共十六个苹果的袋子,向河渠进了住在虹桥二屯乔工的家。因为在车站就打过电话,所以门铃一揿,乔夫人就应声开门,乔工也迎了出来。
听向河渠说明来意,乔工说:“压滤机,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压力使固液分离。原理很简单,形态分为立式、卧式两种。立式的过滤量小一些,卧式大一些。你要自制只能是立式。巧的是我们所一室实验室就有一台立式的,只是更小了,台式的,你们可以仿制。我给你画一张示意图。来,请到我书房来坐。”
乔工的书房没有什么摆设,除临窗一张写字台,一张坐椅外,就是书架。架上是书,地上也摞着书,假如他不带张椅子进来,第二个人就没地方坐。向河渠感叹地说:“嗬!乔工,你的书真多。”乔工说:“没别的爱好,就只爱书。有兴趣可以随便看,我来画图,不陪你聊。”
向河渠说:“烦劳你了,别管我。”
在乔工画图的时间里,向河渠站在书架前浏览着。乔工是化机专业的工程师,可书架上化机的书并不多,建筑、汽车制造、船舶,连农机、航天类的书却不少。向河渠的眼光只盯在化机上,他抽出《化工机械》那本书翻了起来。
象上海的曹工一样,乔工的家人不接受向河渠的邀请,只乔工被拉出了家门。饭后没作休息,乔工又一头扎进画图里。
“好了,向厂长,你来看。”乔工招呼道。
向河渠合上书,放回原处,并用手推推,使之与两边的一样齐整,然后走到乔工的身边躬下腰。
图是一幅示意图,不是象陈工画的胶带机械制作图,但也一目了然。只听得乔工指点着说:“电动机的转速一般都有一千几百转,而压滤机则只需十几转、几十转,当然可以用滑差电机,但代价大,而小盘翻大盘的办法在这方面解决不了问题,只有用蜗秆转动的办法。蜗秆传动由蜗轮和蜗秆组成,喏,这是蜗轮, 这是蜗秆。”
乔工继续说:“它的传动比比较大,通常可达七到八十倍。”接着他介绍了导向秆、立柱、保温桶、主轴等等零部件的制作方法和功效,并特别指出压板、上盖、下底的用材要充分考虑到压力和压力的反作用力。
乔工说:“至于板材的防腐蚀问题,你是老化工了,我就不再多说。”说罢将图纸递给向河渠。
向河渠仔细看了看图纸和图纸上的文字说明,觉得照此图完全可以自制,于是掏出一百元放到台上说:“谢谢你,这点钱不成敬意,多少表示个意思,请笑纳。”乔工说:“老向,你太客气了,其实没花多少时间---”向河渠没等乔工说完,就轻按乔工的手说:“这么点小意思你要是不收,我以后也不好意思见你了,对不对?就这样,别客气。”
张井芳没想到向河渠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弄来了压滤机的制作图纸,说:“真神了,好象人家画好了等你去拿似的。”听说连吃饭在内只花了不到一百五十块钱,连说便宜便宜,要是换了他,不要一千也要八百。
张井芳说这下好了,只要再把离心机的罩壳重做一个,搅拌机的叶片用橡胶皮包包好,压滤机一做好,就可以正式上马了。
向河渠把老娘的情况作了介绍,张井芳大包大揽地说这两料的生产他心中有了底,生产上没问题,用不着向河渠操心。生产出成品只要向河渠能卖出去,人到不到厂没关系。
向河渠站起来向张井芳鞠了一躬说:“老兄弟,一切就拜托你了,你吃的苦我不会忘了的。”张井芳无所措手足地说:“你这老兄,这是怎么说,快十年的交道了,这么多年来你携带我多少 ,我还没数吗?别这样,你安心在家好了,有事我来找你计议。”
向河渠再一次将图纸上的说明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将需要防腐蚀的措施作了交代,谢绝了张井芳夫妇的挽留,晚饭后摸着黑又登上了归程。
十月十四号张井芳突然来到向家。他带来的情况让向河渠有些犯嘀咕:水泥厂的钱厂长亲临现场,不通知张井芳,让夏宝贵主持,明霞作记录,生产了一料,据说矿粉转化率接近94%,其中配料称重、化验、计算是化验室主任亲自动手的;供销科的老吴问张井芳,产品哪些厂家要?张井芳怀疑他们可能要拆桥。还有,离心机的罩壳已修好,压滤机还没动手制作,听夏宝贵说厂部对花四五千块钱制作压滤机还没答应,说是等研究。张井芳问向河渠:“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向河渠听后问:“你找过褚厂长吗?”张井芳说:“找过呀,等研究就是他说的。”
向河渠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毕竟我们的利益中有他的一份。”张井芳说:“国良却认为他靠不住。”
“你见到国良了,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是怎么说的?”向河渠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蔡国良了,虽说在拖欠尿款、工资一事上对他颇有意见,但事过以后也就不往心里去了。毕竟多年的朋友,也没做多大伤害自己的事,朋友之情还在,因而一经提起,马上询问。
张井芳说他已经重回学校去了,还在教化学,主要管理理、 化两个实验室。说到褚国柱靠不住,国良要向河渠别忘了褚国柱在对待一个叫徐什么的女同学的事情,说褚国柱是个只顾自己不顾友情的人,找褚国柱当合伙人是不是找错了对象?张井芳说:“国良说你同褚国柱是从小相处的人,他问你几十年来可曾记得他在什么事上帮过什么人了?”
