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日后的一天,张校长对向河渠说:“水泥厂褚厂长打来电话,说轻信了你的话,后悔不该办这个联营厂。”
向河渠问:“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张校长说:“褚厂长说他一直以为你办事精细,没想到这么没把握,至今还没能成功上马。”
向河渠再问:“你也是这样看的?”
张校长说:“历史地看过去你并不莽撞,我不认同他的看法,但又不怎么了解内情,也就没法为你辩解。”
向河渠说:“说到后悔我也有些后悔。其实你该看出我选错了合作的对象。褚国柱和水泥厂一班人从来没把我们当作合作伙伴,只是在利用。”接着向河渠列举了一些有的是张校长知道或者是亲历的,有的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确实让我悔不当初的事情不止一桩:在联营协议条款中原本写有“水泥厂负有生产管理义务”“沿江厂负有技术管理义务”的,打印后的正式文稿中只剩下沿江厂的技术管理义务,生产管理 义务由谁来承担呢?追问时钱厂长说“不小心漏掉了。没什么要紧的,协议上没写要你们承担生产管理义务。放心吧,工人是我们的,生产厂长是我们的,你担什么心,你同褚厂长从小一齐长大,还怕他会算计你?”那时就应当看出水泥厂的用心而停下联营的脚步,重新审视这一决策。
五月十八到十九日,双方就董事会章程和承包协议进行讨论中发生的事就更暴露出水泥厂一方的用心了。首先是与会人员的组成。按协议规定董事会由双方法人代表和有关人员各一人共四人组成,开会时水泥厂却在褚国柱、钱厂长外又多了个工会印主 席。
没等沿江方提问,钱厂长说是来记录的。记录会议决议倒也无可非议,问题在于这位印主 席他不但有手可以记录,还有嘴可以说话,参与发言。这样讨论的双方就变成二对三,这还不要紧,向河渠在说理方面不怕对方人多,关键在于这位印主 席在记录上做文章。向河渠提出的“单方终止协议,必须赔偿对方损失。”褚、钱二人也认可了,印主 席就是不肯写上。
向河渠问:“印主 席,你不同意写这一条,是不是打算有朝一日摔开我们自己干啊。”印主 席矢口否认说:“别误会,你跟褚厂长是从小长大的朋友,这怎么可能呢?”钱厂长说“说起来呢,老印说的也对,你老向是凭本事赚钱,我们决不会眼红的。”褚国柱不高兴地说:“行啦,行啦,河渠,有我在,会终止合同吗?这么不相信人非要写上这么一条?”
话说到这儿,向河渠倒不好坚持了。
印主 席认为在董事会章程里应写上“董事长有拍板决定权”这一条时, 钱厂长 觉得有道理,他说的是“不管哪家公司的董事长都是有拍板权的。”向河渠说:”钱厂长说的没错,一般来说公司董事长是拥有拍板决定权的,这一来联营厂已不是双方平等、联合经营的实体,而是属于水泥厂领导的、沿江厂投靠的企业了。行,才在讨论章程,就一切由你们说了算,将来我们说的还有用吗?反正是你们说了算,索性全由你们办,我方退出。单方终止呢,横竖也不赔偿,沿江厂不参加了。”
钱厂长桌子一拍站起来说:“这是什么话,亏你还是褚厂长的朋友。”向河渠坐着没动说:“你在跟谁发态度?一切都要你说了算,我方提出的条款你们不肯写,你方提出的条款非要通过,象这样下去还能合作得下去吗?”钱厂长气呼呼地出去了,褚国柱也跟着跑出去。只听得褚国柱在高喉咙大嗓门地发火,至于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姓印的也跟着跑了出去。
建材公司的顾书 记说:“向厂长有话好商量,怎么说起退出来了呢?”向河渠说:“顾书 记,这只产品我厂原本无力经营,起初水泥厂有意接产时, 我厂只想对水泥厂提供技术和供销服务,没有联营的打算。后经他们劝说才联营的,现在却又要事事依从他们 ,完全不顾及我们,您是活菩萨,一切都听见了,象这样下去还叫平等合作吗?”张校长说:“顾书 记,他们是不是有点大厂沙文主义呀,总不会是事理不清吧?”
