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晚膳后,蒼葭又拿起绣针,不过半个时辰,香囊就完工了。
葭又将药包打开,取来石臼,把所有的药都杵成粉末,凑近嗅一嗅,药材混合在一起,带着独特的清香,她一点点小心翼翼装进香囊之中,刚好塞满,香囊的绳索两边一拉,药末被封在里面,透过香囊本身的孔隙,它们无所顾忌地往外散发气味。
清香典雅,没有刺鼻的浓烈,能减去女子身上的香脂味,让人头不那么疼。
直到完工,她满意地看着桌子上的香囊,她才发觉手已经酸得很。
葭想,
他送自己秋装,她还赠香囊。
两清。
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她来到屋门口望向沉往日回来的方向,可是院子空空,只有那株抓破美人脸依旧迷人耀眼。
葭痴痴地低下头,手中把玩着生平第一次做的香囊。
香囊上只有荷花和荷叶,她本想再绣一条金鱼的,可惜手艺实在不精,只怕绣出来不是一条鱼而是一滩红血。她光是想想就打寒颤,还是算了吧,至少现在看得出来绿色的荷叶,粉白的荷花。
她安慰自己,香囊嘛,装得了香料就好了,实用性大于美观,况且现在也不差,她艰难地点点头,嗯,还不错的。
沉原本今日没有喝酒,他像往日那样的时间回来,可在府门口就被二哥拉到春泽轩,酒壶撞得叮当响。
吴矰弋与他,两人坐在亭子间内,一人一壶,桌子上已经有三四个空酒壶了。
沉见二哥心事重重,想说两句宽慰他,
“二哥,逝者已矣,二姨娘在天上肯定不希望你日日借酒消愁的。”
“是啊,阿娘在天上,还等着看我为她报仇的。”
吴矰弋眼神犀利地盯向吴言沉,吴言沉的视线扫过来时,他又摇摇晃晃,眼神扑朔迷离。
“二哥……”
他盯着他,心中不屑地嘲笑,我倒看看你要说什么。
沉不知从何说,他将酒壶凑近吴矰弋的酒壶,哐当,清脆的一声,“喝。”
吴言沉举着酒壶咚咚喝了几大口,有酒顺着脖子流出一些,吴矰弋也抱起来喝了几大口,他说,
“想起我们小时候,你总是最调皮的那一个,夫子让你练字背书,你却总逃课,去爬树掏鸟蛋,好不容易掏到了,大哥却来抢,你死死护住,说是自己掏到的,不管他怎么打你,你都不松手。”
“那时候,大哥蛮不讲理,上来就是一拳,之后我记得我们扭打在一起,你来帮我,他却让小厮围上来,最后还是被他抢到了,我们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吴矰弋扫一眼吴言沉,气愤中带着悲伤,“是啊,那时候虽然被打,但总归还是有真心的。”
吴言沉笑笑,“都是前尘往事了,二哥,我敬你。”
吴矰弋拍着吴言沉耷在桌子上的手,仅是简单拍了几下,他就摸到那粗厚的茧子,没有几年功夫,不会有那样厚的老茧,他盯着吴言沉,像是告别一般,
“前尘往事,干!”
晚间,吴言沉回来,虽没有醉醺醺的,但也能闻出身上还是一股酒气,葭默不作声。
葭顿了顿后,指着桌上的香囊,“多谢你送的秋装,我也绣了一个香囊……虽针脚不好,但里面的药香很是清雅,你常常出没酒坊,那药香可以凝神静气,助你保持清醒。”
沉将香囊拿在手上端详,蹩脚的针线下,那朵粉色花朵旁是绿色的荷叶状,一联想,便可知那是一朵荷花了。
“针脚很别致。”他深嗅一口,“幽香暗暗,我很喜欢。”
葭点点头,问他,“要不要醒酒汤?”
沉摇摇头,笑说,“我没喝醉,今日只喝了一点。”
葭低声说,“早点睡吧”,她转身往床上去。
葭躺在床上依旧辗转难眠,她看着仍旧睡在地面的言沉,如今深秋,地凉了,夜深时会更凉,寒气入体后很难拔出,那是终身无法治愈的,她犹豫、彷徨,不知是否应当喊他一同睡在床上。
她知道,吴言沉也可以去书房睡、也可以安一张床在此处,可他并没有,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不让别人觉得她不受重视。
吴言沉不知怎的,絮絮叨叨起来,他跟蒼葭说,“今日,我与二哥一同喝了许多酒,说了很多话。”
葭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嘴里糊弄回答着,“噢。”她自己宽心自己,喊他到床上睡不过是距离近一点而已,楚河汉界,事先说好就好,寒气之事才是大事。
沉自顾自说着,“我总感觉,二哥今日所说的话似有千斤重,还带着一丝愁苦。”
“恐是二姨娘逝世的原因吧。”
“可能是吧,也不知二哥何时能振作起来。”
葭心底一番较量之后,拨开帷幔,“地上凉,要不你到床上来睡吧……不过,事先说好,楚河汉界,不能跨越。”
沉头枕着手,转悲为喜,笑语:你当真要我上床来?
葭心中异常紧张,吞吞吐吐嗯了一声。
沉歪头看着她,打趣着,你就不怕我欺负你吗?
葭心中七上八下,目光胡乱扫着:说好了,楚河汉界的。
沉笑她:男人的说好了可不能信。
葭沉沉一问:那我能信你吗?
他突然被问住:我……也是男子。
葭学着言沉的语调:女人的说好了也别信。
沉往心中去,低声回答:好。
葭:行了,快上来吧,着凉了就不好了
沉依旧枕着胳膊,含笑道,快睡吧,夜深了。
葭见他没有要上来的意思,心中倒是更为放心,光着脚丫去提起他的被子扔到床上,她一边说教他,“你别小看寒气,它会深入血脉、经络、骨髓,一旦有其他病症为引,它就开始作怪,虽然无影无形,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沉就着她牵着自己手的力道,迷迷糊糊就已经在床上了,蒼葭让他睡里边,自己睡的位置已经习惯了,葭将一条被子横在中间,床一分为二,沉顺着蒼葭划分的区域爬到自己的区域。
“呼”
屋内烛火灭,帷幔落。
蒼葭裹着被子背对着沉,沉傻乎乎地平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从地上到了床上,两人大气不敢出,皆屏气凝神,胸口的起伏比往日剧烈、沉重,屋内黑乎乎的,很静,沉吞口水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他们之间互相拉扯,心中暗自波涛汹涌,主动权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你来我往,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