褚国柱是个什么样的人,向河渠自然清楚了。他原本不想搞什么联营,只想连设备带技术卖给水泥厂,以弥补自己的亏损,可水泥厂硬要搞什么联营,褚国柱又将他的利益与自己捆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校办厂许、梁二人的联盟让自己不得不另辟一条生路,因而在莶订协议中对方玩的花样都清楚也都容忍。就如同王梨花在小本子上所写的第二十五条说的那样:“当事之要,虽罪恶不得不容;适时之宜,纵仇人也得重用。”褚国柱人虽不怎么样,但在当时情况下,也只得利用。只是忘了王梨花这条主意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运用这一条的人必须是能左右对方的主事者,他不是主事者,却是受左右的对象,这一条他不能用。不过就在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说:“再怎么靠不住,总得权衡利弊吧?甩开我们,水泥厂也许有利,他本人的一份却没了。再说毕竟销路在我们手上,他们要去开拓没那么容易。”
母亲的病终究非人力所能挽回,才77岁就走完了她的一生 。办理完母亲的丧事,紧接着就是收稻、种麦,到再上临城时已到了十一月的上旬,压滤机仍然没有得到批准制作。向河渠去找褚国柱,学习去了;找钱厂长,钱厂长说当初莶订协议时没提压滤机一事,现在提出来,超出了当初的协议,也是工艺不成熟的表现。过滤去杂有困难,就要新增压滤机,今后要是别的什么达不到标准,是不是又要添什么机呀?”
向河渠说:“钱厂长误会了,制作压滤机没有突破协议的规定。”
“怎么没有?协议中没写嘛。”“钱厂长可能忘了,协议中什么设备也没写,只规定第一期投资总额五万元,其中设备投资一点五万元。”
“不对!你写过设备项目的,什么锅灶、酸碱池、大缸、离心机,还有搅拌机,就是没有压滤机,我可以找给你看。”钱厂长说罢就去墙上挂的文件夹中去找。向河渠说:“不用找了,协议中没有。你说的是我给你们提供的项目设计中的内容,那里面确实没写。”
钱厂长说:“就是嘛,现在你却要新添置。”
向河渠说:“不是心血来潮要新添置,而是本该有。离心机这一项中的预算是五千到一万,指的是一类设备,而不专指离心机,不锈钢锅、贮槽都在其中,这个类别才花去五六千元,再制作一台压滤机三四千的话,也还不到一万,没有突破规定,再说工艺中明明写着压滤工序的。”
钱厂长不相信地问:“你说工艺中有压滤工序?”向河渠回答说:“生产工艺你这儿应该有,不妨看看有没有压滤工序?”