正说间,三人都进来了,顾书 记说:“行啦,褚厂长,向厂长既是与你从小长大的朋友,就不要象人家一样搞董事长说了算吧,都商量着办。当然了,商量着办嘛,也总得有个宣布决定的呀,可写上董事会遵循民 主集中制的原则办事。”
讨论业务费和超价奖时,水泥厂只同意按销售额的百分之一点五计业务费,还包括差旅费在内,超价奖则不予考虑。向河渠说:“你们大厂一切都有国家计划保障。”钱厂长说:”不都这样,有相当部分也要靠自己去争取。”向河渠说:“即便这样,你们还有部分依靠,我们乡镇企业则全部都是属鸡的,必须找食吃。业务费和超价奖是乡镇企业赖以拓宽供销渠道的两大武器,假如连差旅费在内只不过是按百分之一点五计算的话,我这个供销义务就没法承担。坦率地说一句,没想到同大厂合作这么艰难,也怪我没这方面的经验,在确定联营前没将这些乡镇企业通行的办法、规定跟你们商量好。再说一遍,百分之一点五我就得贴钱去供去销。”
“你们乡办厂是多少?”顾书 记处问。张校长说:“别的厂我不了解,我们沿江厂卖一吨片碱,按三千一吨计算,好象是一百块; 购一吨液碱,计内二十块,计外的三十,业余的五十块,是这样的吧,向厂长 ?”向河渠说:“是的。乡办厂业务费不包括差旅费,包括差旅费没人跑。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跑出去就笃定能买到卖掉,不包差旅费,最多就是白跑,没钱赚;包差旅费就可能修锅匠抓泡灰——倒贴,哪个肯干这傻事?”
“你要多少 ?”印主 席问。“不低于百分之三。”向河渠回答。“太高了。”钱厂长说。“我看这样,不包括差旅费按百分之二点七五计算。”张校长说。“向厂长,就按张校长说的办吧,褚厂长、钱厂长 ,怎么 样?”顾书 记问。顾书 记开了口,水泥厂的人自然无话好说,向河渠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而超价奖呢,就没能通过。
董事会多出个有实权的记录员。管委会将来名义上是四人,那位会计难道开会时不参加?岂不是管委会又形成三比二的不利格局?
经委的批复也为将来轧话埋下定时炸弹。首先标题《关于同意临城水泥厂增挂“临江县金城化工厂”厂牌的批复》,说的是:“鉴于你厂化工项目已投入生产,不属于固定资产投入,为便于对外结算,同意增挂金城化工厂厂牌。”向河渠拿着这一批复去找褚国柱。
“褚厂长,”过去来找褚国柱他都直呼其名的,张井芳提醒后就尽量改为官称了。井芳是在一次发现叫名字时,见褚国柱脸色有变以后提醒的。
其实并不奇怪,就如鲁迅先生所说的某些人是一阔脸就变的。当年陈胜儿时的玩伴在陈胜称王后还敢叫他的名姓,于是就砍了这位玩伴的脑袋。今天的褚国柱已不是儿时的“国柱”、文 革时的战友,甚至不是联营协议莶订前的老同学老朋友了,种种迹象表明已将他看着是投奔而来的部下了。向河渠为自己的幼稚和无知而感到悲哀,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顺从,虽则开始不怎么习惯,但还总是尽量避免出错,比如今天他就叫得很自然。
“褚厂长,这批复与我们的联营协议不符合呀,你看——”他指着那“增挂”那“便于对外结算”的字样说“从这批复上看联营厂就是水泥厂的一个车间,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是不是联营厂,免税有困难;第二是改变了厂的性质。厂的性质一改变,将来是轧话的隐患。”
“向厂长,我看你有些多心了。”钱厂长走过来说,“批文嘛,只是为了早日办到执照早刻公章早列帐户,也便于你们办事。批文只是个虚的,一切都按商量好了的办。”
“钱厂长,我想为了不致让褚厂长将来为难,还是按这批文办好,我呢,还是按照年前说的,提供技术----”没等向河渠说完,褚国柱就打断话头说:“瞎说什么哪,你就是多心,现在产品已经出来了,有点弯路,还算正常,你又为这些多心。钱厂长说得不错,一切朝前看, 不要瞎想。”
向河渠知道褚国柱是不肯让他搞什么技术服务的,那一来厂的利益自然大了,他暗藏在自己这一份里的不就没有了吗?眼看着脱水后的产品比产品说明书上的色泽还要好,只要解决了设备上的缺陷,生产就能上轨道,还能再生变故?
可是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能不让他担心吗?
听向河渠叙述他亲身经历的和亲目所见的事情,张校长说:“褚国柱和水泥厂固然是个问题,他们动机不纯,可眼下的现实是从试产到今天已快四个月了,还没有正式投产,这总怪不到人家吧?”
