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烟雾沉沉。
丁风安归臣只好又一起停步。
四根竹竿方方正正地在烟雾中缓慢移动。
丁风瞳孔收缩,安归臣皱眉。
很久快他们就看出,那四根竹竿其实竟是椅子脚。
一张非常高的竹椅正破开烟雾移向他们。
椅子上盘膝坐着个矮子,面孔俊白,长发蓬乱,耳大垂肩并随着竹椅的移动而呼呼扇风,鲜红的厚嘴唇穿孔,悬挂了一圈宝光灿烂的珠链,双臂平伸,手掌也如芭蕉叶般大,每根手指上都戴着枚碧幽幽的扳指,脚不穿鞋,脚板非常厚,像两块花岗石。
他的身体任何部分都比常人要大很多,唯独一双眼睛比鱼眼还小还呆板,缺乏光彩。
他虽然特别矮,但竹椅却特别高,他坐在竹椅上俯看丁风安归臣,就像帝王在龙座上俯看满朝臣子,真是说不出地傲慢威风。
过了半晌,他才自报家门:“好让两位知道,黄海翔龙岛岛主就是在下的师傅,在下出道十年,没做多少引以为豪的大事,只在江湖赚得个比较响的绰号叫赤足鬼童。”
安归臣冷笑:“这绰号从未听闻,不知你身怀哪些能与这绰号一样吓人的武功?”
“哼!”赤足鬼童讥诮地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鄙人姓安名归臣,乃本城一个小小的捕头而已。”
赤足鬼童虽傲,幸好还有点见识,听他道出真名实姓,立刻就表情变了,声调也激动起来:“你就是被誉为继乔寒之后近百年来的又一位旷世神捕?据说前年震动了整个关东地界的狐仙事件,你半月有余就将其轻松破解?”
安归臣抱拳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无论如何,在今天的江湖上,依旧是鬼童你更混得开些。我只不过闲着无聊破几个小案子,最终也须看朝官们的脸色。”
赤足鬼童惊疑道:“有你在,难怪我的阵法失败。”
安归臣摇手道:“你错了,你的阵法失败并非因为我。”
赤足鬼童瞪眼道:“并非因为你,还能是因为他?他又是何许人物,竟比你更聪明?”
丁风沉默不动,面不改色。
安归臣无奈地继续摇手:“实不相瞒,这次真的全靠他。”
赤足鬼童瞪着丁风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丁风冷冷道:“无须告诉你。”
赤足鬼童脸色变了,怒道:“好大的架子!”
丁风声音仍冷若冰霜:“像你这种注定该死的人,我有什么必要对你多费口舌,让你知道太多?”
赤足鬼童愕然半晌竟哈哈大笑:“好,够狂妄,老子生来就喜欢和狂妄的人较量。”
丁风嘴重新闭紧,他的话刚说完,笑声还没完,丁风已拔剑出鞘,挥剑劈向一根离得最近的椅子脚。
但丁风的剑去势汹汹,怎料椅子脚竟猛地凌空抬起来转个圈就已轻巧避开。
这椅子非常高,周围又全是差不多高的茂密竹丛,可供回旋的空间极窄。
要想在这里提起四根椅子脚并自如地凌空转圈,需要多么深湛浑厚的内力?需要多么艰苦漫长的磨练才可达到这种简直已算不可思议的内力火候?
丁风一剑落空,明显也对赤足鬼童的闪避之法始料未及,表情也终于透着惊骇,脚下打滑,险些跌倒。
而当椅子脚重新稳稳落地时,赤足鬼童的大笑声仍响彻整片竹林。
安归臣也早已因之瞠目结舌。
赤足鬼童笑道:“我还提醒你们一句,我的脚已和椅子脚完美地合为一体,但我最绝的武功在手上。”
他温柔平静地慢慢伸出手,手心发着阴森寒冷的乌光。
他嘴角含笑,十指上的十枚扳指就闪电般滑下来,又急又快地击向丁风安归臣身体的十处致命要害。
丁风刚刚握紧剑柄准备再次举起剑锋,一枚扳指已笔直打在剑锋上,劲道极其迅猛凌厉,剑锋巨震,丁风虎口发麻微痛,下意识地松开了剑柄,剑铿然落地。
安归臣也准备拔刀,大半截刀锋已出鞘,一枚扳指精确无比地打过来,他的手也再拿不稳刀柄。
他们的刀剑都落了地,十枚扳指却锐响着纷纷中途折回,好好地套进他的手指上。
丁风皱眉道:“你为何要半路收招?”
