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王春玲开始天天在公司替裴文勇主持业务。为了工作方便,还鼓动裴文勇给她了一个新的身份:西安云峰机械公司总经理助理。虽然每天裴文勇都会和她一起来公司上班,而裴文勇除了在王春玲的监督下在文件、合同、发票、报表上签字之外,几乎再没什么可做,也不愿做什么。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坐在电脑前上上网,打打游戏。王春玲在公司替裴文勇操办一切,她把给小孩喂奶粉和陪同照料的家务事都交给裴文勇,让他提前下班去帮着保姆做,自己隔一会儿给家里打电话问问情况,叮咛保姆给孩子按时喂奶换尿布、要孩子赶快睡觉。其实,这些事情有保姆在做,她已经不用管。
王春玲先是让公司总经理给留下来的几个技术骨干、业绩最好的几个销售员增加底薪,并宣布给技术工人和销售员提高业绩奖励,以稳定人心,尽可能留住人才。她也不忘给长腿立娃叔叔每月加了150块钱夜间值守补助。调整了重要岗位员工工资之后,王春玲将公司院子里面进行了修整,重新粉刷了所有房间和墙面。做完这些,王春玲要求公司的销售人员配合她一道,将周边的客户按照订单金额大小顺序上门拜访了一遍。
王春玲起早贪黑,每天几次巡视车间,一笔笔抽查材料供应的收货单据、出厂产品。她又把公司自裴云峰去世之后的所有账目一一查看。她明白这段时间,云峰公司业务已大不如以前,而裴家两个哥哥在花费上更用功,原来在公公手里留着的宽裕的周转资金和一笔还没使用的技术开发资金现已所剩无几。云峰机械公司可用资金吃紧,而且有几笔银行贷款再过几个月就到期要还。这样的公司,运作管理可真不容易!
有这样的公司规模和知名度,有熟练的工人和精良的设备,公司最基础的加工机械零配件的业务很容易继续做下去,但是利润也已经大不如以前。原来加工机械零配件这一部分业务只是公司为培养机械加工熟练工人、在业务淡季保持销售额,才一直保留的业务,却因为长期持续给西安的两家大公司供应机械零配件,现在却像是已经成了公司的主业。在王春玲的公公死后,几个技术精英和销售骨干离职,公司原来的行业领先的成套设备业务,订单不断减少,生产和技术升级面临困境。王春玲不了解这些技术,自己更没有客户资源,而掌握和能吃透技术、有可能继续搞技术创新的裴元海、裴文海兄弟,现在已无心配合裴文勇的工作,其他的技术工人和销售人员又很难撑起这部分精密制造工艺要求的核心业务。
云峰机械公司好不容易接下的一个成套设备订单,一部发往江苏的包装机械设备因为故障率太高,在合同约定的设备试用期被要求退货!订货方还要求对耽误生产的损失让云峰公司来承担。幸亏得裴文海出面给在苏州一家机械设备制造厂家做技术工程师的曹光荣打了几次电话,曹光荣念及公司旧情,请假放下自己的工作,带领云峰公司的技术人员去设备使用厂家做了细致检测,找到了问题的原因,更换了好几个核心配件和部分零件之后设备才能正常使用。云峰公司这边又给对方承担了一大笔耽误生产损失的费用,承诺设备使用期全部免费包修,之后对方才作罢。这次退货风波却让云峰公司的技术声誉受到很大影响,成套设备业务订单锐减。
但王春玲并没有失去信心。别人能做的,她相信自己也一定可以做好,别人能干成的事,她也一定能干得更好!虽不能让云峰机械公司恢复当年的辉煌,也决不能在她手里让这个公司倒下!
