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剧追得正起劲的周婷婷突然收到接连的四五条微信消息,是之前在考场外加的几位专注大考机构的老师发来的,她扫了一眼,心中一紧。
是成绩出来的消息。
看到消息后她沉了沉心,之前没什么紧张的,可到了今时今刻,她突然紧张了,是一股不由自主的情绪。
她暂停了电视剧,切了屏去到浏览软件上查询,可是如今正是查询高峰期,她点了几次查询点不出来后不再开始点击,而是沉默着在心中推算。
客观科目按照往常做真题的效果六十五分以上完全没问题,考场上也没有什么失误,还算正常发挥,后来简单对了一下答案,虽然有些记不清了,但总归与平常的正误差出入不大,怎么着至少都得六十五分的。
她客观科目倒是没那么担忧,反而是担心主观科目,于她而已,最大最不定的因素就是主观科目,这个板块儿她平日没怎么练习,练习也不知判分标准,所以完全不知会考成什么鬼样子。
按照上次裸考的成绩,这次跟着老师一步步学了一遍,考试过程中答题也尽量地规范,尽量整合使显得有逻辑,那怎么着涨个八分不过分吧,得个六十五分应当不成问题吧。
主观科目客观科目总的来说一百三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最低最低也得有这么多了。
她猜测她所报岗位一百三十带一点能进二试,那么她应当没有太大问题吧。再运气好一点?考高一点?做个守擂者?她摇摇头,不行不行,人不能太贪心,所求不能太多,能进入二试,就算是最好的了。
不,她的弱项便是二试。自小考完,她一直吊儿郎当地听着二试的课程,不像前几个月准备一试那样紧张认真。
如果进了二试,那她剩下的时间就更得加紧准备了,不能再像前几天这样想学学,不想学就不学,没个定数。
她知道现在是查分高峰期,所以不想去浪费那个时间上赶着,反正现在只是查分,能不能进入二试也还要等几天才知道结果,“不急,不急”,她一遍遍跟心中的自己说,“不急,不急。”
她强装淡定地舀了一口饭喂进嘴里,现在才发觉有些凉了,她囫囵地嚼着,没有丝毫意识地一张一合,她重新切到追剧的页面,剧中人物一动一静,一言一语在她眼中都变成糊影。
反而是外面传来的哀乐声在耳边愈发响亮。
哀乐一起一伏都这样清晰,仿佛在暗示她的前程。
暗淡、悲鸣、无光……
她看不下去一直在追的剧,又切换了刷小视频的软件,往常这些小视频总是魔力地吸引着她连刷几个小时也不自知,可今天刷了半个视频就看不下去,好似已经刷了几个小时的疲惫,她又犹疑地切屏到查成绩的页面,还是点不进去。
她切换到听二试课的课程,尽管她基本坚信自己能进入二试,但在没看到分数前还是忐忑万分,二试课程也一点听不进去。
一直在刷课、刷视频、刷剧、查成绩四个页面切来切去、反反复复,一个也没看进去,一个也没查到。
尽管她无数次提醒自己,现在只过了几分钟,再等一等,等一等,再等一等,你应该按照自己的习惯,快乐追剧,追完这一集就去洗漱,洗漱完差不多凌晨再去查,那时候不挤,只需要三五秒的功夫就能查到。
难道你要为了那三五秒白白浪费如今三个小时吗?
你数学不错吧,这个时间成本难道算不过来吗?
她什么都清楚,但情绪却是不可用公式来代入的东西,总是像疯马一样,毫无顾忌地跳脱理性的缰绳。
周婷婷强装从容,假装心情不受影响,她无心地关了平板,把冷掉的饭菜放入冰箱,关掉电灯,在漆黑一片中摸索着来到卫生间,反锁上门,像往常一样放上音乐。
她无知无觉地褪了衣服,打开热水器去洗头洗澡,水很暖,卫生间很小,不一会儿的功夫,空气中就弥漫着白色的烟雾。
烟雾如白色玫瑰,带着它的小尾巴徜徉着升上空中,被天花板阻隔后又如烟花炸空后的烟雾,柳絮一般散落。
她站在雾中,热水浸透的皮肤白里透红,脸蛋也泛起红晕,原本明亮的眸子在雾里朦胧得看不清,只有忐忑与紧张。
热水绵绵流了一个多小时,她在白雾里半梦半醒了一个多小时。
水关后,她从雾中慢慢显现,湿答答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肩膀,她取了干毛巾缓缓擦拭,她一步一步去穿衣、吹头、刷牙、擦脸霜、抹唇膏……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一切都收拾完,她小心地反锁好卧室门,静躺在床上,此时是半夜十一点五十二,还有八分钟,就是新的一天了。
她猜想,现在查询的人应当也很多吧,她能想象到如今有多少人在黑暗的屋子中坐在电脑前一个劲地点着鼠标,电脑刺眼的白光照亮他们的面庞,眼睛里全是惶恐、焦虑、忐忑,这一片敲得冒烟的无声的鼠标声也在周婷婷脑中挥散不去。
她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茫茫天地中飘到四年前查高考分数的时候,那时候的心情也一如现在。
死去的记忆宛如一颗不见硝烟的子弹袭中了她。
当初她在千万人中挤了三个小时才挤入网站查到分数。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打开手机,在浏览器里点入了查分网址,竟然一下子就进去了,亮晃晃显现了三栏,第一栏,身份证号,第二栏,密码,第三栏,验证码。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一个个数字、字母敲入,原以为会挤爆挤满,把她挤出来。
可是,一切都不如她预料的那样。
一大片红的、黄的、白的映入眼帘,前面是她最初报名的页面,她的视线往下挪,三个分数只花了一秒就被她深深烙在记忆里。
她的大脑一刹那如同荒原,一撇就能看完全貌。
荒原淡蓝泛白的天空低垂在她手边,她只需要半弯着伸手就能够着,眼前寸草不生的荒原随着她的视线整齐地长满了枯草,如同秋天收获后的麦田,不同的是,枯草没有果实。
她的身子如电线柱子般硬邦邦地砸落,枯草被压倒了一片。霎那间,天旋地转,一只孤零零的鸿雁还在努力地拍翅南飞。
一个极低的从没想过的分数亮堂堂地映入她漆黑的瞳子。
怎么会?
她估了那么多次分,考场考完估了一次,回家看答案时估了一次,刚才又在心中估算了好几次。
当初考完从考场下来后,她独自一人坐在公交车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她心中估量着,这次还算正常发挥,客观题几大板块都如同往常自己在家做套卷一样,一个板块全蒙,三个板块紧张地做完了,还有一个板块做了一半,剩下全选了C。简单的都做了,难的也没有浪费时间,没有失误,没有紧张到难以呼吸,一切都是正常进行。
下午的主观科目也尽可能地找齐了踩分点,梳理了材料逻辑,整合的整合,概括的概括,最后的文章写得也还不错,甚至还能留十分钟的时间回头欣赏自己的作答,就如同在家做试卷一样轻松。
想到这里,她甚至期待一点超常发挥,她又告诉自己,不应当如此厚心,正常发挥已然很好了。
两分钟的时间思索完这全部后,她疲累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一点点远去的风景,她的脸十分平静,心也很静,就像往常一样正常地、顺畅地呼吸,但是脑子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只有一抹抹大树飞过的影子。
她问自己,“心到底是乱是静?”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高考分数如同自己预料的那样,出入不大。
但这次,分数却与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估的分,一向以最低最稳当方式所估的分,错了,还错得离谱……至此……
曾经每次大型考试都估算对了的估分方式,在这一刻,全面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