钱厂长没有去找资料,他知道向河渠不可能无中生有地编出这一工序来的,却另找了个借口,说是设备投资已超过两万,突破了预算。
向河渠指出他审查投资数据时已记下了水泥厂多报的费用大概近七千块,因各方投入联营期满后仍归各方,只不过多提了些提留,所以没有顶真。如果不信,他可以与钱厂长逐项去核实。换句话说设备投资到目前为止也才一万两三千,添置一台压滤机即使超过一万五,也超过不了多少 。钱厂长没法回答,说他做不了这个主,要等褚厂长回来再商量。
褚国柱散会后向河渠去找他。他说自五月一号试产以来已半年多了,还见不到效益,他不好交代,现在要添置压滤机,他在会上很难说服大家。
向河渠问:“没有效益怪哪一方呢?”褚国柱说:“大家说拿不出合格品是没有效益的唯一原因。而拿不出合格品,只能归结于技术不过关。当然你要说收率达到了定额。达到定额中一回事,质量不过关是另外一回事。从几批产品含量看,达一级品的只有一批,其余都是二三级品,甚至还有不合格的,只达89.8 %,这总是事实吧。”
“是事实,但却不是没有效益的主要原因。”见褚国柱要反驳,向河渠说,“能不能放下架子容许下属申辩申辩。”
“总不见得怪我甚?”褚国柱赌气似地说。
向河渠说:“你们总是拿技术不过关说事,我知道你们已去了南京板桥磷肥厂摸过我的底。其实这套技术早已公开出版过,1982年的《染化药剂》,85年的《化工实用手册》《小化工产品工艺三百例》,86年的〈化工小商品生产法〉都有刊载,九月份我去上海化工研究院拿回的上海六康化工厂关于磷酸三钠的生产方法与我早就掌握的工艺并没有什么不同,说技术不过关,纯属无机之谈。至于在运用中出现了波折,生产的产品中确实有等外品,这不是技术问题,是管理问题。至今没出效益的主要原因是厂里处于无管理状态中。”
褚国柱说:“你是厂长,管理不也是你的责任啊。”
向河渠象不认识褚国柱似的盯着他的脸说:“哦——,我倒忘了在跟领导说话呢,却想跟你说道理。”
褚国柱一听火了,提高嗓门问:“什么?你说我不讲理?”向河渠一句不让地反问:“难道你在讲理?”
两人的嗓门都不低,他们的高喉咙大嗓门惊动了同一办公室的钱厂长,连忙走过来打圆场说:“有话慢慢说,可别吵,两个从小打淘的伙伴吵起来要让人笑话的。”
向河渠见钱厂长过来了,觉得把话说说清楚也是挺好的,就请钱厂长也在褚国柱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坐下,说:“钱厂长你来了正好。我们就没见效益问题心平气和地论一论,找一找原因所在。刚才褚厂长认为问题出在技术上,我认为问题出在管理上,你作为局外人,帮我们作作裁判。”
接着把刚才的对话重述了一遍,然后说:“他认为我是厂长,管不好的责任是我的。应当承认按常规,按厂长负责制的规定,工厂的一切如果出现了问题,厂长是要负主要责任的,但那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厂长必须有决定权。
国营大集体企业情况我不清楚,乡办厂实施的是厂长组阁制,付厂长、会计都是厂长提名任命的,中层干部由厂长直接选配,管理班子只对厂长负责。厂长不仅是个名分,还有与之俱来的支配权。没有支配权就负不起厂长的责任。在这里我有权支配什么?”
他苦笑笑说:“请允许我说几件事。”他列举的事例很多,相似的略去,主要有:一、水泥厂中午下班时间到了,联营厂的工人放下手中的活儿要走,理由是他们已因下班迟走误了上班的时间,被扣了工资;高、夏两位管理干部被水泥厂分配的其它任务缠住,在联营厂的时间每天平均不到两小时,常常几天不见人影;人事上厂长没权管。
二、浓缩锅不好烧,围绕改、拆小事,几次去请示董事长,要批了才能动手;钢板焊的池子漏,不能用,搅拌机转速问题提出用大盘翻小盘的方法解决,诸如此类的小事,向河渠说的不算数,董事长不点头,那就是白说。
三、管委会依据小厂的具体情况作分工,会议才结束不到一小时,董事长说XXX对这种分工有意见,于是分工决议和随之订立的职责就成为一纸空文。
四、付现金、汇款都要由董事长批准,购进5 .6吨矿粉800多元货款,董事长没莶字,三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汇不成,我这个厂长也可怜,连预付几百块钱的差旅费没得到批准,只好回家去拿。”
褚国柱说:“差旅费可没少你的。”
向河渠说:“没说你不同意报,我是有分寸的,为技术探讨奔波,我没报一分钱,呈报的都是该报的,你没有理由拒绝。我说的是我这个所谓的厂长,无论是人事分工、事务处理、钱钞支付,什么权也没有,却要我承担没管理好的责任,二位说可笑不可笑?”
