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高霍的旨意，袁束很快便将笔墨准备好。禁军搬来了两张矮桌，赵谦和韩尔仕便先后席地而坐。
“开始吧。”高霍随意地扬了扬手，示意二人开始默写。
赵谦的脸上似乎瞬间便没了方才的慌乱，他满脸自信，甚至都没有片刻的思考，便已开始落笔疾书。
反观一旁的韩尔仕，只见他双眉微蹙，久久不曾下笔。
众臣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得怀疑难道赵谦当真是愿望的，难不成这韩尔仕当真是想借势拉赵谦下马，为自己博取名声？
就在大家心中疑惑之时，韩尔仕终于开始下笔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宣极殿宛如秋闱考场一般，众人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赵谦率先起身，似是有意地大声禀告道：“陛下，臣已完成。”
“这么快？”高霍看向赵谦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袁束，拿上来！”
“是！”袁束缓步走下台阶，将赵谦写好的《杂病论》拿在手中，他转身回到高霍身边，并将文章平整地摆在龙案上。
早在赵谦和韩尔仕落笔之时，高霍便已遣人将《杂病论》原稿取了来。
高霍看了看赵谦今日所写的文章，又对比了元稹十六年的《杂病论》，他叹息一声，而后低喃道：“竟连符号都没有半点错漏。”
高霍的声音虽小，却还是被殿下的众臣听得清清楚楚，众人见此，便暗自为那个仍在奋笔疾书的韩尔仕感到惋惜。如今的局面，毫无疑问，蒲东升是千真万确地窃取了韩尔仕的文章，可这韩尔仕也太过贪心，竟然想要借此将赵谦也拉下马，如此一来，陛下会如何处置这件事可就没个定论了。
就在朝中的大部分朝臣都在如此想的时候，高岐和卢望安等人却已心中了然，他们知道，赵谦，完了！
赵谦将《杂病论》呈上后，转头见韩尔仕仍在紧蹙眉头地疾书，心中不仅微微有些得意。
赵谦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这些年唯恐事情败露，日日不停地诵读《杂病论》，否则今日怕就要落得个与蒲东升一般无二的结局了。
“韩尔仕，写不出就是写不出，即便你再耗上多少时间也还是写不出，不如快些认罪，陛下也会念在你确实被人窃取过文章的份上从轻处置的。”赵谦这边已开始洋洋得意，可他却不知自己眼下所作之事，到底有多么的愚蠢。
大约半个时辰，韩尔仕终于完成了手中的文章，他起身拱手，对高霍禀道：“启禀陛下，草民已经写完了。”
“呈上来。”
“是。”袁束再次走下台阶，将韩尔仕所作的文章呈给高霍阅看。
看了韩尔仕的《杂病论》后，高霍不由得拍案叫绝，“卢望安说你是惊世奇才，当真是没有半点错。”
见高霍这般赞誉韩尔仕，赵谦的心中不由得再次慌乱起来。
高霍手拿韩尔仕的文章一步步走近赵谦，他将文章放在赵谦面前，冷声言道：“赵大人不如看看韩尔仕所作的《杂病论》？”
赵谦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高霍手中的文章，可仔细一看却见韩尔仕所著的《杂病论》与三年前竟是全然不同。
“陛下，韩尔仕的文章虽然精彩，却并非三年前的《杂病论》。”赵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辩白道。
却不曾想，听了这话的高霍瞬间暴怒。高霍一脚踹在赵谦身上，怒极道：“不知悔改的东西。”
赵谦倒在地上，他来不及顾及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再次跪倒在高霍脚边，大喊道：“陛下明查，微臣已将《杂病论》一丝不差地默下来，足以证明《杂病论》就是微臣所著。”
高霍冷哼一声，冷冽地目光投在赵谦身上，“事实恰好相反吧！赵谦，朕且问你，一个正常的人，有谁会每日背诵自己的文章？竟连符号都半点错漏也没有？若你想要狡辩不是刻意背诵，那么朕倒是有些佩服你的记忆力了，三年前的文章竟还能记得如此清晰。赵大人倘若真有这般惊人的记忆力，不如再给朕默一下你去岁的文章可好？”