向河渠点点头说:“这一点我确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但是,嗐——,该怎么说呢?”他边回忆边将往事告诉给张校长。
“你是说真正用于投料试产的时间只有二十几天?”张校长惊讶地问。向河渠扳着手指说:“五月一号投料,出现漏气、溢缸,停下来检修,直到六月九号风机才装好。十号投料,搅拌机有毛病,改装,十六号再投料。二十一号发现收率很低,二十二号去研究所化验,是磷矿粉品位低,褚厂长决定高主 席去买品位高的矿粉,拖了一个多月高主 席没有去,只好由我方的老张去,八月九号矿粉到厂, 十一号投料到二十四号发现三个偏差。前前后后真正用于纠正偏差的时间才二十五天。假如说我的责任在于耗费了二十五天时间还没完成从小试到大生产过渡的任务,这一点我承认。可是在联营前我跟他们说过小试到批量生产要有个过渡的,他们应该有这个思想准备。”
“你说过需要多长时间了吗?”“没有,好象跟你说过。”“是的。你说过要有一两个月就应该可以,说是生产不复杂,调控也不困难。当时我就觉得你看问题有点简单,因此也提醒了几句。”“不错,你说的话我考虑过。你认为设备是土法上马的,工人是从没搞过化工的,还是与我不熟悉的,矿粉不是工厂生产的,成分不会与书上完全一致,变数很多 。你还说过要是一两个月不能正式投产怎么办?这些我都跟褚国柱谈过。”
“哦——?”“国柱当时说是你多虑了,他们不会小鸡肚肠的,别说一两个月,三四个月,就是时间再长点也不要紧,只要技术绝对真实可靠。技术,你是知道的,绝对没有问题。”
“我是相信你的,只是——”张校长微微摇头说,“我相信没有用,褚厂长那儿你怎样应对?”向河渠胸有成竹地说:“不要紧,应付得过去。”
向河渠真能应付得过去?
褚国柱听说向河渠到了,散会后来到小厂。他说:“真后悔办这个厂。总以为你办事精细,一向谨慎从事的,没想到这么莽,这么没把握,直到今天,四个月了还没上马。唉——,只盼你赶紧上马,能卖出个十吨二十吨的,哪怕以后不干了。要抓紧抓好,不要总是写呀画的了。”
向河渠也心情沉重的说: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尤其是听了张校长转告的话以后。
他说他仔细回忆了事情的经过,觉得至今没有能上马,主要责任不在自己的这一方。褚国柱有些恼火地问:“不在你,难道反而要我负主要责任?”
向河渠见褚国柱有些激动,就将为他泡的茶端到他面前 ,望着这位儿时的伙伴,苦笑笑说:“先别火,且先听我回忆回忆到临城以后的往事,再来看看主要责任在不在我?”褚国柱没有喝向河渠泡给他的茶,赌气似地说:“我倒要听听这么长时间没上马,你能把责任推给谁?”
向河渠没有针锋相对地反驳,而是拉开了回忆的闸门:他想起发现收率低去临城化轻公司找朱寿智请教三钠生产难关的解决办法。朱寿智的话让向河渠大吃一惊。说是用湿法生产磷酸再生产三钠会亏本。归来后进行仔细测算,按照已投入的原料计算,应产三钠七百五十公斤,为书上定额的百分之五十八,只能挣回原料和工资,这样看来确实会亏本。这一算将会把人吓死?是什么原因?是工艺有误?是五氧化二磷没有全部提取,还是原料含量不足?这一夜向河渠没睡好觉,凌晨三点多就起身检查、回忆,翻查记录,对比工艺,反复计算,想来想去,觉得没有做错什么,那么鬼出在哪里?先去通城化工研究所化验一下吧,于是去了通城化工研究所。
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恰逢顶头的风。这里产品还没能正式上马,那儿销路又成了问题。向河渠从研究所出来再去找化轻的张科长 。张科长提包挂在窗口旁边的钉子上,人不在。刘文明说下厂去了。下厂?哦——,喝酒去了。刘文明说:“向厂长知道吗?化工产品都在滑坡呢,我们经营的十几个产品没几个好的。”“三钠情况咋样?”“变成长线喽,库中压了二十吨呢。”
“啊——,”向河渠几乎叫出声来。又是当头一棒,真是“命乖运蹇缠未休”哇。不过清醒过后又一想销路不是最大的难题,只要湿法生产是可行的办法,它是个系列化的项目,凭自己前些时与各厂的联系,应当说自己比化轻公司在这方面还要有优势——经济杠杆的优势。公司在价格和好处费两方面是不如自己灵活的。现在的关键是湿法生产可行还是不可行?
