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沿江脱困路在哪
梁金才提议开会商量一下如何脱出困境问题,可等到开会时却又东拉西扯,突不出主题。向河渠说各人的事情各人自己去处理,不要拿到会上来议。会议要围绕主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象这样扯下去,开一天的会也说不到个头绪。许明熙则提出钱的问题,他说:“一段时间来没往外跑是没钱,没钱开支没钱做差旅费,怎么跑?”梁金才跟着说:“这倒是个问题。”向河渠说:“我知道你在怪我没有给钱,在张校长、常校长面前都说过,还去告诉春红,以致凤莲也怪我不该那么死。是我没给钱吗?你帐上还欠着五百四十块呢。”
“五百块是借款,金才批了的。”许明熙辩解说。向河渠随即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只要厂长没批还款期,会计见票就扣, 这是规矩,会计是个死人。”
“没钱我没法跑。”许明熙断然说。
向河渠一笑说:“许厂长你跑是不跑不用跟我赌气。我已向中心校申请他们另派会计来。新会计接任后我只是你们的业余供销员,钱你们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见梁金才要开口,向河渠说,“梁厂长请等我把话说完。二位以前一直主张我带一万去临城,我没带一分钱,现在连莶煤的钱都没有了,还得我个人垫上。我可没过付一分钱。你过付了五百四十块,还在怪我不给钱。没有公款拿什么给?真的我带走了一万,情况又怎样?二位都恨我扣得死,我不要求得到二位的谅解,等新会计上任后,看看新会计是不是也象我一样傻呼呼地往里头垫钱?”
梁、许二人被向河渠的一番话咽得好几分钟说不出话来。
沿江厂的窘况让向河渠很是担心,可梁、许的联盟又让他无法施展手脚,加上联营厂事务上势必牵住他的精力,他真怕沿江厂有闪失对不住张校长,无奈中去找张校长诉说衷肠。
张校长此时也很无奈,他建议向河渠不要忙着卸掉会计的担子,再撑一段时间,最好是一直撑下去,实在不行时沿江厂重新组建。
言谈中张校长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己见,要是不让梁金才当厂长,沿江厂就不会走到目前这一步。他没有抱怨向河渠,向河渠则检讨了自己的妇人之仁,没在危机初露时狠心刹住,以致好心办了坏事,弄到这种地步。张校长说:“其实何止是你有妇人之仁,我不也是么?”
四月二十日向河渠刚从临城到家,梁金才就来了,说许明熙又一次提出不干了,又说给他一万元,保证完成三分之一的任务。说张校长发了火,指着许明熙说:“你朝三暮四,三番五次地说话不算数,我是难以相信你的了。爱干不干,随你的便,月底前必须作个决定。”
向河渠说:“他的所谓不干,就象过去有些队长的撂挑子,不是真的不干,而是要挟,要你们迁就他、扶他。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便深说,不然有挑拨之嫌。只是提醒你:钱要抓在自己手上,千万小心。给他一万什么的是个幌子,也站不住脚。我是干多少算多少 ,三万中占用不了多少,老许支配的少于一万吗?难道要将一万元交到他手上才算?假如真交到他手上,你有法子收回吗?”
这一天晚上向河渠只用螺丝肉、蛋和花生米招待了梁金才,没再去买菜。
送走梁金才后,向河渠翻开这回出差途中新买的《三国演义与经营谋略》看了起来。当他看到“在惊心动魂的政治风云和你死我活的战争中,任何不求进取、因循守旧、优柔寡断、模棱两可,都会坐失良机;任何心中无数、粗枝大叶、考虑欠周、仓促决断,都会招至惨重损失。可以说,举手投足之间,决定荣辱成败,关系着身家性命,因此重视决策,善于决策,是‘三国’中许多人的共同点。”忙取过札记本记了下来。
然后掩卷沉思:面对校办厂的态势,自己决定创办联营厂的决策从方向方面说是对了,但选褚国柱作合作伙伴对不对呢?敢于决策是必须的,善于决策呢?做到了么?两个半月了,基建还没有结束,让自己负责最多一个月就能投入使用,而为试产的话,二十天也就可以了。这才是基建,将来的试产、生产,指挥生产、实地操作的都是他们的人,会不会也象基建呢?
回过头来再看看刚记的这一段,又想:要创业哪能没有困难?褚国柱与自己的利益捆在一起,虽说他有些畏首畏尾的,事关切身利益会不当心?担心这,害怕那的,还叫进取创业吗?再说了,开弓便无回头箭,已在基建了,还能停手?
