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了一周，所有案件都没再有新的进展。唯一不一样的是，闲下来之后，我见到了吴铭空。这周她总是来找我，不是带着奶茶和零食，就是端着外卖和我一起吃饭。就好像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她也并没有失踪过。仅是这几天，她没有提过半点关于她不见了的事情。即使我问起，她也会用其他的话题敷衍过去。
“我不在你身边的那几年你都做些什么呢？”我还是试图把话绕回我好奇的点上。
“上学喽，毕业以后上班喽。”她囫囵着回答，手里捧着柠檬水，一口接着一口吸进肚。
她大概确实是不能告诉我吧。
我便不打算再问下去了。看她今天也百无聊赖，我打算去拿平板出来放部电影一起看看。虽说不是很记得她的喜好，但她应该不会拒绝。可真当我抱着平板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竟看见她毫无意识地趴倒在桌子边上。
“小饼干？吴铭空？”我摇了下她，顿觉不对劲，又掐了下她的脉搏，停了。
猝死？
不像，她的脸色泛出了一种不正常的白色，就像是中毒一样。
我脑子“嗡“一声，发生了什么？是梦吗？不是！
再次确认了一下，她的呼吸确实停了。瞬间，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处在一片支离破碎的爆炸声中，现实已经扭曲得一塌糊涂。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系。惟有一种残酷，我深有体会——我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我得仔细想想。
看着吴铭空一旁还剩半杯的柠檬水，我拿起拆开了杯盖闻了闻，并未发现异样。可仅凭我现在停在这里猜测，也不能想明白。纠结再三，我给张海羽发了消息。
他很快就来了，进屋后就在各个角落里摸索着，最后在我房间里面找到了砒霜。我见他手里拎着的这个不起眼的密封袋，更加想不通了。
“她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没必要杀她啊。”我用力摇了摇头，却听见门外传来了许多人声。
“我知道。”张海羽看向门外，“得先走，外面有动静。”他牵着我出了门，被老井和麻瓜堵上，他们非常着急，说宋文轩在到处找我。
“我先带她走了。”张海羽从两个人的旁边走过去，没有再多交代什么，直接下了地下停车场，上车。
“我们去哪里？”我问。
“回印十一吧。”没有任何准备，猝不及防，我们就这样开车跑路了，连行李都没有带走一件。
此时我更加觉得事情离奇，说：“这里面好像有什么问题。”
“吴铭空中毒死了，你的房间里面正好有砒霜。但她就算死，也不应该那么快就被人发现。才过了十分钟都没有，宋文轩就开始找你了。与其说是找，不如说是抓。这不是巧合。”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们只是想有个抓你的理由而已。”
“可是吴铭空已经死在我那里了。”
“你确定她是真的死了吗？”张海羽嘴角往上微微翘了翘，表情有些微妙，“不一定。”
“可是为什么？”我依旧想不明白。
“宋文轩是万和的人。”
“啊？”
他在十字路口停下，看到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的联系人的陈余井。他挂掉了电话，没有理睬。然后对我道：“这些你都不用管了。现在重要的事情是想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应对。印十一和万和在一起，我们甚至都摸不清我们自己要干什么。只能随机应变。”
车已经开上了高速，此时天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我联系了莫法，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他的回应是：一切都准备好了，等我回去。
从Z市开回印十一要五个小时不到，回到印十一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凌晨。
印十一的位置非常隐蔽，它在山南的半山腰，而山路是傍水的，与河流夹在丘陵之间，如果是划船走水路的话，顺着河流进山，很容易就能找到山路的入口，要是开车，就是沿着山走一条弯弯绕绕的路，印十一以外的人都不知道从哪可以开进山。
印十一门口，梨灯靠在墙上将睡欲睡。见到车子开过来，马上清醒过来把我们请进去。
穿过前厅，再从廊亭绕进去，就到了离大门最近的张家。实在是晚了，我回到房间倒头就睡，没有再多说什么事情。
