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耽搁，段言跟着蕾瑞梅妮踏入传送术阵，环绕的符文开始一个个明亮起来。
段言向着几米外的丹德尼恩喊道：“小法师，撤！”
丹德尼恩实在已经到了极限，几乎陷入魔力崩解的境地，对于一名魔法师而言魔力崩解是异常危险的，轻则境界衰退，重则危及生命。
此刻的他全身酸软，头晕目眩，全靠一股意志支撑着，支撑着自己不倒下，支撑着火焰之墙不熄灭。
段言的这一声喊叫仿佛从另一个时空飘飘荡荡而来，丹德尼恩送了一口气，看来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也可以走了。
火墙消失，叠起来半人高的虫堆塌涌进来，向着几步之外的人漫了过去。
丹德尼恩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捏住了收藏在法师袍内衬里的那枚耳环，竭力催动魔力，随即他双眼一黑，倒了下去……
* * * * * *
东古上都皇城，太宁殿。
四处的窗户都挂着厚重的金丝织绒毯，阻住了风也挡住了阳光，鎏金龙凤烛台上燃着红烛，烛火幽幽，映在攀绕于殿柱的翻海翔龙龙睛上，化出淡漠的光。
这座帝王寝宫昏暗沉寂。
半靠在龙榻上，老者双目微闭，面容枯槁，已没有了往昔傲睨万物的样子。
穿着浅绿色皇家宫廷医官服饰的中年人轻手轻脚地收好工具，微不可见地向身边穿着黑色祥云闲渡金滚边长袍的青年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青年的眼神黯了黯，厌烦不满在脸上一闪而过。
老者缓缓张开了眼眸，看向站在龙榻一旁的青年，青年明白老人的意思，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西山上的枫叶红了没？”长长的沉默后，老者终于开了口，声音低缓透着虚弱，青年面上却一扫之前的平淡冷漠，显现出恰当其时的关切。
“还没呢，皇爷爷。今早冬少卿说已见白露有凝，想来离枫叶转红之日不远了，左右不过十来日吧。”
“不过十来日……不过十来日，就不知道这十来日，还能捱得过去不？”
“皇爷爷乃是圣人天佑，得天庇护，一切自然逢凶化吉的。”
“得天庇护？是啊，谁说不是呢，这四十年来，若没有老天庇护，我该死了多少次呢？在边卫军的时候，在长春园的时候，在三鼓逆乱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十死无生？不过这些事多了，好像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了。”
老人停了下来，看了看床榻旁的嵌玉镶边沉丝木几，沉丝木几上放着一只古怪的木杯。木杯明显经历了不少年月，杯身光滑却有不少破损之处，而这些破损之处全都用金玉之物填充修补。
青年伸手取过木杯送到老者的唇边，老人的眼神亮了起来，贪婪地张开了唇，却又在犹豫片刻后只蠕了蠕舌头，从唇间沾回了些许液体。
香味有些浓，少了清雅之意，这酒并不算上品。
老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精神头明显好了一截，道：“还是这个喝着有味，比那些草根树皮熬出来的东西好多了，可惜，总有家伙说东道西，而我还得体谅他们的心情。”
“皇爷爷，您是家国之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您喜欢就好，何必在意这些个奴才说些什么。”
“我想要做的事多了，豪饮千杯，策马飞驰，再活五百年！”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高了，就连卧靠的身形似乎都扬起了两分。
青年的身体不禁颤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不过，若是真还能那样，不是更难为了你？”老人低下去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揶揄之意，不过他立即注意到这一点，酒精让他的思维恢复了几分，他控制着去掉了话语中的杂质，“瑾儿，你很聪明，可你还太年轻，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我早就……一定能做好的。”
“是吗？”老者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有很多想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原本反复思量过的话，突然间变得索然无味，老者停了下来。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却换了话题。
“我第一次见到你皇奶奶的时候，正是那一年枫叶最红的时候，她披着一件白色的溪丝绒坎，肩上依着白底水墨的竹簦，在斜阳下映着满山红枫，熠熠生辉。我远远地望着她，虽然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军骑尉，我仍然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的。”
“皇爷爷，在这事上您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我记得皇奶奶可是前朝春上卿府的二小姐呢。”
“呵呵，其实也没有那么麻烦，我当天晚上便翻墙去了上卿府邸。”
“您……这么直接的？”青年显然并不知道这些往事，对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来了兴趣。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次去虽然找到了她的闺楼，但并没有见到你皇奶奶，只是放了一片枫叶在她的梳妆台上。”
“就这样？”
“是啊，我是护送屠老将军回上都的，第二天就得返回边军。”
“然后呢，您既然回了边塞，应该很难有机会再见到我皇奶奶了吧？”
“是啊，有整整两年没见到她呢。不过那一天的枫叶我一刻也没有忘记，那一天心里的誓言我也没有忘记。不过，你想不到的是，我再一次得到你皇奶奶的消息，是她和二王子的婚讯。”
新王朝三十年，不管朝堂内外都隐晦地遵循着一条规则：往事不要再提。就连宫内都不例外，青年虽然地位尊崇，但对前朝旧事同样知之甚少。
听到这里，青年呆了呆，问道：“难道您就是因为这事……”
“你是想说造老李家的反？这，或许是一个原因，但当然不会是全部。长乐峰李家在那张金椅子上坐得太久了，难免自以为是，德行有亏而不自知，我不造他们的反也会有人取而代之，既然如此，我只有当仁不让啊。
“不过呢，现在说起来或许就是几句话，轻松得很，当年做起来却也不容易，毕竟是谋反呐。瑾儿，这些年，我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实际上却行了禁言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不许谈前朝的事，你知道为什么？”
“孙儿不知。”
“你姓什么？”
“我……”青年一时间没理解老人的意思，犹豫一下道：“自然和爷爷一样是姓李啊。”
“没错，我们也姓李。当年，我不光是谋逆弑君上，更是天弃弑血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