离开临城回家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记帐、结帐、编制财务报表。梁金才拿来的票据中又夹进了以前已拒绝报支的所谓业务费。那是梁金福卖给厂里的二十三点五吨煤,钱货早已两清。后来厂里在制订支出规定时,就采购原辅材料按品种、单价规定了相应的业务费。金海的煤属转手贩卖,已经盈了利,不属为厂采购,同时也发生在制订规定之前,按规定不应再支业务费的。以前拿来报支时,被向河渠退了回去,现在又夹在其他业务费中送了过来,并且把中心校开会交代沿江乡各校支持厂的十七点五吨煤也算成他的业务费,共四十点一吨,计四百一拾元。报不报呢?
算了,算了,让他报吧,四百一十元由三人分担,等于自己送一百三十六元七角给他。在钱的问题上,他与许明熙是一路货,都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怪只怪自己十只眼睛瞎了八只,竟找来这两位宝贝来合什么作。今后只要没完全脱离沿江厂,还得与他共事,报掉算了;再说了,假如真的同意由韩建国来当会计,报与不报还不是迟早的事吗?
月底是张校长给许明熙的期限,老许没来,梁金才提议五月二号开会,向河渠说到时他没时间出席,因为已定于五月一日开始试产,在产品拿出之前他这个技术管理者离开试产现场是说不过去的。
常志进说:“‘到目前为止情况不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可是你说的?”向河渠说:“不错,是我说的,可不是今天才说的。去年年底就写信给你们了,到今天也没有解决,还在乎再拖几天?”
常志进毫不理会向河渠的话,说:“不能再拖下去了,就二号开。”向河渠说:“试产期约一个星期,八号开会也晚不了几天啊。”常志进毫无转弯余地地说:“不行!”向河渠生气了,他说:“会你们照开,我参加不参加无所谓 。我说过沿江厂有我无我,地球照样转,会议决议我服从就是了。”
张校长说:“我看是不是这样,会议搬到临城去开,这样老向就可以两不误了。”向河渠笑着说:“欢迎各位去临城指导,只怕产品卖出前我只能清茶淡饭招待,就是得罪各位了。”常志进也笑着说:“不怕你向河渠当铁公鸡。”
事情就这样定了,五月二号去临城开会。
想不到的是许明熙要到五月八号才来,会议要到八号才能开成。
五月八号上午八点在中心校召开由常志进主持的,有张、常、梁、许和向出席的会议。会议的宗旨是总结过去、计划未来。形式是各自总结,作自我批评,然后展开相互批评,最后谈今后的打算。这是一套过去用了几十年的老套套,中心校却拿来到沿江厂实施,向河渠不免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同样行之有效的方法不等于处处、时时有效;用在教育战线有效不等于用在沿江厂有效。梁、许是教师出身,向河渠也司空见惯,自然这总结过去都是浮光掠影,尽管也接触了一些问题,但都停留在表面。要是说还能说明一些问题的话,那就是数据。到四月底止,液碱的供应共一百一十七吨,其中向河渠四十九吨,梁许二人六十八吨;销售三十一吨,其中向河渠九吨,梁许二十二吨;库存六吨,连库存液碱都生产成产品,总产值才十一万八千,占应完成任务的百分之四十,形势十分严峻。
许明熙的发言中有相当部分在说他退出承包。说是还要他在沿江厂的话,就得和向河渠一样干多少算多少,亏了不赔。三个人的承包,向河渠去了临城,许明熙再退出,就剩下梁金才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是谁也料想不到的。张校长要大家说说应该怎么办。
一阵沉默,没有人开口,常志进点名了,“秀才,你说说。从开始办厂到今天,每一步都是按你的意思办的,你得说说。”
“老常——”张校长喊了一声,向河渠知道张校长的喊是什么意思,笑笑说:“张校长,话不说不明,鼓不打不响,你让常校长把话说完。”
“好,我就把话说开了。办厂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办的,现在处于困难中了,你干多少算多少 ,亏了不赔,难道要中心校赔?这话说得过去吗?假如当初不听你的话不办这个厂,不就是不要背这个包袱吗?”
