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芒跳下马，将缰绳交给待卫，一个人背着手，走到老槐树下。聚在树下的老人们抬起头，看看敬芒的穿戴，觉得他不像大官，便继续聊起来。
“如果昭皇在世，血驼大军和北方雪国熊族敢南下吗？这些年来，亚夏大陆一直平安无事，不都是托了昭皇的福啊！”一个老人说。
“你老是忘了？昭皇过去也率军入侵过望海，如今银夏帝国也该经此一难了。”
“先王在世的时候，我正参加部队在廊中作战呢！说到打仗又谈得到对错吗？谁人多，武力强，谁就该占上风，就该控制更多的土地和人口。这和咱们村不是大同小异吗？老迟家男丁多，村里的好田哪年不被他家强占点？”
“彭老头不怪是当过兵，吃过几年行军馍，说话看事都不一样了。”
“我说的是实话，银夏帝国不一直是亚夏大陆最强的王国，真正称霸的时间不就是一百多年吗？过去廊中还是大陆中心呢，现在却是各强国都想争夺的猎物。所以为君者不能引领国家强盛，就不该尸餐素位，早点让位给强者。娥帝本就是一个女流，她怎么能有昭皇一样的魄力？”
“咱们哪别净操心那些国家大事，还是脚踏实地，想想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吧。听说为了配合银夏帝国修长城，国王已经同意封城主们，多征田赋和人丁税，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如过去了。”
“是啊。筹备海军和舰船，征收海防税；为了争夺雷霆控制的海盐销售，征发役夫建盐田，收起了盐田税；和银夏帝国作战的时候，就更不用提了。这些年来，遇到大事就拿咱们农民当羊毛收割，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最近听说丰都王城里又流行起廊中丝锦，很多达官贵人们都以穿着丝锦为美，这风气就是国王亲自领的头，可见望海的国运堪忧啊！”
“这些氏家贵族和王朝大臣们只知道享乐，哪知道平头老百姓的疾苦？倒是平白无故地捧了廊中丝锦产地国的场，大把的铜币流进了那些种桑养蚕的人的腰袋里。”
“种桑养蚕的也不过是和咱们一样的贫困农民，真正赚得盆满钵满的，是那些大商人和控制贸易的官家、贵族。”
“以前望海王国的百姓多穿布衣，既能避风寒，也方便劳作。现在流行廊中坤国等地的丝锦，衣服华美，但却不实用，可是架不住乡绅们推崇啊！可见太平的日子久了，人都贪图起享乐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再漂亮的服饰，也穿不到咱们几个老头子的身上。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银夏帝国派到栗国修筑长城的头领桑柁，被人用剑刺杀了，据说还是桑柁的熟人。”
“没错。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因果报应。桑柁本是北靖镇守泰德的部将，却作内应联合黑鹰铁卫、幽蓟王军和坤国人，谋害了自己的主将。这样吃里扒外的家伙，活着只会祸害更多的人。可惜啊，他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没坐热北靖镇守的椅子，就被白熊军团赶出来了，如今殒命在栗国和北靖接壤的边境，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话虽如此，咱们又怎么知道其中有些什么隐情呢？”
“据说，泰德暗中勾结雪国熊族，准备取代娥后成为银夏帝国之帝，被娥后发现后派人处置。”
“要说泰德要反叛之心，我是绝不会相信的。他替昭皇镇守多年，一直尽忠职守，从来没听说他苛待百姓，有意图谋反的迹象。我看就是桑柁眼红北靖镇守的位置，才想除掉泰德。”
“你们听说过泰氏家族将称雄北方的预言吧！”
“没错。不管这种预言怎么传出来，泰德都会被帝国权贵盯上，倒霉是早晚的事。”
“如今北靖六镇落到外族手中，全被雪国熊族和白熊军团控制在手里，将来对望海的威胁一定不小。如果真的能用长城挡住这些野蛮人，倒不是失为稳固疆域的办法。”
“哎，望海半岛的局势的确是令人担忧啊！去年夏天，一股篷冲列岛的海盗搔扰沿海地带，今年又多了白熊军团这样强大的蛮族，可谓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但愿我们的七子之神能够保佑吧！”
“我就从来不相信什么七子之神，更不相信他们曾经联手屠龙。要我说，该信的就是咱们自己，邻村的人说，靠近海岸的许多村庄都已经组织村勇，随时通报海盗行踪，配合沿海的封城守军消灭他们。”