下午化验提取的磷酸含量为百分之十一点三,结果表明制取的总酸量只是应生成量的百分之六十五,这就在很大程度上表明矿粉品位低,含五氧化二磷量小。其它数据要过两三天才能出来。
第二天就将化验的情况告诉褚国柱和联营厂的同志,建议购进品位高的矿粉。褚国柱与向河渠一齐去磷肥厂吴厂长家探讨能不能给品位高的矿粉。吴厂长说:“对不起褚厂长,不是我不给面子不肯支持兄弟厂。我们从锦屏购回的不同品位的矿粉因颗粒粗,回来后都是混起来磨的。单磨品位高的有困难。我们也想过生产磷酸,只是这种矿粉含氧化镁量高,不适宜。最好你们到湖北的黄梅去拿,矿粉含五氧化二磷百分之三十二以上,回来不用磨,杂质也少,我们算了一下,到厂价二百一十七块,连包装二百三十七,含水百分之十左右,挺合算的。假如你们想去,下月初我们去时可以通知你们一起去。”
回厂后褚国柱说钱由他负责,货由高主 席去买,向河渠在家就工艺问题着进一步的研究、改进。老高说:“向厂长负责供销的,矿粉应该由他去。”褚国柱说:“合同有规定,矿粉是由我厂负责的,不要推。”老高仍然不去,褚国柱火了,说:“本来这是属于你们厂内的事,我不想过问,但涉及到双方的约定,我不得不说。现在我以董事长的身份对你老高说,你去。事情就这么定了。”
六月二十六日向河渠去通城研究所看检测结果。不料矿粉的含量并不是标准的六至七折,而是九折,换句话说制酸工序的收率仅定额的百分之七十二,问题还出在工艺上。他立刻到研究所图书馆再去查。依着赵连瑞的关系,管理员任凭向河渠去翻。他查书中发现“剧烈搅拌”“浆式搅拌转速(圆桶)每秒四至六米”“泡沫要集中在漩涡中,以防止裹住矿粉颗粒,阻止反应进行”“温度七十到八十度”等内容,就一一记了下来。
六月二十四日褚国柱责成老高去买矿粉,直到八月四号老高也没去,无可奈何,只好由张井芳去。八月九日矿粉到家。五天可以购回的原料结果花去四十六天,延误了四十一天。
八月十一号开始投料,生产中有四个项目的测试,以调控生产过程,可是负责化验的明霞不肯配合。叫她测氧化钙含量,说是不好做,问为什么?说是缺喹啉。告诉她可以不用喹啉;问她缺什么设备设施,又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却说人家的方法不是这样做的,于是告诉她,如果感到人家的方法好,可以照人家的方法做,关键是要做。说了好久好久,才象骗唐僧似地哄得她明天来取样去做游离酸和氧化钙的测试,而对于产出和加进酸的含量,则连提也没敢提。要是惹得这位小公主一不高兴,什么也不做,岂不误事?
生产中发现磷酸的浓度是过去第一次洗脱液的一点二倍,仅从浓度上讲不是好兆头,叫明霞化验磷酸实际含量,她又不愿意,同高主 席说了,也没见效,追急了,说是缺试剂,说磷肥厂有,再跟高主 席讲,高主 席表示他陪明霞去磷肥厂先匀一些来,知道产地后再去买。不料一直拖到八月十八号才去,耽误了七八天。好不容易开始检测磷酸含量了,数据差距之大,让人吃惊,高低相差近三倍。按最高的计算与已生产的成品比,还不及已生成的一半,也就是说检测严重不准。
职工的指挥也是个问题。工人名义上是调到联营厂来了,水泥厂却仍然在记考勤。因工作时间的安排与水泥厂的上下班无法同步,在联营厂不是迟到,水泥厂却记迟到,并扣了几个人的工资,以致按工艺要求配料时却因水泥厂下班时间到了工人只好走,要不然下午来迟了又得被扣,给联营厂的生产指挥带来困难,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水泥厂负有指挥生产的义务,管理人员却基本上不管生产。生产时不到现场是常事,而利用联营厂设备生产洗涤剂时,不但管生产的人员参加,而且不是联营厂的人也参加会战。不少时候车间里就只有沈、杨两位在干,老杨说:“做的时候我们做,评先进的时候却是别人。”积极性受着极大的影响。
检测问题是生产调控的关键,尤其在上轨道之前。因为工艺在我们来说仅经过小试的验证,在批量生产中还有个摸索、适应的过程,温度、搅拌速度、每一步加料的速度、浓度的配比及时间控制,都要由数据来决定,基本的检测都必须做,如果收率低于百分之九十,连残渣都得分析,这些情况都与高主 席细细说了,请他跟明霞做做工作,并说也只是开头苦一些,等到上轨道,有些测试就由车间在操作过程中用简易方法测试了,不会再烦她。说是这样跟高主 席说了,也跟明霞本人说了,效果是有的,不再拒绝做了,但却拖拉时间,因而盲目摸索的时候还是不少。
问题最突出的是领导班子上岗位进轨道问题。向河渠回忆这件事时说:“对于这个问题我已跟你说过多回了,你一直不重视。我们就来说说十几天前你召开的那个会吧。”
向河渠指的是八月十五日下午,褚国柱在联营厂召开的安全生产会议。这次会议起因于一场事故。事情发生在三天前,也就是八月十二号,沈、何抬着一桶硫酸去配料,因塑料圆桶的把手断裂将桶摔坏,以致硫酸泼到老何的腿上,小沈连忙用水管冲,老何疼得跳脚,向河渠马上高喊:“不能冲,快跳到水池里去。”这才避免了二次灼伤。
尽管如此,小水管冲洗过的地方已灼伤起泡,其余部位还好,没多大问题。这次事故硫酸损失四十多块,买新桶三十多块,加上工伤休息,损失达百余元。塑料桶把手断裂是事故造成的客观因素,把手的坚固程度检查是主观因素,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次事故,制度订得再多再细,也不会细到检查塑料桶的把手上去的。
