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柏骑着一匹混身赤红色的高头大马,墨白则骑着淡黄色又间杂着灰白毛的老骟马。他们随着街上的人流,来到了平明的“织场”。许多售卖织锦的店铺门前,挂起了“售馨”的木牌子,伙计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口聊着天,几家店铺的掌柜招呼着伙计,清点刚刚收来的蚕丝和桑麻。
“望海王国好生奇怪,突然流行起了廊中产地的织锦,自国王、大臣以下的贵族,皆以穿着廊中织锦华服为美。”
“墨兄是如何看的呢?”
“廊中产地的织锦工艺极佳,确实是名扬天下的特产。不过,望海与幽蓟两国大量收购廊中各地的织锦,抢购织锦推高价格,确实不同寻常。据说,廊中各国储存的织锦都已无货,不少国家都在计划削减种粮的土地,改种桑麻养蚕制作织品,来迎合望海和幽蓟的需求,乾国亦然。”
“如此看来,乾国捡了大便宜?”
“真正得到好处的是衡骥这些大贵族,乾国根本没有从中受益,所以我才在心中有了疑问。”
“墨兄有什么疑问?”
“如果今年农耕之时,拥有大量土地的乾国贵族,都取代粮食种植改种桑养蚕,势必会影响全年粮食的收成和产量。万一年内出现灾情,很可能引发乾国的动荡。”
“其实墨兄早已经看破了。乾国没有其他资源和地理优势,稻米收成的好坏与多少,对政局稳定产生特别重要的影响,如果改变过去重视农耕的立国之本,乾国将很快陷入到没有根基的乱局中,终将被实力更强的侯国吞并。”
“这正是墨白的担心。”
“假如乾国灭亡,墨白有何打算。”
“柏公子,我想陪你回苍陵可好?”
“求之不得。”
“依公子所见,望海使出织锦计,图谋的是整个廊中地区吗?”
“银夏帝国自身难保,其他王国怎么会错失良机,不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呢?不过,望海釜底抽薪之计虽然妙绝,但是却极为依赖望海自身的财力,也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但如果幽蓟与之联手相谋,那形势就会大为不同了。最可怕的是,雷霆万一介入,廊中更危险了。”
“每当亚夏大陆局势动荡的时候,望海、幽蓟与雷霆就会蠢蠢欲动,插手廊中各国的事务,获得最大的收益。乾国不懂得自保,必会成为一颗被弃的棋子。”
“可惜,乾国像墨白这样有见识的太少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转出广场。莫柏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了,头上冒着汗珠,胸脯巨烈地起伏着。墨白见状不妙,陪着莫柏往官驿走。
这时,大司柏氐正骑着一匹青色母马,在平明大街上奔跑,路过两人,似乎要到侯府去。
“柏氐大司,您这样匆忙是去哪里?”墨白喊道。
“原来是墨白和苍陵柏公子啊!别提了,衡骥进宫劝说乾国侯,准备将官管优质耕田改种桑麻,降低织锦贸易抽取的税收,美其名曰‘藏富于民’。若是如此,乾国将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现在要赶去乾国侯府,力劝侯君不要听信衡骥的话。”
“乾国侯能够听进去吗?我猜测衡骥大良一定是以织锦大卖,国运转势之类的话,鼓动了段氏侯君,现在大司去劝恐怕是于事无补。”墨白说道。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我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怎么能不对乾国侯实言以告呢?我不能强盛邦国,总要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相信乾国侯会明辨是非的,柏公子身体不好,墨白早些陪他回驿馆休息去吧!”
柏氐说完便驱马向前,渐渐消失不见,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墨白远远地望着,不禁暗自摇头,莫柏则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我在苍陵时,听说过乾国有不少名士,为了国运而直谏君主,不过命运却各不相同。有的人,针砭时弊,匡扶社稷,从此声名更盛。有的人,则触怒君颜,命丧黄泉,落得家道败落。治国箴言不在于谁说,而在于谁会倾听,归根结底要看劝谏的君主。柏氐大司此去,怕是要撞得头破血流啊!”
“也许这正是我佩服柏氐大司的地方,虽千万人,我往矣!只是乾国改变国本,要苦了老百姓了。原本国家粮食产量就不高,又要改种了桑麻,将来能用织品填饱肚子吗?”
墨白叹息着,莫柏则在马上沉思,两个人转回到直通向驿馆的大街。
驿馆的门前停靠着不少马车,驾车的人正在卸下驾辕,馆内的伙计则梳理着马匹。这些马车分别是威、武、坤、雷霆等国使者乘坐的。
他们回到房间。侍从华廉端来两杯泡好的茶。莫柏坐进椅子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茶水一饮而尽,墨白则端着茶出神。
“新年之前,我还曾骑马青冥湖周围走一走,现在只是在城内转一转就吃不消了。华廉,威、武、坤、雷霆等国使者是刚刚到的平明吗?”
“启禀公子,我听驿馆里的伙计说,这几国的使者是结伴而来的。”
“这确实有些奇怪啊!雷霆是廊中的霸主,其野心是统一控制廊中各国,建立一个足以抗衡银夏帝国的帝国,怎么突然之间和其他侯国相约,一起派使者出访乾国呢?”莫柏思索道。
“据说这几国使者此次来平明,是因为帝国修筑长城之事而来。”华廉解释道。
“长城工事已经开建,但却是为了抵御北方外敌,与雷霆等国有什么干系呢?”墨白大惑不解。
“银夏帝国以娥帝的名义,向各国发出信函,希望各国按照人口比例,提供钱币和物资支持。雷霆、威、武和坤国想转嫁危机,由乾国代替支出。”
“段羽若拒绝呢?”
“四国联合出兵瓜分乾国。”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墨白悲哀地说道。
“亚夏大陆的诅咒峥嵘已现。”莫柏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