王春玲搞不懂复杂的机械技术,而最不赚钱的机械零配件加工业务,却还可以将公司支撑下来。
“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吧。机械零配件加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按规格要求对原材料毛坯进行镗、刨、钻、铣,加工、检验、装箱交货,一看就懂,我就能管理得好,就一步步地来吧。”王春玲心里还是很有底气。她还出高薪外聘了一个原来在刘世龙公司做技术员的工程师来公司指导技术业务。
当她巡视整个公司,走到职工食堂和食堂后面时,王春玲只是望了望那个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这个房子已经又变成储藏杂物的房间。现在的伙夫是在当地的侯家庙村招工来的40多岁的妇女燕小芹,一个有两个大学生儿子的妈妈,为给自己的儿子补贴学费生活费来公司做饭。她来公司做饭的时候就明确地说自己不需要在公司住宿,自己骑自行车上下班。王春玲让公司改善了工人的伙食标准,给职工食堂更多补贴。
王春玲没有设自己的专门办公室,除了在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指挥裴文勇办公,另一半时间自己安排在公司办公楼一楼的行政办公室,和后勤、出纳人员一起办公。虽然都是以前每天都见的老熟人,她进了办公却让这些人老大不自在。王春玲并没有在意,她知道,所有人都要适应她,也必须适应她!虽然她不是总经理,但是,谁都应该知道,这公司现在的董事长、总经理是裴文勇,而她,不仅是总经理的夫人,还是“协助”总经理工作的总经理助理。虽然,她不能指挥裴元海、裴文海两个人,除了不懂的技术业务之外,王春玲替总经理发声指挥管理,管财务、管后勤、管采购,还做销售。
有一次王春玲准备进办公室门的时候听到裴红芳和侯玲玲小声说道“这个丑婆娘......”当她一进门,这两个人马上就不敢说话了。王春玲冷冷地看了看她两个人,她俩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她心里明白裴红芳和侯玲玲说的“丑婆娘”是说她王春玲,而她没有发作,只是故意“哼”了一声,心里说:“走着瞧吧,这个丑婆娘,将会决定你们的饭碗!”
王春玲让裴文勇将公司办公楼的几个房间原来的木门换上镶着大片钢化玻璃的新门,所有的办公人员行动几乎都能被监督。财务室按照她的要求改造后,杨本善虽然还是会计,却再不能像从前一样邋遢慵懒,财务室内必须整洁,吸烟不能有烟蒂、烟灰落在地上,账务资料必须齐整。要是做好,每月有奖励;做得不好,王春玲每发现一次就会把他当面冷嘲热讽一通,让他颜面扫地。出纳员裴红芳被公司出费用派到西安的财会学校培训两个月,毕业回来要配合杨本善将会计业务认真执行电算化操作。打字员侯玲玲因为一次重要文件打字错误被解雇,取而代之的是王春玲由县劳动局就业服务中心招聘来的两个大专毕业生,一个做出纳员,一个做文秘。
自从裴文勇当上总经理之后,云峰机械公司里许多额外的开支,都是来自于裴云峰存放在家里保险柜里的现金。裴云峰死后,他在家里有一个秘密的保险柜,密码谁也不知道,王春玲让裴文勇找人秘密打开了保险柜,里面有四十六万元现金。这笔钱,王春玲让裴文勇保密着。裴文勇没有动用过这些钱,而王春玲很快拿出一部分来花到公司的内外修整和重要员工的红包激励上。这些账,都让裴文勇谎称是他夫妇借下的钱给公司花。
生产的各个环节、销售的各种营销手段,王春玲都想掌握。她甚至于中午不回家吃饭,为了节省时间投入工作,她经常和工人们在公司食堂一起吃饭,周末也不休假,她还主动带着厚礼去目前梓西县最成功的玉成机械公司拜访何联玉,向他请教机械公司的管理经验。何联玉对云峰机械公司新的实际管理人很感兴趣,叫王春玲“小王”、“侄女”,让她不要叫自己“何总”,就叫“何叔叔”,把机械公司的经营管理经验,向王春玲讲了一大堆。这些经验,王春玲能不能听得懂,他可不管。不过,他也看得出王春玲是个精明人。
云峰公司主业是各种包装、印刷的成套设备生产,而现在的主要经营收入是靠着给西安的两家国有大企业加工零配件来实现。靠着云峰公司原来已经打下的技术基础和享有的外部声誉,却还能够接到一些成套机械设备的订单。
云峰机械公司业务还在持续衰减,因为王春玲执行管理严肃认真、精打细算,公司还在盈利着。
四十九
杜强一直躲在西安,不敢和任何熟人联系。他烟抽得很凶。那个大事件过后,他才后悔自己一时脑子过热做得太对不起裴小芙!他竟然一时冲动发狠指使手下弟兄糟践了她。想起小芙,他就心痛,甚至把自己的头向墙上撞,撞到脑袋嗡嗡作响,撞到流血!