到了第二天早上，印十一黑白灰的明清式建筑才清楚地呈现在刚洒下的日光下。回到自己家，我穿着睡衣，跻拉一双着拖鞋，也不顾什么形象，天天这家那家窜来窜去。知道莫法说要开会的时候，我才换了一身正经点的衣服。
会议到场的人有我、张海羽、萧涯、莫法、莫凡、安祈时、于南斗、古青、木凌微。还有三家没有叫人。在场的人除了莫法之外，都和我是同一辈的。我花了十几分钟讲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接下来就是讲过后要准备的东西。
莫法带来了一个资料袋，从桌面上推到我面前，说：“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张纸，一张照片。
纸上写的是：仲梦闲，细菌生物学博士，目前无职业。还有数十行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除了说她家里很有钱，其他就没有什么了，很普通的样子。
另一张照片是她大学的毕业照，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当我对着人名一个个看过去的时候，竟发现仲梦闲的名字对应的人是吴铭空。“什么鬼？”我有些吃惊，对着名字和人脸反复看，确定我没有看错。
“这就是我想说的，照片并没有PS的痕迹。”莫法靠在椅背上，“不要着急，我给你讲讲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去EIP确实是我安排的。但是EIP那一栋楼，是我们印十一的财产。我们把它租给了万和开探案所。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是房东。”莫法狡猾地笑了声，“这是不是就是网上经常说的，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啊？”此时我傻掉了。脑子里全是一点都不辩证的辩证关系。碟中谍，碟中谍中碟，黑吃黑，黑吃白吃黑，黑白灰……到底是什么事情啊救命。
“EIP本身作为印十一的行动中心，为了利于暗中监督，我们故意把它托给了万和的人，这就叫什么？反间计！”莫法一脸得意，看起来更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了。
“所以这张照片是为什么？”张海羽问道。
“第一种可能，吴铭空代替了仲梦闲；第二种可能，吴铭空是仲梦闲的傀儡。”莫法嘿嘿嘿地笑着，“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嗯……”我看着莫法，更多的事情从记忆深处浮现，思维开始游离，便敷衍地回答了一声。
“那你自己看看吧，我最多帮到这里了。”莫法话锋一转，话题到了另一件事情上面，“这次你回来最重要的事情是你们两个的继任仪式。”
“随便搞搞了哇，还要什么花头？”我不以为然。
“现在认真搞，才能让你感觉到责任重大。有的形式主义还是必要的。”
“呃……”
莫法翻开记事本，老花镜一戴，猫着眼睛对本子说道：“后天继任仪式，早上五点起来，换好家袍，在祠堂里面等加封。张海印，你听好了！”见我已经走神，莫法马上把我喊回来。
“你还要准备好就任演讲。”
“啊？演讲？随便说两句好了哇。”我有被这个多此一举的环节烦到，更是无语。
“你可以的。”于南斗在旁边插上嘴，一脸坏笑。
我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桌子，说：“要不你帮我写一个？”
“别别别，你是家老，准家老。”他连连拒绝，连连退缩，刚刚一副嚣张的样子没了踪影。
没人说话了，木凌微抓住机会就上次的文件发问，也就是关于DT病毒的文件。
“那个不就是从万和手里偷到的嘛。”我叹了口气，“这……我也不懂，你上次跟我说了之后，我也不能做什么。”
莫法眼里流露出了一些担忧，拍了拍我肩，问：“海印，你怕不怕？”
“就算怕，有用吗？”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问，“还有事情？”
于南斗递过来三张图纸：“EIP有一个地下室，这里画的是它的地形图。你收起来吧，肯定有用。”
“哦对了。”莫法叫了声萧涯，“你等下带海印他们去一下你们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还有。”莫法又对我道，“你去EIP是我必须下的一步棋，不过你进展那么快 倒是我失策了。你找到的那些文件什么的都自己留着，也不用都向我说明。那个叫仲梦闲的，以我们的调查进度现在还查不出她的身份，你自己千万要小心。我只能特别提醒你，不要再细想这其中的关系了。你张海印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当前你应该做的，是以守为主。”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由得心生一种敬畏之情，不知所起。