“好的,常校长要我说说,我就说说。”向河渠也激动起来,他说,“你说得对,不是相信我不会办校办厂,也就不会产生这么个局面,我是有责任。但你要弄清楚亏了不赔的概念和由来。沿江厂到目前为止没有产生新的亏损,亏了不赔不是指老亏损。老亏损该由谁承担还由谁承担,中心校不需要背什么包袱。
我在沿江厂目前只是个会计和打游击的供销,除去临城联营扛着沿江厂的牌子,我能以沿江厂的名义干什么呢?我的外甥来求援四百斤液碱,我都做不到主。四百斤啊,我打游击弄回的可是四十九吨,是四百斤的二百五十倍。可这二百五十分之一的主我都做不到,只好写条子请你外甥帮忙。沿江厂如果亏了,与我有关吗?”
“什么?你说什么?”张校长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问。“你可以问问许厂长 、梁厂长可有此事?”向河渠说。张校长望了两人一眼,没有问,还用问吗?
“当然 ”向河渠继续说,“常校长说得对,每一步我都同意了的,可是不少时候我不同意能行吗?梁厂长造成的亏损厂里担,我与贾远华造成的亏损厂里不担,是我的意思?我不能用厂里的户头只能打游击也是出自我的本意?那些不应该支出的票据只好支出,难道会是我的意思?我并不愿去临城联营,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做?就这样,我还是完成了液碱供应的百分之四十二,片碱销售的百分之二十九,你要我做到哪一步才满意?”
向河渠苦笑笑,说“以我现在在校办厂所处的地位,关于亏损,我只能承担我所造成的、该我承担的部分。联营厂产生的效益的三分之一和应该划归沿江方的免税部分仍归中心校。老许承包不承包,应由老许、梁厂长和中心校协商确定。如果确定退出,如何退出也由你们商讨决定,我没有理由说三道四。关于今后怎么办?我可以说说想法。”
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几口水,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说,“还在创办这个厂的时候,在聘请许厂长时我的想法就是片碱只能是个起始产品,因为它的技术含量太低,投资很小,谁都能做,容易一哄而起,形成众人都来挤独木桥之势,必须开发新产品。这个问题提的次数多了,就是通不过。至于为什么通不过,梁厂长、许厂长应该心知肚明,二位校长也不应该不清楚。到临城去联营是迫于无奈。在人家地盘上,用人家的人马,自己只能带一个人去应对一群人和一个大厂,不是实无办法是不会去的。将来会不会过河拆桥,也是说不清楚的。”
常志进插话说:“那就回来揪 ,反正又没有违约处罚条款。”
“不行!”向河渠断然回绝,接着又觉得语气过硬了些,忙陪笑道,“对不起,有两个原因我不能撤回。一是古人说人尔无信,不知其可。人家没失信,我们怎么可以不讲信用呢?二是资金,没个三五万建不成生产线。
现在面临的情况是愁供愁销愁能源,效益还很微薄。我的老同学来电话说老厂长决定给我们的碱要提价一百块一吨,这个价基本上无利可图,就不能拿,而我打游击弄来的碱多数来自纸厂,我之所以敢于答应不用两厂的户头,也是因为有个纸厂。现在纸厂不能拿,全厂的货源将减到原来总量的百分之六十五左右,形势将更加困难。梁厂长决定将片碱销价提高到三千一百块一吨,我这打游击弄来的碱再销出去,不但自己得不到一分钱,还会赔一百块。我已电话告诉章郭染厂暂时不要来提货,我赔不起。”
许明熙说:“我也要通知人家别来。”梁金才说:“那就还按原价卖。”向河渠说:“我知道你也难。液碱涨价了,片碱不提价,快要没钱赚了,是形势逼的。可为什么还要死抱住片碱不放呢?就不能开发开发新产品?”
“开发,开发,你都去了临城,谁来开发?”许明熙问。瞧瞧,责任倒推到自己身上来了。向河渠一笑,说:“去临城是没办法才去的。你们不同意开发,我又不能用两厂户头,不去临城找新路,你叫我怎么办?事实证明只靠片碱打不开局面,完不成任务,也不长久。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不参加承包是不是发现还这么搞下去没利可图了?”