工伤的造成,向河渠要负责任,假如事前将硫酸的性质告诉大家,小沈就不会用水管冲了。不对,向河渠记得在会上是讲过的,不但说了硫酸,还说了磷酸、烧碱等本项目所用原辅材料沾体的应变措施,没想到还是有人受了伤。事后问起小沈,说是记不了许多,情急之下就忘了。
其实也难怪,刚接触化工,出这样的事也算不了大事,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没想到水泥厂居然小题大做,开起了联营厂全员大会,而且事前别说商量了,连知会也不知会。等到向、张二人听通知来到会场时,褚国柱及高、夏、明、沈、杨等都到了。
那次会是在向、 张的宿舍兼办公室里召开的,桌上放着盖有水泥厂大印的署有“临江县水泥厂安全生产委员会 1989年8 月13日”的《安全建议书》,褚国柱就安全生产作了不算短暂的讲话,接着老高、老夏都发了言,张井芳也说了几句,只有向河渠一声不吭。褚国柱点名了,他说:“请向厂长谈谈你的意见。”
向河渠看了大家一眼,说:“首先董事长和各位的发言,水泥厂的建议书,我表示完全赞同,安全生产确实重要,安全问题需要解决。但是----”他知道水泥厂不真为安全生产,而是在打利身拳,脱身事外,以免影响他们。当然他没有点明,而是说“但是它毕竟是个枝节问题。关键的问题在于管委会这套班子的上岗位进轨道。这个关键问题我已不止一次向董事长汇报过了。
本来这个问题不需要惊动领导的,这是当厂长的职责,是我的事。问题是这个厂是联营厂,班子人员由双方组成,厂长不具有决定权;又由于至今还没正式上马,没能创出效益,成员的报酬还归各自的母体支付。俗话说端哪个的碗才受哪个管,联营厂还不具备说三道四的资格,因而制度尽管订了不少,包括安全生产制度,工也分了,却还在纸上。所以我要说的其次是请董事长召开管委会,迅速解决上岗位进轨道问题。
第三点,董事长今天用这种方法开这种会议,是不是就很妥当?”
褚国柱不高兴地说:“我认为这不是枝节问题,也不存在妥当不妥当问题。作为法人代表,我有必要管一管。安全问题比什么事情都重要,是生产的关键所在,我不同意向厂长认为安全是个枝节问题。”接着他讲了许多如何如何支持这个厂,讲了他的良苦用心,再讲安全生产的重要,不安全的危害,又讲他在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最后又要向河渠表态。
向河渠抬起头来扫视着这个共有八个人的全员大会的每一个人,缓缓地说:“我是要翻案的。我始终认为领导班子上岗位进轨道是关键,是主要矛盾。这个关键、这个主要矛盾解决了,安全问题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解决,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安全生产制度在生产前就已订过了,为什么没有得到执行?就是这个关键问题没有解决。
请想一想,领导班子不上岗位,安全问题谁来管?董事长认为这个问题是我们内部问题,我要重申因为它是联营厂,因为它还没能左右联营厂人员的利益。”还有一个“因为”他没有说,那就是水泥厂从没将他向河渠看成联营厂的当家人,而是看成一个可资利用的工具、一座将来可拆的桥。
褚国柱说:“你说的这个问题要开董事会才能解决。”
向河渠说:“那好,这个问题暂且放下,等开董事会时再说。现在再来说说今天会议妥当不妥当问题。既然联营厂已组建了管委会,开这样的会议事前不与管委会负责人通气,妥当不妥当?安全会议,因为你是法人代表有权招开,我无异议;承包班子上岗位进轨道的会议你同样是法人代表,为什么不召开?你说是我们内部问题,那这个安全生产是不是联营厂内部问题?说白了,开今天的会只不过是在打利身拳,表明联营厂的事故与我水泥厂无关,上头问起来------”
“向河渠,我不跟你攀字眼儿。我同你一头一句的来,是吗?”褚国柱发火了。“行行。我不说就是了,你是领导嘛。”向河渠闭了嘴。
大概褚国柱也感到有些过份了,于是说:“好吧,就依你,明天开会研究你说的关键。”
“可是第二天的上岗位进轨道的会又开成什么样的会了?”向河渠问。自然这一问题不是在要褚国柱回答,他又边回忆边叙述起来 :
“那一天的上午你要到总工会开会,会议是下午召开的。会上我就建厂以来的情况作了简单的回顾。”
在以唱赞歌的形式列数了各人所作的功绩后,向河渠指出了生产、供销上存在的问题,并特别强调了管理上存在的问题。他说:“说联营厂处于无管理状态决不是危言耸听。建厂以来共开了六次会议,决定的事情,属于实的,没有一桩不拖了好长时间才实施;属于制度、管理分工一类的,能付诸实施的,在座的哪位能告诉我已落实了几桩?就拿这次安全事故来说吧,安全制度是六月十号宣布的,水泥厂的七点建议除第一条建立安全小组没有建立外,其余六条制度中条条有规定。就是这第一条,在分工中也明确由主管生产的老夏负责抓的。一个才七 八个人的所谓厂指定一名干部负责安全,不能说不重视。就是建立了领导小组,如果只是写在纸上,贴在墙上,而不是落实在行动上,又有什么用?至关重要的是要各司其职,各付其责,诸位不妨拊心问问自己做得如何?”