杜强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裴家在梓西县富甲一方,小芙是裴家的千金大小姐,而自己靠拳头打拼,如同草莽,虽然刚刚为自己在梓西县扎下跟争得了一席之地,但他的身份无论如何是入不了裴家人法眼的,想必他俩的关系让小芙也在家人面前难以启齿,裴小芙才会听她爸爸的话舍弃自己去和别人谈对象!况且,他并没有听到小芙对他说要离开他,要去和别人好!不管如何,他们两个人曾经那么真切地相恋过,裴小芙可能有她自己的苦衷,也可能是她还在爱着他,却不敢向她父亲坦白他俩的感情,也不敢违抗父命才和别人见面吃饭,小芙为了工作考试可能真的很忙!
裴小芙这个令他为之咬牙奋斗的初恋,为得到她,他才那么拼命,却又因为自己的一时脑子发热毁了她!毁了他精心呵护了多年的感情!“真对不住她!”对于一个女人,就是走不到一起了,放弃了又如何!赚钱才是他最上心的,只要能狠狠地赚钱,其他的都能舍弃!他还有暴富的目标,也正在一步步实现着,现在可都完了!
很快杜强就不再继续后悔了:“我报复了!本来我对小芙是认真用心的,我打拼赚钱还不是为了体面地从裴家迎娶小芙,谁让裴元海仗着财大气粗硬是要拆散我和小芙的恋情,我回梓西打拼下的所有钱财现在都没有了,三个小兄弟也坐牢了。扯平了!”
他继续想:“现在裴元海还在到处找我要拼命,而我还要花一大笔钱让三个弟兄由牢里出来,他们一天出不来,就还得照顾他们家里的生活花费。还得找路子好好弄钱!”现在,杜强又一次只剩下两个拳头来开路了。他玩消失躲过一阵子风头。可梓西县是回不去了,在西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能藏得下。杜强不得不又去找当年的老板找活干。杜强的拳头硬、脑子活,他比以前更加心狠手辣,虽然城里比自己厉害心黑的人多得是,还得让他多长眼,可为了钱,杜强已经丧失人性,更加狠下去、恶下去,只要能搞到钱,还管什么天理道德!
杜强还拜了老板的太太做“干妈”以拉拢和老板的关系。也通过他为老板做的几件事情让老板对他更信任。一次老板被仇家的人围住要砍断他的脚筋,随身的杜强手疾眼快干翻了几个仇家的打手,一把把老板塞进车里让老板逃走。随后杜强带人砸了仇家的场子,强抢了仇家的地盘。
很快,老板给他指了一条来钱快的道。
彼时,大城市的房地产开发和各种基建项目已经越发迅猛地发展起来。一项不需要多少资本的新兴暴富行业应时而生。砂石运送、土方和建筑垃圾外运这些暴利行业不是谁想做就可以做的,做这些事的人,都是有地盘势力的狠人。杜强却说干就干,有老板撑腰铺路,靠拳头比恶斗狠,敢持棍棒砍刀弄事端,就能占领这些行业的地盘。
还有一个不是一般人随便可以干的行业——拆迁,更是暴利。干这活,不光要人狠拳头硬,还要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甜言蜜语、威逼利诱,凶狠毒辣,说打就打、说拆就拆,都随时现场解决。干这个,杜强可算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他迅速地在这个行业中干出了自己的风格,给他的老板赢得了不少拆迁的地盘,还成为老板公司的股东。
裴小芙的情绪慢慢的安定下来,可以走出自己的房间门,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发呆,或者面无表情地告诉保姆周霞阿姨菜咸了或者汤淡了。但是,她还是一直不愿意和任何人好好地坐下来说话,包括她的爸爸。只要是裴元海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她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去。裴元海很烦恼,又很无奈,但是在小芙面前,自己不能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没有处理好女儿恋爱的事情,才让小芙受到摧残,他心里倍感欠疚,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女儿赶快恢复身心健康就好。