“挎络扒狗屎,不图利谁肯起早更?”许明熙不答反问。
“老向说开发,现在开发什么好?”张校长问。
“因为两位厂长一提开发就都不答腔,我也就没在这方面作过多的调查研究,按现在了解的情况看,柠檬酸钙、植酸钙好象可以。”向河渠回答。
“也就是说目前开发什么你也没有把握?”“是的,这需要时间和精力。厂里没有这个需求,加上临城厂还在筹建中,我只能作一般性的调研。”
“这也怨不得你。现在言归正传,谈谈老许退出承包后校办厂应该怎么办吧?”张校长说。
又是一阵沉默。“老梁,你说呢?”常志进问。梁金才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别人可以退出,你梁金才退不出,退出来也没地方去。老常叫你说说,你还是说说吧。”张校长说。
“我----”梁金才真是不知从何处说起。老天爷,月底前就提出开会,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到临城去开会,十来天过去了,真正开会了,却拿不出个主张来,唉——,向河渠暗自叹息着。
“这样,我来问,你们答。”张校长手指划了一道弧线,将梁、许、向三人都括了进去,随后说:“今后是梁金才个人承包还是他牵头承包?”
“有人敢和我一起承包吗?”梁金才问。
老许是确定退出了,梁金才的这一问,明显是指向向河渠的,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这一点,因而都将目光瞄向了他。向河渠笑着说:“有什么不敢的,我敢!”
没等向河渠往下说,梁金才就说:“关于今后怎么办问题,我的意见是:承包人每月供应液碱十吨---”他一条一条地往下说。原来他不是没作准备,而是作了充分的准备,就等着向河渠答应承包呢。
听梁金才一条一条地说着,向河渠体会到什么叫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不过他依然耐心地听着,打算等梁一说完就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免无端地又被绑到他的马车上。
梁金才说完了他的承包打算,向河渠马上说:“梁厂长性急了些,没等我把话说完。现在我继续说。我敢与梁厂长一起承包是有条件的。片碱的产供销我不负责,也没精力负责,只负责开发新产品。建议以产值、利润定报酬,产值、利润任务与投入的资金挂钩。”
常志进问道:“比如开发杯子吧,你的实绩多了,是不是分给梁金才?”
向河渠说:“不知道梁厂长在利润分配上隔得清还是不清?”
常志进又问:“这话怎么说?”向河渠说:“假如分隔得清呢,实绩大小归各人,等于是分成两个小厂;假如分隔得不清呢,利润归两人。不过要说在前头的是开发是个未知数,弄不好就是个零,甚至倒贴也说不清的。”
“老梁的打算呢?”常志进问。“我------”面对突如其来的新问题,梁金才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样,金才你先到隔壁去,我同老常与你一齐商量一下。你们俩稍微等一会儿。”张校长说。“行,你们自便,今天没有答复也不要紧,考虑好了再说,不要变来变去的。”向河渠说。
在等三位校长商量的过程中,许、向二人南里州北里县地扯着闲篇。扯着扯着,许明熙忽然指指隔壁,说:“弄不到的。”
这莫明其妙的一句话说得向河渠云里雾里的,随即问道:“什么?”
“我说他当厂长三十万弄不到,二十万也危险。”“哪也不一定。韩信钻裤裆时大家都认为他没出息,结果呢?”
两人正扯着呢,常志进进来了,说暂时休会,呆一会儿吃晚饭,晚饭过后继续讨论。
向河渠没话找话似地问道:“哎,许大哥,假如梁厂长还利用我的技术和管理知识,用你的供销,你还干吗?”许明熙一愣,接着说:“我,我可以继续揪。”
“那你的不干可是因为看不到前途了?”“我前头就说过了,挎络儿扒狗屎,无利不起早更。没好处哪个愿意干?”
向河渠看看梁、常两位,问道:“老许的意见二位觉得呢?”梁金才说:“我没意见 。”
向河渠说:“如果真的这样,我可以在不长的时间内拿出计划来请各位研究,究竟该怎么办?还得请你们确定。”
九个多月来走了一个大“之”字,路又回到距开始不远的地方。本来就该这样做的事情非要绕这么个大弯子再绕回来,谁之过可以不去追究,但能象向河渠希望的那样利用许明熙的供销才能、向河渠的技术和管理才能,三人拧成一股绳 ,去冲出困境开拓新路么?尤其是在梁金才的主管下,能行?
张校长满怀疑虑地望着三人,不知如何决断?因为不采取向河渠的这一提议,梁金才立马成为孤家寡人;采纳这一建议,凭梁金才能领导这两人?许明熙从来就没把梁金才放在眼中,有的只是利用,一不合他的意,马上上岸不干;向河渠过去倒是维护梁金才的,只是这几个月来太伤人家的心了,他还会毫无芥蒂、毫无保留地维护?危险,不论是谁都不会,换了自己也不会。重新组建倒是个办法,关键是向河渠必须用很大的精力去临城,让他来主管,也不现实。目前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到哪儿说到哪些儿了。张校长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