向河渠扫视了大家一眼,稍作停顿后说:“诚然今天的会议不是追究责任、检讨工作的会议,而是研究如何上岗位进轨道的会议。要谈责任,首先在我,主要在我。
同志们在大厂工作多年,适应了大厂的管理机制,用乡办厂管理机制来管理我们这个小厂,在你们是老革 命遇到新问题。有些说法和做法在你们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现在却要去实施,而实施的办法又是粗粗的框框,一切要由各人自己说了算,原则上不请示,只求结果,不问你如何去做,这就不可避免是带来困难。
不要说你们,就是我运用这套机制已十一年多了,有时候有些事也处理得不尽妥当,所以说不怪大家,总要有个适应过程嘛。”
张井芳给所有人都倒了水后,也将一碗水放到向河渠面前,向河渠说了声“谢谢”,继续说:“怪是不怪大家,但这种无管理的现状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现状不改变,这个厂别说完成预定计划,只怕就不能生存下去。
我又要用‘决不是危言耸听’这句话了。真的,现状如果不改变,刚诞生的厂很可能不要多少时就会垮台,这决不是危言耸听。请大家细想想:三个工人在干活儿,脱产的倒有四五个,两个月才完成吨吧产品两千多块钱产值,我们都在干什么?
什么叫管理?管理就是管辖,就是负责处理事情。厂虽小五脏六肺齐全,有管生产的,有管技术指导的,有管日常工作的,有管供销的,有管安全的,有管财务的。当然因为厂太小,事也少,有的职务是兼着的。各种职务所管范围、内容都很明确。
可现状是什么?生产技术讲了,发了讲义,操作规程制订了,贴在墙上,可是每天的生产还要等我写配方,甚至要我去记操作记录、测温度。这事该谁管该谁去做?到现在我们还在按人家的化验单配比,对不对?不知道。生产过程如何去控制?谁知道究竟生产出多少磷酸,转化率是多少?
在技术交出以后,我的主要任务是供销。目下化工产品市场滑坡,我却被扣在厂里出不去,市场什么时候去开拓?这种现状如果不改变,厂不垮台有鬼。所以我大声疾呼现状必须迅速改变。
怎么改变?关键在于我们这些人立即进入自己的角色,认认真真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使厂子进入运转的正常轨道。今天这个会就是专门讨论这一关键问题的会议,要请大家各抒己见,使厂子早日进入正常轨道。”
“我想问向厂长,你是一把手,该怎么办由你拿主张,至今没有进入你所说的轨道,你是不是有责任?”褚国柱问。他对向河渠几次要他管管这件事很是恼火,所以这样问。
“董事长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向河渠苦笑笑说,“这件大事假如放在我单方组成的班子内,班子成立时就已解决,决不会出现这种现象。老张的亲身经历可以说明这一点。他的第一个职务是蠡湖车间主任,配给他的人员多数他都不认识,车间远离厂部二十多里,任务明确后他独立组织他的部下去完成,除我们不定期去检查外,都由他自主地工作。有困难自己去克服,克服不了的,才向厂部汇报,请求支援;第二个职务是香肠车间主任,从基建到生产的各套环节,他一人主管,除配备技术人员指导生产技术外,又有谁去干涉他了?生化厂就我们三个定职干部,管理靠什么?就靠‘各司其职,各负其责’。这八个字在我们沿江能行得通,到临城来就行不通了,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不负责任没事。”张井芳说。向河渠接着说:“一针见血,老张说中了要害。在乡办厂能者上,不能者下,报酬按贡献计算。生化厂还推行了‘无功就是过’的管理制度。在这儿我这个名义上的厂长能管什么?人员是双方派出的,主要是水泥厂的人,连考勤都还归水泥厂管着;至今还不曾有效益,拿不出东西来激发大家的积极性。负责任办事的得不到好处,不负责任的受不到处分,这就是管理上不了轨道的原因。联营厂是乡办与县办企业联合兴办的小厂,看来依据乡办厂的管理办法来管理有困难,怎样才能管好这个厂,要请大家出出主意,商量商量。”
“那次会议的结果你不会忘了吧?是老高提出他不主管日常工作,是老夏提出等有了效益再说。为请老高去磷肥厂暂时匀一只试剂回来用于测磷酸,十一号提出,十八号才去,一件小事就耽误了七八天,这七八天内只好估量着生产。老兄,厂里这么多人中只有老沈老杨两位倒是很肯干。由于别人都松松垮垮,整天很少在车间露面,三两天不见人影是常事,因而对他俩的积极性也产生了不好的影响。管理不上轨道,就象十八号我在日记里所写的:
征途险阻一层层,前临恶水后险峰。同行伙伴浑无事,任你独自寻路行。
联营本应联手干,我干你看事难成。诸多牵肘堪忧虑,何时才能真联营?