自从那桩案子传出,高家再没有来提过亲事,高选民也再没有找过裴元海来聊天下棋。高咏华工作的情况,高选民是了解的,儿子上班才三年时间,却由东流镇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转到农办副主任主持农办工作的岗位上。久在职场的高选民认为儿子高咏华是个有才干有仕途的人,儿子和裴小芙谈对象的事不能再继续下去,要不,和一个被轮奸的女子处对象结婚,儿子会被周围人瞧不起而影响前途,那可不合算。
这些道理他讲给儿子,高咏华自然明白,也就再没想过和裴小芙继续。高选民现在处在闲职,快到退休年龄,他住在县城,因为儿女婚姻大事上食言,高选民也就再不去太平镇找裴元海。
裴小芙因为长时间心里没有恢复平静、不出家门,也已经错过了事业单位招聘考试的机会。
林娇月把自己精心炖的汤给小芙送来,小芙可以喝一点,小芙也可以和二娘聊聊天说说话了。
一天中午过后,看着裴小芙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午休,裴元海和裴文海坐在客厅里说话。裴元海对着弟弟倾诉,哀叹是自己害了女儿,不该私下里安排程宝军去找关系鼓动政府公安突击查封杜强的采石场和茶社,激怒杜强这个畜生。在楼上的裴小芙并没有睡着,她听下了爸爸和二爸的谈话。
“没有人可以信赖!”对所有最亲近的人都失望了的感觉瞬间又向她袭来!
猛地,裴小芙又嚎然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惊得楼下的裴元海和裴文海都霍地站了起来。安慰,对小芙又不起作用了。
五十
裴小芙断然拒绝裴元海和裴文海让她去做心里治疗的劝说,表示自己还没那么脆弱。“一切会好过来的,我只是需要时间。”裴小芙谁也不看,目光呆滞地说。而她在房间里发呆的时间却更长了,更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
九月的一天,保姆周霞在楼下喊小芙接听电话,裴小芙回答说她不想接。周霞说:“小芙,是你大学的同学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他是一个在新疆工作的同学。”
“在新疆......?”裴小芙在心里念着,告诉林阿姨她下来接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裴小芙在大学的一个同班男同学,叫魏文彬。在裴小芙的印象里,魏文彬是个瘦瘦矮矮的、平时腼腆而且斯斯文文、戴着黑框近视眼镜的男生。他家在甘肃陇东一个县的农村。大学时,魏文彬不太爱说话,却是对裴小芙倾慕的男生之一。男同学们在宿舍里争论班里、系里那个女生最漂亮的时候,魏文彬就认为裴小芙是整个系里最漂亮最值得追求的女生,而且一直这么坚持。在宿舍里说这样的话,自然舍友会拿他的话来激他,问他敢不敢向裴小芙表白。尽管其他同学激将、冷嘲热讽,他还是没有勇气和信心向裴小芙表达倾慕之情,只是在班里尽可能找裴小芙讨论课程里的问题、在学生食堂吃饭的时候坐到她的对面和她一本正经地聊聊天。班里、系里有好几个英俊的男生追求过裴小芙,裴小芙怎么会看上其貌不扬的他。但大家都发现裴小芙对大学校园里所有想追求她的男生都不感兴趣,她对这些男生的热烈追求行动都是漠视的。不管对方有多帅、有多想方设法的讨好她,越是大胆向她表白的男生越是被她无情地拒绝。这些男生讨论说:“裴小芙要么是铁石心肠,不近男色;要么是暗度陈仓,心有所属;抑或是心气太高,大学里这群土狗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魏文彬因为自己长得不帅,家境又不好,就一直没有勇气追求裴小芙,而只是在心里欣赏她的美丽。那些嘲讽魏文彬赞美裴小芙却又不敢向她表白的话题也传入过裴小芙的耳朵,裴小芙也是一视同仁地冷静和这个同学相处,和每一个班里的同学相处一样平淡。魏文彬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裴小芙,直到大学毕业后去新疆参加工作,还是念念不忘她。
