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陵瞧着此人有些眼熟,两年前秋猎自己和太子等人被囚于王寿私牢中,确实得其关照过。
“原来是李兄,失敬失敬。”仲陵当下便回了一礼,道:“不知李兄找我何事?”
“不是我找,是我们将军请杨总兵到府里小坐,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将军找我?”
仲陵只觉奇怪,上次在都督府见王寿,他给自己放丧假,意思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这才几天,就说有要事来寻自己,还请进家门去商量。
而且,眼前这李庆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此处,恰好这时找过来。
仲陵又问道:“王将军可有说是何事?”
“这在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应当是京营卫所安置事宜,龙虎卫的沈佥事也在,杨总兵不必担心。”
此时仲陵心觉蹊跷,但想既然文彦也在,有事可与他商议,于是不疑有他,跟着李庆往王寿府里去。
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造访王寿的将军府,两年前被抓来便直接丢入地牢,况又值深夜,因而根本没瞧见里面景致。
而今跟着李庆从垂花门进,从抄手游廊过穿堂,仲陵方仔细打量一番,见此处规格虽比太师府略小些,但一般的堂屋大厦,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却不输分毫。
李庆将仲陵引至一小巧花厅中坐下,笑道:“杨总兵在此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我家将军。”说罢,告辞而去。
仲陵在花厅中静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依旧不见人来,心中越发奇怪:方才一路走来,除李庆外,似乎并不见其他人,偌大的将军府,怎地此刻安静得不闻一丝人语?
他思来想去总觉不对劲,起身便欲出去查探,刚步至门口,便见一人仆从装扮,端着茶水而来。
仲陵便问:“王将军在府上吗?”
“将军还在会客,李管事在等着,让杨总兵稍安勿躁,先喝茶休息一下。”
那仆从将托盘上的茶盏放在桌上,而后弓腰垂肩地立在一旁等着。
仲陵听罢,便又坐回桌前,端起茶盏的那一刻,又觉不对劲:这仆从体格健壮,虎背熊腰,不像普通的家仆小厮,更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他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神色,只是微掀茶盖,拂去表面茶叶,缓缓送到唇边,茶叶的清香涌入鼻尖,却隐隐夹了丝其他味道。
蒙汗药!
仲陵眉头微皱,忽觉背后一寒,无暇细思,便侧身一避,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便插入坚厚的梨花木桌中。
趁那仆从拔刀之际,仲陵以迅雷之势托着茶盏砸在那人脸上。
滚烫的茶水以及锋锐的碎瓷劈脸而来,疼得那人双手捂脸大叫。
不知从哪冒出十余条壮汉,纷纷涌进花厅,手执利器朝他袭来。
仲陵本就武功了得,且又在军队中淬炼了这些年,临万军而不惧,对付这些人自不在话下,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埋伏,因而无心恋战,顷刻放倒这些壮汉,便奔出花厅,循着来路而去。
他一边疾步走在游廊上,一边留意周边情形,忽见一道白影从垂花门后闪现,却是文彦朝他迎面走来。
仲陵暗吁了口气,快步走到文彦跟前:“文彦,你真的在这!王将军府里好奇怪,一个人也没有,却埋伏了许多刺客。”
想着或许此时正有刺客从后追来,仲陵不及多问,便拉着文彦的手道:“这是个陷阱,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才走几步,又停住了,仲陵缓缓转过头来,对上文彦的目光,还是那样熟悉的微笑,却倏而变得陌生。
他接着又慢慢低下头去,然后就看到文彦左手被自己拉住,右手却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尖刺入他的侧腰中。
文彦依旧朝他平和地微笑着,手中的匕首往前送了些,刀刃没进一半,又微转动一下。
剧烈的疼痛令人瞬时清醒,仲陵放开文彦的手,疾退了数步,背靠在廊柱上才停下,望着插在侧腰上的匕首,再次抬头怔然地看着文彦,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口,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文彦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目光却寒凉得令人不禁打个冷噤。
他一字一字道:“因为我讨厌你。”
“快,人在那里!”
有兵卫从穿堂和垂花门而出,堵在游廊两端,将二人团团围住。
看装扮,是京营龙虎卫。
文彦身后的兵卫缓缓让出一条道来,便见王寿一身便服从中走来,立在文彦身边。
“到底是皇上御封的武状元,实难对付,幸亏沈佥事在场,不然不知要折损本官多少人马了。”
文彦谦辞道:“是王将军谋算在先,请君入瓮,今日围捕才能如此顺利,下官岂有寸功。”
王寿颇为赞赏地望着文彦,抚须道:“沈佥事少年英才,又如此谦逊,实属难得,待擒下此反贼后,本官向皇上上书,自会言明沈佥事在此事中的功劳。”
仲陵尚处于一片懵然中,喃喃道:“什么反贼?你们这是做什么?”
明明自己血战沙场,累有功绩,怎么就成反贼了?
文彦看着他,收起脸上漠然的笑容:“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你是叛将殷晗的遗腹子。”
“什么?!”
脑子像被钝器重击一下,空白一片,仲陵呆呆地立在原地。
“二十年前,将军府覆灭时,当时将军夫人林氏葬身火海,后来稽查核验将军府人员时,发现少了一名婢女。因此人无关紧要,所以只发了通缉令,后寻访无果便作罢了。”
文彦说到这顿了下,见仲陵的神情依旧呆愣,又继续道:“其实真相是,当时林氏身怀六甲,为了保住殷晗遗脉早已遁逃,留下其贴身婢女代其受死,那一场火是为将人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这才能混淆视听,瞒天过海。”
仲陵抬眸望向文彦,哽了哽喉咙,道:“有何证据?”
“你名义上的生父杨谦原是殷家军人,曾受过殷晗恩惠,在殷晗死后,殷家军还未解散之时,他便私自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