“向厂长,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儿---”钱厂长有意不把话说全。
向河渠说:“钱厂长,请问刚才我说的有一件不真实吗?”
“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关键在下一步怎么办?”钱厂长说。
“你说得对,我赞成。下一步怎么办?说说我的浅见,供二位领导参考。”
“不敢当,我可不敢以你的领导自居。”钱厂长笑着说,
向河渠不在这方面纠缠,他说:“依据九月底两次论证性生产的数据看,运用我方提供的技术操作,磷酸萃取率已达95%左右,接近大厂的97%的定额,磷酸反应成三钠的利用率已达88.9%,也与大厂的90.8%的定额接近 .依据这两批生产的数据测算,材料费占产值比例,矿粉用船装为57.43%,汽车装为63.52%,加上10%的工资,1%的折旧大修理基金,1 %的办公费,2.75%的业务费,1.15%的专用基金,10 %的税,2%的其它费用,利润率在8 . 5%到14.5之间 。”
钱厂长说:“向厂长不愧是会计出身,帐算得很细呀。”
“乡办企业不同于国营大集体,一切都要靠自己,粗心不得,马虎不得,所谓形势逼人,不得不这样做,让钱厂长见笑了。”向河渠一笑,继续说,“可以肯定地说这个项目还是有前途的。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提两点建议。第一点,继续履行原协议。协议书是法律文书,一经莶订就受法律的保护,不应随意兴废;更何况象钱厂长说的褚厂长与我还是儿时的伙伴,更不能说话不算数。
鉴于已形成的事实,提议董事会切实授权于管委会,让管委会真的全权负责;提议管委会抵押承包,不愿意承包的可以退出。承包期从抵押承包协议莶订之日起计算。第二点变更承包协议书。变更的内容是变更承包对象。我方愿意单独承包,也愿意组阁承包,当然还可以搞投标承包。不管怎么办,目前的现状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向河渠说完了,褚、钱两人却愣住了。
他俩原本以为向河渠要说的只是添置压滤机的要求,没想到下一步怎么办,竟扯上了是严格履行协议还是变更协议的大问题,一时之间竟没法回应。还是钱厂长脑筋灵活,他说这个问题需两人商量一下,下午给答复。向河渠说行,他先回宿舍去等。
不料向河渠打开宿舍门,屁股还没坐得热,高主 席就来通知他,说褚厂长叫去一下。去一下干什么?是告诉向河渠:“下一步怎么办?要等董事会决定。”向河渠问几时开?说过几天就开,听通知。于是只好回家。
说向河渠只好回家,是因为自前期已投产的制成成品后,为压滤机没添置,小厂就被迫停了下来。虽说没有压滤机也能拿得出成品,但去杂工序的过滤如果靠离心脱水,那工耗和电耗是大得惊人的,所以压滤机便成为能否正式上马的关键性设备,不让制,就不能正式投产。
临行前跟高主 席道别,高主 席说褚厂长挺为难的,厂领导层鹅嘴鸭嘴的,闲话太多,他呢只是个中层干部,只能在没人时向褚厂长提提看法。他说开董事会这事, 还是让沿江中心校催催的好。
十一月底张井芳去临城敦促开董事会,带回的消息是水泥厂不准备再联营下去了。井芳从小沈那儿了解到高、夏又主持生产了几批平平加助剂;李科长告诉他的情况是水泥厂供销员至今没谈成一家。他估计水泥厂的打算是自己单方经营,助剂、三钠一齐上。反正技术已到手,可以拆桥了。
向河渠赞同张井芳的看法,打算一方面做做工作,尽量挽回,实在不行则通过司法程序要求对方履行协议。张井芳认为真要通过法律来维持经营是维持不下去的,最多只能索赔我方的损失。而且他听说大厂都有法律顾问,他们人头熟,打官司也不一定赢。向河渠则觉得先要通过努力,努力仍不能成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向河渠首先给褚国柱和轻工建材公司顾书 记分别去了一封信。在给褚国柱的信中重点讲了设身处地。他请褚国柱回忆一下合作以来的经过,请他设身处地想一想,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假如他处在这种环境中能不能创出效益?