说到这里,向河渠问:“设身处地,假如你处在这种情况下,能拿出什么样的成果?”
褚国柱想了想,说:“可是时间拖得也太长了呀,五月一号试产,马上到九月一号,快四个月了,你让我如何交代?”
“褚厂长,四个月里用到生产上的有几天?你也许不记得,我可是有记载的。”向河渠拿出记事本指点着说了一遍后说:“五月一号算一天,六月十号一天,十六号到二十一号算七天,八月十一号到二十四号算十四天,前后共二十三天,那些缺乏检测数据仅靠估计摸索的因素不去说它,就是条件都具备,也才二十三天啊。六月二十四你支派老高去采购矿粉,直到八月四号还没动静,延迟了四十天,只不过是为到磷肥厂匀一点试剂,又拖了七天,我找你说三道四了?推荐这个项目时我说没说只经过小试验证,批量生产没搞过,起码得一两个月才能从小试过渡到大生产,你又怎么说的?”
褚国柱不服气地说:“问题是到现在都没法证明你技术可靠不可靠,让我怎么向大家交代?还有即使技术问题解决了,就不会有其他问题了?”
向河渠说:“我知道你气不打一处来,是因为化工行业滑坡,你对上这个产品已失去了信心。”褚国柱问:“你也知道了?”
向河渠说:“我早知道了,并早作了准备。销路在我来说不是问题。厂长先生,你亏了是集体承担,我亏了要由我承担,厂里是不担担子的,你懂吗?我比你要焦虑十倍百倍呢。”
董事会作出决定:十月底前不能正式上马,则停掉磷酸三钠转搞其它产品。
九月十九号管委会碰头,向河渠在会上说磷酸三钠的生产工艺是不少厂沿用多年的工艺,自己编制的生产操作规程得到研究所、磷肥厂工程师的认可,为什么收率还不到定额的一半,他觉得一定有他摸不透的关键。为此决定去上海化工研究院找相关工程师请教,因为该院下属厂就生产三钠。高主 席完全赞成,并吩咐明霞准备车旅费。向河渠知道这是个试探,也是表面功夫,忙笑道:“不麻烦,这是沿江厂的事儿,费用我回去拿。”
张井芳送向河渠到车站。一路上向河渠告诉他,将去找张科长写封信去拜访研究院的曹工,再请曹工介绍,找内行的技术专家,准备用钱买技术革新,限额在一千元之内,或请人来指导,或莶技术指导合同。张井芳说技术问题一定要解决,不解决这个项目就搞不下去了。
九月二十一这一天,晨起就有雨。有雨也得走,向河渠边走边吟道:“浮云西去天渐晓,沙沙雨中是谁这么早?”接不下去了。接不下去就不搜索枯肠,索性快步向前走去。
张科长不在办公室,卫立新说:“信昨天就写好了,要我交给你。张科长说你已打通了几家厂的门路,能不能也帮我们把库存的弄掉?”向河渠说:“弄掉倒没大问题,只是价格只怕你这儿有些带免强,费用朝哪支?”卫立新说:“说的也是。到哪儿说到哪儿吧。”边说边拿出没封口的信递给向河渠。
到上海找到张科长的朋友曹工,经一番交谈后,曹工说: “向厂长,你选的这条路是条吃苦的路,技术虽不复杂,可设备太简陋,不容易搞哇。当初怎么想到选这个项目的呢?”
向河渠将情况大略说了一遍后问:“假如这个项目不行,能不能请你帮选个其它好项目呢?”曹工说:“磷酸盐是个系列化产品的项目,如果不是设备简陋的话,说起来还算是不错的。”向河渠说:“就是难度太大了些。”
曹工说:“难度不算太大。依据你说的情况来看,总体上做得还不错。你们的矿粉转化率不可能是你说的72%,很可能数据有讹误,回去重测一下,也可以拿到我这儿来帮你测。针对你谈的情况,我只有三点要改进的。第一点要保温。温度能维持80度以上最好,高了不要紧,只有好处;第二点搅拌要激烈。”他在信笺纸上画了张草图,然后说,“搅拌桨的直径为容器的三分之一,叶片成45度角,象风扇那样装,木制的搅拌器也可以,转速尽量大,我们的叶片速度为每秒5米,你们的马力嫌小;第三点是趁热过滤。洗涤水温度尽量高,沸水更好,水量要控制,不能太多。以免增加煤耗,洗涤要到波美度不大于一度。”
“还要注意些什么?”“看了你编写的工艺操作规程,没有什么要说的,都对,就说这三点。注意了这三点效果会更好些。到于三钠的生产,除了要用压滤机外,其它都行。”
向河渠愣愣地望着曹工,似乎有些不信。曹工说:“我们一厂的磷酸盐生产线是我设计的,从试车到正式投产,都是我在指挥,没错,就这些。”说罢去翻动书柜顶上的资料,从中拿出两页纸来说:“喏,这就是一厂的工艺介绍,应当与你掌握的没多少不同的。”
“不,不是我不信,而是没想到----”向河渠说不下去了。他没想到至今没能正式上马,却根本不是技术上的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难道真的出在检测上?是检测数据的误导?