高霍此言一出，赵谦顿时浑身瘫软地跪坐在地上，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是啊，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将自己的文章背的一字不差。
“怎么？无话可说了？赵谦，你自以为聪明，可实则却是个大大的蠢货！韩尔仕的文章虽不是三年前的《杂病论》，可其文采文风却始终未变，不仅如此，韩尔仕此文更是放眼当下，将当前官场欺上瞒下的那一套写的清清楚楚，而你呢？”高霍的眼中已现杀意，“说吧，你的试卷也是郭坤帮的忙？”
赵谦知道自己彻底完了，说与不说都已经改变不了结果，既然如此，再多的挣扎也是徒劳无功。于是便点点头，坦白道：“是。郭坤还为此收了赵家一大笔银子。”
“好，很好，一个郭坤竟然毁了朕三次秋闱，三个假状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来人，将蒲东升和赵谦也一并压入天牢，郭坤也不必审了，三人欺君罔上，择日处斩！至于蔡明德父子，交由大理寺，择日审判。”
高霍大怒，一时气结，竟险些站立不稳。众臣见状忙纷纷下跪，叩求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高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往复几次才觉得胸中好受一些，此事蒲东升和赵谦也早已被拖了下去，大殿上除了跪拜的众臣便只有韩尔仕一人跪在中央，格外显眼。
“都起来吧。”高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众臣闻言纷纷叩谢，而后才缓缓起身。韩尔仕身为无官无职的草民，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起还是该跪，正当他犹豫之间，高霍的声音再度响起，“韩尔仕，你也平身。”
“谢陛下。”韩尔仕起身，垂首站在大殿上。
“南陈出了郭坤这样的官员是朕不查之故，然天下学子不该因这样的人寒了心。韩尔仕三年秋闱，文章皆是魁首，却因郭坤、蒲东升之流误了九年光阴，此事万万不该。今日，朕便破例下旨，封韩尔仕正二品吏部侍郎，以示公允。”
高霍的这一决定着实是令满朝哗然，历年历代，即便是状元也不可能直接任正二品大员。别说是二品，能够自从四品做起的，至今为止也只有蒲东升一人。
可如今，高霍却直接封韩尔仕为礼部侍郎，对于一个从未入仕的寒门学子来说，这样的担子怕是过于重了。
高霍看到朝臣们眼中的迟疑，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众卿家有异议？”
众臣彼此对望，虽心中存疑，却无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最后还是上官庸大步走到殿中，屈身施礼，言道：“陛下，韩尔仕确实大才，入朝为官也是理所当然，但一下就做到正二品吏部侍郎恐怕有些不妥，更何况如今吏部并无尚书主事，那么韩尔仕便就成了吏部的掌舵人。他从未做过这些，恐怕一时间很难上手。”
“韩尔仕，你自己怎么看？”高霍并未回答上官庸的质疑，而是直接对韩尔仕问道。
韩尔仕上前一步，神情坚定地答道：“回陛下，草民以为官场中的诸多事宜可以用心去学，可倘若心本就是坏的，那么再会做事也是无用。草民虽未曾入仕，但也知道吏部最重要的便是选拔人才，并将这些人才安置到合适他们的地方，唯有如此，才能不断为我大陈输送新鲜血液。”
“好，很好！能有如此见识，旁的事便就不重要了！”高霍对韩尔仕的回答甚为满意，“韩尔仕接旨吧。”
“臣，领旨谢恩。”
高霍身为一国之君，做事自然也不是头脑发热，近两年来，朝中六部屡屡出事，足见沉疴已久，若再这般下去，南陈怕就要从内部开始腐烂了。
高霍看中韩尔仕乃惊世之才，此番对他的破格擢升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才为南陈所用，而这样的心思，朝中能够看透的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