他在信中说假如肯放手全权交他管理的话,他完全有把握完成协议规定的任务,因为销路他目前至少与八家有了意向性协定,生产上只要压滤机一投入使用,搅拌机的叶片再用防腐涂料涂装后用橡包封存,或干脆用杂木制成,则产量、质量都不会再有问题,效益是看得见的。
他在信中说“当贵厂对这个项目除听我的介绍外,差不多全无了解时,却一致同意并力劝我联营,而今万事俱备,只要压滤机一添置并投入使用,就能正式上马了,却要中止合同,不再联营了。国柱兄,你能告诉我个真实原因吗?”
向河渠在信中没讲从小相处的友谊。他觉得为怕养生母而舍弃顶替工作的机会,为怕沾染特嫌而与极力帮他的徐晓云划清界限,跟这种人以友情来感动,无异于对牛弹琴。对这种人只能讲利弊,因而他说清了散伙的四点不利:首先已形成的损失补不回来了, 其次是双方的名誉不好听,第三是本可得到的收益得不到了,第四是双方的感情可能会形成创伤。他盼望双方能按一个章程两个协议办事,开创一个新局面。
给顾书 记的信则将技术实施的结果和项目生产经营的可行性、现状造成的原因作了简要的汇报,并建议顾书 记召集有关人员调查事情的真相。向河渠在信中说:“大家抱着良好的愿望走到一起来了,不料却形成这么个僵局。怨谁呢?我们谁也不怨。要怨就怨自己。
假如不是老同学的关系,根本就不来搞这么个联营;纵使搞,在协议中也绝不允许漏掉相关的条款,尤其是关于单方毁约的责任条款;假如不是老同学的关系,一发现对方不履约就会进行较量,也不致弄到这种地步。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怨老同学,他有他的难处。一个既无文凭又无靠山的厂长,难哪。为我和老张睡的床、用的桌子还得他发一通火才能弄到,而且还是两人合睡一张床。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是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晚上停了电,全厂凡有人住的地方都能用上临城的电,唯有我们住的地方亮着蜡烛;分工高树林去购磷矿粉,老高不去,发了火也没用,不去还是不去-----我谅解他的难处。”
向河渠在信中说:“僵局已经形成,怎么办?前些时我给褚、钱二厂长提出上、中、下三策:切实实施一个章程两个协议为上策,只要放手让管委会按协议规定行事,我们保证完成协议规定的任务;假如水泥厂单方执意不参与该项目的承包,则由我方单方承包,是中策,我们也愿意接受。散伙是下策,我们不愿意接受,如果一定要采取下策的话,我们会向法律求援的。
水泥厂有关同志在会上说:联营协议上没有违约条款,协议没经公证,因此他们不怕打官司。我们也不希望打官司,因为有老同学在对方当厂长,实在不情愿与老同学在法庭上争高下,不过要是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好去了。”
信寄出以后,水泥厂不为所动,张井芳建议去与褚国柱谈谈,向河渠将与褚、钱二人的几次谈话内容说了一遍后问:“你觉得再去找他们,会有用吗?”张井芳担心地说:“这样搁着也不是个事啊。我们不追,他们是不会找我们的。有业务他们照干,没业务他们班照上。”向河渠说:“那么我们通过仲裁试试。”
张井芳问:“仲裁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向法院起诉的?”向河渠说:“仲裁相当于请了个舅老爹来裁判,就好比家庭、邻居纠纷请民调来调解。一下子弄到法庭,今后就不好处了。”张井芳说:“哦——,我明白了,你不想撕破脸皮,给褚国柱留个面子。”向河渠说:“也给自己留个面子。为联营的事上法庭终究不是个光荣的事,而且仲裁简便,以协商为主,更容易取得互相的谅解,多留一份情面。”
张井芳问:“这些我也不懂,一切都依着你,要我做些什么事?”向河渠说:“在申请仲裁前再给褚国柱去封信,由你当面递交,看他怎么说,然后再作决定。”张井芳说:“这样也好。你写吧,写好了我就去。”向河渠说:“好的,你稍坐,我来写。”
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向河渠写成了这样的信件:
国柱兄:
想不到我俩商量促成的联营厂竟会中途夭折,心头真不是个滋味。回想往事竟不知我错在哪里?朋友说我最大的过错在于轻信了友情的力量,难道真的如此吗?