从莫法的话能听出来的东西不多，我总觉得自己依旧在被家族操控着。他的话含义过于丰富，我先得到的只有一个信息：他也吃不准成败。
萧涯对我和张海羽笑笑，说，“跟我来吧。”说着，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出去了。我拿起图纸，带张海羽跟上去。
萧涯是先天性下肢瘫痪，在别的孩子刚会走路的年纪，他就已经被禁锢在了轮椅上。可他脑子好使，是一个很有能力的黑客。族中没有人会把他当做废人，而他也将要成为萧家的家主。同时，他还有一个妹妹叫萧祭。萧涯的活力似乎全都转移到了萧祭身上，那个女生今年才会大学毕业，学的是编程。平时哥哥长哥哥短，吵着要谈恋爱，却又一次都没谈到过。
萧涯带我们去了萧家的仓库，在地下。进去后，穿过蓝白色的灯光，萧涯在墙上找到了一个机关，打开第二重门。进去后瞬间迎上一种压迫感，四壁上挂着各种我说不出名字的枪。唯独在打游戏的时候认识了98k和霰弹枪，其他基本不认识。
“你们最好带点过去，看看带多少合适。”萧涯打开一只木箱，里面整齐地排了十架枪，“这是麻醉枪。”
接着我们跟着他晃悠进了另一扇门，里面是各类无人机。“无人机有监控用的和攻击用的。有一小部分是用的遥控手柄，但绝大部分用的是电脑。你们那边有没有人会用？”
“有，麻瓜呀，叫张无与。”我拍了拍手，略有些兴奋。想着若是这两个人能认识，一定会有不少话聊。
“男的？”
“对啊。”
“帅不帅？”
“帅啊。”
“那你看看要不要介绍给萧祭。”萧涯说着笑起来了，“她可能就是喜欢这种的。”
萧涯的话听得让我发笑，倒不是嘲笑萧祭，只是感觉这对兄妹有意思。
但是随后他又接上了后面半句话：“我其实是希望她能找个对象，然后就别回印十一了。”
我不说话，心里是明白的。像他这样的人印十一并不少，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离开。留在这里，只会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带进泥潭。
“哦，顺便带你们去看看宝贝吧。”萧涯带着我们又往下去了一层，楼梯前就是一扇重门。萧涯通过了人脸识别，门缓缓打开了。里面正是一个保险库。正中央又两个玻璃柜，里面各有一把刀。
我先跑到了右边的柜子前，欣赏萧涯所谓的“宝贝”。它是一把唐刀，奇特的是刀柄尾部有一片约十厘米长的金属叶子，叶尖看起来非常锐利。而刀体上有一根金属藤曼从刀柄缠绕到刀背一半的位置，似乎是一个装饰。
“是不是很漂亮？”萧涯面露得意的笑容。
“漂亮啊，好喜欢。”我连连点头，厚着脸皮问，“我可以拥有吗？”
“本来就是等继任仪式的时候要给你的。”萧涯介绍说，“这把刀叫棘叶，荆棘的棘。”
我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想着旁边那把刀肯定也不一般，便又跑到另一个柜子前问：“那这一把刀呢？”
“那把叫黑光。”萧涯转着轮椅跟上我的步子，到我旁边停下，“是给族长的。”
我一愣，不太确定地问：“给张海羽吗？”
“对啊。”
张海羽也走过来，脸上表情好像没有什么波澜，眼里却有一丝惊异。黑光近似一把唐刀，但是外观比棘叶简单得多。可仔细看，工艺又非常精细。刀柄直接过渡到了刀刃，没有刀簇，非常简约。整把刀的刀身都是黑的，但是黑得耀眼。仿佛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将所有色光吸收，让世界沦为混沌。
萧涯神秘地说道：“你别看它光脱脱一把刀，可重了。就……跟你差不多重吧。”说着看了看我。
“夺少？”我表现出来的吃惊一点也没有夸张，“我也一百斤差不多呢，那么重？”
“确实，人一百斤不算重，但是它就算重了。”萧涯摇头说，“莫法让我想个办法，怎么在继任仪式上把它弄出去。”
“你找两个人抬一下呗，还想怎么弄？”我开玩笑说，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难不倒他。
萧涯嘴里发出了声奇怪的调调，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突然转头看向张海羽，问：“你不会真的拿得起来吧？”
张海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刀，眼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是在看一个尘封已久的老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