九月二十六日向河渠回到联营厂,召集在厂人员,同时请褚国柱到场,详细地汇报了这次去上海的结果。褚国柱还是武断地认为技术不可靠。向河渠说:“可靠不可靠,一试就知道。明天我们再投一料试试不就清楚了。”
第二天由张井芳主持取105公斤矿粉加硫酸、稀磷酸后反应制得波美度22.5 的磷酸246.7公斤。检测时向河渠看着明霞操作。按所取波美度31.5 的样品含磷酸23.33%计算,萃取率达94.2%。再取折算成百分之百的含量的稀酸7.05公斤加碱中和,得成品18.7公斤,经检测纯度达94.76%,据此折算一百公斤矿粉可生产含量95%的成品128公斤。在检测中,对参加反应的那部分八月份生产的稀磷酸也进行检测,结果含量19.87%,按此数据计算八月份生产的2260公斤稀酸折成100%的磷酸449公斤 ,萃取率达95.34%。这一结果充分证明了曹工的断言:工艺没有错,是检测出了毛病。
水泥厂一班人,尤其是钱厂长认为这次生产结果是偶然碰上的,算不了数。于是再由水泥厂派出李科长,加上联营厂管委会成员齐到现场再生产一料进行论证,结果又取得萃取率达95.37%的理想成绩,从而击破了工艺不可靠的流言。
这一来老高老夏也受到鼓舞,更不用说工人了,老张当然完全消除了顾虑。只是老高说的难关一时没法解决,那就是压滤机。一台压滤机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当初商定时设备投资一万五到两万之间,现在仅压滤机就要这么多,水泥厂肯定通不过。压滤机能不能也搞个土法上马的?向河渠说:“三四万的压滤机也有,土法制压滤机我可以请教化机专业的朋友,估计问题不大。”
“工艺没问题是肯定的了,操作上最困难的就是洗涤去杂,没有压滤,只怕不行。”夏宝贵说。向河渠笑着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放心吧,压滤机我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张井芳说:“为庆祝试产的成功,我提议今晚聚一聚。”夏宝贵说:“我赞成,但不放在厂里,就我们几个到我家去。”张井芳说:“叫上小沈和老杨,他们干起来很是出力。”
一场庆贺初步成功的酒宴在夏宝贵家举行,宴会上张井芳将向河渠如何白手起 家创办生化厂的往事大吹特吹了一番。向河渠几次阻拦也没挡住,只好由他去吹。老高已听张校长在第一次双方会谈联营事宜的会议期间介绍过,自然不惊不诧,夏、明两位,尤其是明霞则睁大了眼睛,听着张井芳的神侃。
“他娘的,要不是乡党委的几个混蛋,不,是阮友义那个混蛋挟私为难,一分钱不给就收去了楼房,砍了我的香肠车间,我们会到你们这个整天尘土飞扬的鬼地方来?你们那个褚国柱也不是个干大事的人,昨天我去盖章付钱,不但逐项查问用到哪儿去了,还不肯付印刷产品介绍的钱,他呀----”
“老张,你喝多了,褚厂长逐项审查没有错,别误会,他还是支持的。”向河渠打断老张的话头说。
“过去对工艺有怀疑,厂方是有些不放心,今天明霞的数据出来了,国庆节后我会向厂方如实汇报的。放心吧,成功的日子不远了,到正式上马的那一天,我要说服工会,好好地请大家吃一顿。”高主 席说。
“老高说得对,成功的日子不远了,已经看得见了。”夏宝贵高兴地说,“来,为马上就到的成功干杯!”
七个人,啊,不,是八个人,连夏夫人在内的八个人都端起杯子,为这看得见的即将到来的成功干杯。人人脸上都是那样的兴奋,那样的坚信。向河渠也以《菩萨蛮》将去上海前路上没能续完的诗改成词,说是:
浮云西去天渐晓,雨中是谁这么早?急于去取经,哪肯等天明?
赖朋友介绍,肯倾囊指教。载真经归来,解流言胡猜。
随之又以《赴上海取经有感》为题写了一首诗,说是:
世间友谊真奇妙,见信倾囊肯指教。都道人情薄如纸,这里情谊如管、鲍。
情谊之花靠互培,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愿星火能燎原,万众一心齐欢笑。
还以《技术倒底真不真》为题写诗说:
历经四月没投产,责我技术不过关。核对资料无讹错,检查操作未见偏。
上海专家说全对,检测可准很难言。实情诉于国柱知,不肯相信还依然。
技术可靠不可靠,试产一料便知道。事实证明技术真,检测马虎在误导。
水泥厂人还不信,派人监督再论证。论证结果很理想,指责言语才隐遁。
试产功成前景明,小厂全员都欢欣。全员七人八举杯,夏氏夫人帮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