细想起来,不无道理:假如不是因为你我是从小学到高中到现在一直是要好的朋友,那联营协议中你方的“四、承担生产管理和部分原辅材料供应义务”怎会容许漏掉?那“单方毁约必须赔偿对方因此引起的一切损失”又怎肯被划去?当第一次出现厂长并无实权时又怎可能委曲求全?不用说后来出现的具体事情了,只此三条,如非你是对方厂长,属原则问题一条不落实,联营协议就莶不成,连五月一日的试产也不会有。
只要我坚持原则,只怕你方也不得不依从。索性那样 ,要么没有联营这回事,要么早就见到成效了。如果是那样 ,贵方也毁约吗?
当然了,事已至此,悔也迟了,只求有个好的结尾,也就谢天谢地了。捆绑不成夫妻嘛,离开我们你们也能生产了,过了河桥就该拆了,谁让我轻信友谊的力量呢?
可谁知你厂有权人士却是得寸进尺,仍然坚持至今没有效益,全是我的错,竟要我白忙活不算,还要留下设备和投资,就如同旧社会的休妻还不肯发还嫁妆,这是否过分一厢情愿了?
今请老张捎此便笺,盼能给个回话。
几个月的观察,我也为你的处境捏了一把汗:你厂全年需用纸一次性运来了,身为厂长的你竟然事前毫不知情;以董事长的名义派一个人外出,居然抗令不遵;我是你的老同学,连我与老张吃饭用的桌子竟需你发一通火才能搬来;而再增加一张铺,以便我和老张在炎热的夏夜能一人一铺,到底没能办到----你在这个厂究竟有多大权?
蔡国良为人如何,姑且不去论他,他的话却不无道理:‘要想办成一桩事业,没有一班贴心的铁秆儿兄弟不行’。你那个厂里有多少人肯围绕你的目标、规划去奋斗去拼搏?不知你是否心中有数?我向某人沦落风尘,可只要振臂一呼,就会有三五个、七八个骨干分子跟着走,且不计报酬,不问前途,你能么?
而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两个字:顾人。二十年前在凤鸣桥上我对你说过‘只顾自己的人是顾不住自己的。’今天我在重复这句话时再续一句‘要想人顾你则你必先顾别人’。原本想在联营期间为你物色、培训几个骨干,留着将来助你一臂之力的,没想到事未办,却该滚蛋了,唉——,不谈了。
说不谈,觉得言未尽,又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李杰。李杰其人肯吃苦,办事干练,也许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却是个干才,假如能以诚相待,在多关顾的同时也多加栽培的话,说不定就会成为一个有用的骨干,比某些什么长要有用得多。
话说远了,要是早知你是这种状况我也不会来了。再说一遍,盼能给个回话,如有困难的话,我想通过仲裁来解决,这样有个舅老爹,你也稍微好说话些。你说呢?”
张井芳从褚国柱处没能得到让人聊以自慰的回话,向河渠只好寄希望于仲裁。他起草了仲裁申请书,申请的理由是被诉方违背了联营协议书和承包协议书,要求依法赔偿损失。他在申请书中写的违约事实和理由是:
违反了联营协议第九款第一条“联营期限,第一期为三年”的规定,单方毁约。
违反了联营协议第五款和承包协议第二款乙方的第一条,被诉人独揽全权,使管委会成为虚设,无法行使权力进行生产经营活动(见证据之一)。
违反了联营协议第六款‘水泥厂’第一、第二条,被诉人的投资一直没与承包人办理交接手续,承包人无权支配使用(见证据之二)。
违反了联营协议第二条‘性质’,将联营厂变成自己的分支机构(见证据之三。)
向河渠共提供了五份证据,其证据之一题为《水泥厂单方揽权的事实》分卡财权、揽决策权,抓日常管理权等三点列举了十一件事实。证据之二题为《投资不交付承包人使用》,列举了四件事实。证据之三题为《联营厂成为水泥厂的分支机构》列举的是单方生产染化药剂和批复为增挂厂牌的批文。证据之四题为《水泥厂揽权浪费了时间》,列举了采购矿粉和不批准制作压滤机延误了六个月的事实。证据之五题为《生产管理是水泥厂方人中同却不管生产》列举了水泥厂下达的其它任务致使管理人员极少到车间的事实和生产工人的意见。
张井芳看了申请书和证据以后说:“写的理由蛮充分,说的也是事实,要求赔偿的不过是我们的投入和工资,合情也合理。就怕他们厂大势力也大,人头熟,我们有理也赢不了哇。”
向河渠在合肥与泰兴官司上饱赏过地方保护主义的滋味,这一回在本县仲裁,难不成还会有临城与沿江的分别?他不太相信。因为实实在在的事实,说给哪个局外人听,都会认为责任全在水泥厂嘛,还有什么赢不了的?