电话里,魏文彬告诉裴小芙,是按照班里的毕业联系册上每个同学留的联系电话打给她的,不想真的是裴小芙家里的电话。魏文彬说自己没有什么好的平台去找工作,毕业前,在西安一个大型大学生招聘会上看到新疆玛城油田的招聘台,就去询问并填写了报名表。虽然他也尝试了几个其它地方单位、企业的招聘,却第一时间就很快收到这家单位的录用通知。因为他父母已经离世,有一个哥哥已成家,自己没有多少牵挂,他没有犹豫就来新疆工作了。现在是周末,还在单位值班的他想起毕业前的同学来,就给自己思念的同学打电话联系慰问一下。他说单位这个电话在周末的时候可以私用,只要做好登记不超时。
隔着电话,魏文彬没有了往日在大学时的腼腆,而显得格外热情。裴小芙听着,一开始只是“哦,哦”的回应着,被魏文彬问到她工作的情况,也只是淡淡地说:“我工作还没有找好呢。”小芙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眼睛看着挂在旁边墙上的中国地图,目光由地图上的西安向左移到新疆,寻找玛城的位置。她终于问魏文彬:“你在新疆工作,怎么样?玛城,那儿怎么样?”
电话那端,魏文彬更加热情地打开了话匣子。
一周之后,裴小芙收到一封来自新疆的信,是魏文彬写给她的。除了向裴小芙问好,魏文彬在信中热情洋溢地描绘了他所工作的地方:
离西安西去三千公里之外的新疆玛城,是一座石油城,坐火车来这里需要几天几夜的时间。在这里,有无边的戈壁荒漠、零星的草原、丛丛而生的沙柳、挺拔的白杨。城市干净整洁,宽阔舒展的公路穿梭着忙碌的运输车队。魏文彬上班的地方周围,从布尔津一直向南到奎屯、石河子,有着绵延上百公里、一望无边遍野的被称作“磕头机”的采油机械,整日整夜聒噪地工作着,打出的现代生产生活离不开的石油。这里虽靠近祖国西部边陲,却有着工业重镇的勃勃生机;玛城虽然是石油之城,却有湛蓝的天空;气候虽然干燥,奇特的却是在中国有着来自大西洋、北冰洋的湿润气流也偶尔可以到达的地方。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形成的石油工人团队,他们不问出身、热情工作,没有隔阂、融洽和睦。这里曾经遭遇了一场大火,令整个城市悲伤过,但是现在整个城市又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和希望,城市建设也快步前进。“我的工作尽管有些单调,我们却有丰富的业余活动。在周末,大家可以到工人俱乐部去看电影、参加体育和文艺活动,还可以去郊外野餐。这座城市郊外还有些特别的地方,满地都是晶莹剔透的玉石。还有,这里竟是恐龙的故乡。我要感受寂寞,就到红崖林立的戈壁滩看落日;要感受热情,就到石油工人的俱乐部来参加合唱......”
信的最后,魏文彬写到:“大学四年,你我虽是同班同学,而你如碧波中央的一朵白莲花,我只能远远地欣赏。现在毕业了,我已经来到这和你相隔几千里的地方工作。小芙同学,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来这里玩吧,我给你做导游;或者如果你愿意,可以来这里工作。这里美丽如神话,这里有一个思念你的同学!”
对于信中所描述的美好,并没有打动裴小芙,却是其中某些文字唤起了她的心情。裴小芙知道,大学时期,魏文彬是对自己一直很有好感的男生,可她却没有在意过这个其貌不扬的同班男生,现在,她却在回想他的容貌。
“那个几千里之外,有草原、胡杨、戈壁荒漠的地方,不一样的、大西洋北冰洋气流都可以到的地方,那么遥远,而生机勃勃,寂寞而热情?”