安归臣也疑惑道:“如果不收招,那十枚扳指皆能命中目标,我们或许就此呜呼哀哉了。”
赤足鬼童竟表情严肃:“我如果任凭扳指打出去,就此呜呼哀哉的人恐怕该是我。”
丁风安归臣惊得面面相觑,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赤足鬼童叹道:“因为我突然看出了,使剑的那位阁下,最绝的武功也并不在剑,而在手上。”
丁风突地笑了:“你知道我是谁了?”
赤足鬼童道:“阁下就是当今拳法第一的铁拳将军,刚才剑落地,确实是被我的扳指打中剑锋所致,但那样你拳头发挥起来就更无障碍了。”
丁风道:“你以为我的剑落地,我就肯定会用一双铁拳直击椅子脚?”
赤足鬼童点头:“你的一双铁拳曾经连侯府门外的石狮子都能瞬间击得粉碎,更何况是竹竿做的椅子脚。”
丁风道:“你可以再运起内功,施展高抬椅子脚的闪避之法。”
赤足鬼童摇头:“我扳指上的武功虽绝,怎奈须全神贯注,根本没余力去做别的。”
丁风冷笑:“这样说来,你如果不收招,就此呜呼哀哉的人确实该是你。”
赤足鬼童道:“现在你的剑掉了,我再出招,扳指就是直接冲着你的手来。”
丁风道:“刚才你也可以的,不打剑锋而打我手腕,那样我的拳头再硬,也捏不成形。”
赤足鬼童叹道:“我承认刚才出手过急,未能考虑周到。”
丁风道:“很好。”
赤足鬼童道:“什么很好?”
丁风道:“这番对话给了我充足的时间考虑周到。”
赤足鬼童惊愕:“你的意思是……”
丁风微笑:“不错,轮到我出手了!”
他猛地纵身跃起在半空,双脚斜斜点在一根椅子脚上,交替借力,迅速地窜到与赤足鬼童面对面的高度。
赤足鬼童表情大变,但反应依旧敏捷,手掌翻过,十枚扳指又纷纷射出。
丁风却并不打算闪避,直接握拳去打迎面袭来的扳指。
扑扑扑地接连声响,十枚扳指打中拳头如同苍蝇撞铁墙,根本没给拳头造成任何伤害,反倒自身都撞得残损破碎。
丁风望了望自己的拳头笑道:“不知你的绰号是怎么得到的,反正我的拳头是绝对如传闻中一般坚不可摧。”
赤足鬼童整个人已彻底慌了,却想不到安归臣已从他背后爬上来,也握拳朝他脑门就是狠狠一击。
他毫无防备,竟被打晕了,晕晕乎乎地站起来转两个小圈,转到椅子边缘,像中箭的麻雀般摔了下去。
安归臣学着丁风的样也望了望自己的拳头笑道:“我这拳头虽然不比丁兄的硬,但要把人打晕,还是特别容易的。”
两人纵身跳下,稳稳落地,丁风不屑地瞥了安归臣一眼道:“谁叫你学我的?”
安归臣似有满腹委屈:“我出手助你尽快解决他,你居然还埋怨。”
丁风道:“助我可以,但背后耍花招,实在也太卑鄙了,半点神捕的风度都没有。”
安归臣理直气壮:“这哪里叫卑鄙,这明明是机智。”
丁风不禁出了冷汗道:“罢了,他既已现身,想必竹林里再无陷阱机关,我们赶紧冲出竹林,去找到陆元奇和独狼。”
安归臣立刻恢复严肃:“好。”
正说着,背后一阵响动,他们警惕地回头,只见不远处正晃过一片旗影。
旗影再晃了晃,他们才看清旗面上有个大大的“柳”字。
他们同时激动起来叫道:“援兵终于到了,看来那人确实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