事情还就真让张井芳说着了,仲裁委员会裁决沿江化工厂败诉,理由很简单,提供的证据算不上证据。仲裁庭认可的是人证、物证、书证。书证又特指未到庭证人的证言、文件、会议记录等等,而向河渠的五份所谓证据只是列举了一系列事情,还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拿不出任何凭据。别说水泥厂代理人一概不予承认,即使代理人不开口,仲裁庭也不予采信。倒是水泥厂提供的产品化验单、帐面亏损额有着不可否认的证据,证明确实是沿江厂的技术不过关造成的后果。据此仲裁庭裁决沿江厂承担2596.45元亏损中的2077.16元.结论是:产品和余下的矿粉归沿江厂,沿江的设备归水泥厂。
面对此裁决,向、张二人作声不得。裁决书说:“如不服本裁决,在收到本裁决书十五日内向临江县人民法院起诉。”服是不服的,起诉却又是起诉不得的。凭什么起诉?证据。证据在哪里?水泥厂的人员当然知道五份证据说的都是事实,可他们会为你作证么?这真是打落门牙含血吞了,向张二人只好认命。
倒是水泥厂的姿态高,高主 席说钱厂长说了,看在是褚厂长老同学的情分上,损失就不用赔了,沿江厂的设备还归沿江厂,2.35吨产品抵算现金投资,多是多一点,也就算了。随便什么时候放车子来装都可以。话倒说得挺漂亮,可这是自己的错吗?向河渠哭笑不得。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比按仲裁书办要好一些。他在日记的收尾处写的是《友谊痛》。是够让他痛心的,你听:
自从同窗到如今,不觉相交三十春。道是携手共创业,谁知步步有陷坑。
心力极尽全白费,权势欺压情为零。欲哭无泪同谁诉?只怨眼睛不怨人。
眼睛受怨连呼冤,往事历历早看明。援手情忘母怕养,生平助人事罕闻。
不是眼瞎是念贪,心存侥幸才是真。还有一桩大错处,不该忘却防人心。
诗中的“不是眼瞎是念贪,心存侥幸才是真。”说的是因褚国柱将他的个人利益放在向河渠的利益中,一定会为他自己的利益而维护合同的,不可能违约。由于心存侥幸所以没有坚持将违约处罚条款列入合同中,致使水泥厂敢于毁约而不受处罚。而那桩大错,就是“不该忘却防人心”才是真正的大错。
向河渠的为人,处朋友从没不出以真心,因而他对挚友的期望也高,缪青山的事情上可见一斑。不过平心而论,在那种情况下,缪青山的行为并无多大差错,对向河渠更没造成多大危害,在朋友们的劝解下,两人终究恢复了关系。
褚国柱就不同了,论交往时间之长久,可追溯到上一代人的解放前;论交往的宽度,涉及到双方家庭的成员:父母和妻儿,褚国柱的姐姐、姐夫,甚至大姐的儿子华建也是向河渠的朋友。而与缪青山时间只是高中三年,两者之间无法比对。
褚国柱行为造成的伤害却是巨大的,心灵上不去说它,经济上整整一年的时间白耗也不去说,为其花去的费用,不算随后被郑若华侵吞的货款,仅向河渠花在这个上面的现金就达四千余元,给原本就在窘境中挣扎的家庭是雪上又加了一层厚厚的浓霜。张井芳投入的三千元自然血本无归。
这一打击对向、褚关系的影响是巨大的,以致直到今天两人再也没恢复到朋友关系上来。向河渠将褚国柱划出了他交际的圈子,即便是在与褚国柱外甥华建同在一个院里几乎天天见面的日子里,也从不提褚国柱这个人的。他彻底地忘记他了。
据说褚国柱在厂内也不甚得意,还曾一度离厂去另一家什么厂当支书,后来又怎么样了,不甚了了。当然这是闲话,扯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