“三千公里外!从来没有走进过我视线的地方,我可以去吗?”她在问自己。
“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吗?遥远?那就去那里吧!”裴小芙看过好几次信,按照信上留下的电话号码,拨通了魏文彬的电话。
她,想远走。
裴小芙问魏文彬,他们油田还招聘吗,她也想应聘去玛城工作。魏文彬有些不相信,他停了一会儿,才电话里问裴小芙:“你确定吗?你确定要来玛城油田工作?”
裴小芙确定的回答:“是的,我确定。”
向新疆发去自己的简历档案,裴小芙等着魏文彬通知她工作应聘的消息。魏文彬给裴小芙帮忙,向玛城油田管理局人事部门推荐自己的同班同学来应聘。
“运气很好,正好我们油田管理局正要招一批人,你的学历和专业也正好符合一个新组建部门的办公室岗位工作要求,局里想要录用你,我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魏文彬很兴奋地在电话里说。
“不过,你一定要考虑好再答复你来不来。毕竟,这不是让你‘孔雀东南飞’,而是让你到祖国遥远的最西部!我喜欢这里,不等于你也会喜欢。”魏文彬心里虽然强烈希望裴小芙能到他的城市来,却还是提醒裴小芙再考虑。他想到自己在给裴小芙写的信最后一句话:“这里有一个思念你的同学”是不是妥当?自己竟然会在参加工作之后还这么大胆地表达对一个大学女同学的好感!他本来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联系裴小芙吧!索性就奔放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却没有想到,裴小芙竟然想到新疆来工作!
“遥远,不正好嘛!”裴小芙心里想,就脱口而出:“没什么,工作本身就是来为自己安身立命的,再说,我也没想过东南飞,你就给你们局里报告,我来!”
联系好了的具体工作单位,裴小芙做好了离家的决定。
裴小芙开始整理自己要带走的行李。她下楼来到裴元海面前,看着自己的爸爸。
她熟悉的父亲,现在,裴小芙和他却有一种强迫性的距离感。
女儿下楼来到他跟前,裴元海还有些不知所措,小芙好长时间没有到他跟前来了。他想问小芙需要什么。没等裴元海开口,裴小芙没有表情地说:“爸爸,我想出去,到外地去。”
裴元海心里有些激动,女儿终于愿意走出家门,这是个好开端!“好呀!小芙,应该出去好好散散心,好好玩一下!不要老闷在家里。”
“我不是到门外面去,是出远门。”女儿低着头说。
“哦,挺好,孩子,去旅游挺好的!小芙……爸爸陪你一起去吗?我们可以去海南、云南、北京......哦,或者,你想去哪里呢?”裴元海激动地问。
“不用!爸爸,我一个人吧。”小芙拒绝爸爸和她同行。
裴元海给小芙一沓十万元现金,让她去存到她的银行卡上,希望女儿能舒心地玩好。而裴小芙坚持只要了五千块钱。裴元海觉得女儿不会走太远,也就有些放心了。在裴元海不在家的时候,裴小芙用电话订好了去新疆的火车票。
五十一
国庆节后,一连下了一周的秋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十月十一日,裴元海去县城收房租。裴小芙留下一张纸条给爸爸,离开了自己的家:
“爸爸,我在新疆玛城联系好工作单位了,是玛城油田管理局,现在就去报到。我将在那里工作和生活。我这样走,只是不想让你对我再操心太多。爸爸,您多保重。
勿念。女.小芙”
坐上西行的列车,裴小芙一路沉默着,默默地望着车窗外。即使黑夜来临,也在默默望着窗外,直到火车内的灯亮了,看不见窗外任何东西,她才肯休息。
她一路看着渐渐退去的关中平原,火车向西穿过一个个秦岭隧道,绿色在车窗外渐渐褪去,河西走廊两边远处灰白色、光秃秃的山峦连绵着,近处隔会儿呈现着三三两两生长翘直的白杨、低矮的房舍、懒洋洋的牛羊,渐入眼帘的望不到边的戈壁、荒漠,在提示着她已经越行越远。来到新疆,她,更平静了。
一路向西,裴小芙只希望远离自己的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