“虽然我没见到这些海盗，但是据说战斗力很强，人数不到百人，近千的官军也没有制服他们。”
“还是咱们的封城守军战斗力太弱，要是国王的精锐部队，怎么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况且到现在还不知道海盗是从哪上岸，他们的船只又藏在何处，也不知道这些守军是干什么的。”
这些老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那些话虽然有些刺耳，倒说得很坦诚，敬芒也未在意。可是，篷冲列岛来了一股海盗，还曾搔扰沿海封城，这让敬芒非常诧异。
占良从未提及过此事，会不会是沿海封城没有将此事上报？海盗人数不多掀不起大的风浪，但是不可防，以免后方不稳定，影响织锦计进行。敬芒想到这里，决定打听一下。
“几位老者，你们所说的海盗是何时出现的呢？”敬芒问道。
刚才一直兴致勃勃聊天的老人们回转头，看着敬芒认真的表情，相互对视了片刻。
“去年仲夏时节，沿海正是风雨交加的时候，那股海盗突然出现在碣石城南，打劫了城南的碣石南庄。据说，他们洗劫了城北的两个村子后，守军才出城追击，海盗背着战利品，钻入碣山坳口逃走了。”彭老头回答道。
“他们骑马？”
“海盗哪来的马？他们赤脚。”
“守军应该有骑兵，怎么会追击不上呢？”
“这股海盗十分凶悍，脚力是一般人比不上的。他们使用的武器也颇为奇怪，是一种长柄战刀，还会用一种飞刀，射伤了不少守军和战马呢！”
“一个受伤的海盗都没抓到？”
“没有。”
“篷冲列岛确实有不少海盗，经常袭击绕过列岛进行海上贸易的商船，但他们能远渡千里海波，跑到碣石抢劫吗？”
“这就不清楚了。老汉们只是听说，附近村子的同乡们也没有见到。”老人们再次七嘴八舌地说。
“哦，那谢谢几位老者了。”
敬芒神色忧郁地走回来。他由两名侍卫扶着，慢慢地上了马出了村，向部队驻扎营地而去。
这股海盗为什么来搔扰望海呢？难道是有人算计王国，想要搅乱望海的边境，从中浑水摸鱼捞好处？又究竟会是谁呢？幽蓟还是雷霆？
敬芒正想得头疼，一名待从摔下了马，栽到了路边的荒草丛中。侍从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柄飞刀。
未等敬芒反应过来，小路旁边的密林里蹿出一个人。此人头发扎了一个大髻，用一根灰带系着，留了两撇小胡子，手里拎着一把长柄战刀，如同凶神恶煞一样。
这人抢向那匹无人骑乘的马。敬芒身边侍卫挡在大良身前，拔剑向那人砍过去。小胡子一挥长刀，震飞了侍卫的剑，将侍卫劈下马下，自己则纵身跳上了马。没有等小胡子骑马飞奔，林中又出现一人。
此人身材修长，皮肤虽白，但长相并不出奇，鼻子有些隆起，眉毛甚是浓重，左眉上方有颗红痣。他的手里拿着一柄普普通通的战剑，如同一只飞鸟般落在小胡子一侧。
小胡子大惊失色，挥舞长刀砍过去。那人飘然转身，好像一只蝴蝶，绕到小胡子另一侧，战剑轻轻地刺入小胡子肋下，仿佛撕裂一匹布。
“啊！”小胡子口喷鲜血，从马上摔下去。
持剑的剑客走到小胡子身边，用脚踢了踢，见无反应，便将剑上的血在小胡子身上擦干净。
“剑客是何许人？这个小胡子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他？”敬芒下了马，站在剑客身边。
“阁下是敬芒大良吧！”
“你是？”
“我叫占尘，与大督占良是远亲，曾在丰都见过大良一面。”
“哦！”
“这个贼人是篷冲列岛的海盗，林子里还有十几个，都被我解决了。”
“莫非他们就是去年出现在碣石城的海盗？”
“没错。这十几个人没有坐船返航，反倒是潜藏下来，换装在各地作案抢劫。前几日，我回到望海王国，听说他们横行，便来为民除害。”
“原来如此。我听说占尘曾拜田诏为师？”
“没错。那时，我投奔恩施城高家，拜田诏前辈为师。后来，我又出海到了东沙群岛，得一位高手传授剑艺。”
“难怪占尘能够争夺‘战神’之名。”
“那只虚名而已。除了为民除害，我来沿海地区，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对大良说。”
“什么事？”敬芒警觉地问道。
“大良听说过‘万里碧涛，欲海难填’的预言吗？”
“似乎是关于东伯的吧！”
“没错。东沙群岛传回东伯的消息：他想返回亚夏。”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大良难道忘记当年的承诺了吗？”占尘轻轻地说道。
“我没有忘记。”敬芒竟挺直了身体，神色庄重地说。
高高的穹空之上，一只苍鹰正在飞过，向廊中飞去，好像带去了什么消息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