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本来就不宽敞,又被些煤球炉子,垃圾箱子,脏水桶,晾晒小孩尿布拴的绳子等左拦右挡,使得过往行人有时只能侧身、弯腰、寻找空隙曲折前进。如果再遇上那出来泼脏水的妇女,你就得腿疾眼快地跳跃着往前走。
左拐右拐了大幺么两袋烟功夫,解耀先来到二十二排的十五号王国志家的小院门前。王国志的家是一处简单易建,冬暖夏凉的马架子,也就是东北典型的老百姓简易住房,远不如周老太太家的泥草房。马架子的形状像一匹趴着的马,它只有南面一面山墙,窗户和门都开在南山墙上,像是一匹昂着的马头。屋脊举架低矮,马屁股上搭拉着厚厚的茅草。这些盖在屋顶的茅草,用的也是东北出产的洋草,叫“车轱辘草”,东北松嫩大平原上有的是。王国志的家从正面看,马架子呈三角形,从侧面看呈长方形。上面苫草。
王国志家的马架子正面墙上竟然长了不少草木本植物。一棵弯曲的小榆树从房檐的缝隙中顽强地探出身子,向过往行人俯视着,好像让人们都来看看它和整个三十六棚的工友们是在什么条件下活着。马架子正面墙上只有那么一点点可供吸取养分的土壤,只能存留那么一点点可以滋润它的雨露,但是小榆树却活了下来了,顽强地活下来了。
马架子正面墙上的木头门框也有点倾斜了,门上挂着一块像棉被一样厚厚的门帘子。门帘子挂了一冬,深灰的颜色变成了藏青色。解耀先伸手一摸门帘子,觉得黏糊糊的。
解耀先缩回了手,喊道:“王叔在家吗?”
“唉呀妈呀……是战先生来了!麻溜儿利索儿的屋里头来!”马架子里头的王国志似乎是为了教书先生能来自己的马架子,大感蓬荜生辉,惊喜交集的让道。马架子里是没有火炕的,所以,王国志自然也就没办法让解耀先进屋上炕暖和暖和。
解耀先正想去掀门帘子,门帘子掀处,陆学良笑吟吟的走了出来。解耀先对陆学良一揖,笑着说道:“呵呵……陆大夫,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您好呀,小生这里给您拜个早年!”
“是战先生呀,您老是这么客气,我也给您拜个早年!”陆学良赶紧客客气气的拱手回礼。
解耀先笑道:“陆先生不必客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俺是来求您诊脉的!”
王国志家院子外的行人见了两个文化人彼此之间这么客气,无不掩嘴,感觉十分好笑。
“是呀!是呀!是我告诉战先生,陆大夫来我家给我妈诊脉,让战先生也过来请陆大夫给诊诊脉。战先生这几天老是睡不好觉,陆大夫一出手,指定知道战先生咋回事儿。”王国志走出马架子,接着说道:“陆大夫,就再耽误您一会儿功夫,进屋子里头再给战先生诊诊脉吧。”
陆学良和解耀先对视了一眼,对王国志笑道:“这么着吧!战先生是读书人,学问极大,我这个平时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我就去战先生的家给他诊脉,顺道儿认认门儿。”
“陆大夫这么说,那我就不留陆大夫了,陆大夫慢走!”王国志对陆学良拱手说道。
陆学良嘱咐王国志别忘了抓药之后,这才和解耀先走出了王国志家的院子。
解耀先见路上的行人没人注意他和陆学良,也不可能听清楚他和陆学良之间说些什么,就满脸堆笑的低声说道:“你个瘪犊子,不是说俺的身份是绝密,不会告诉任何人吗?你吃多了,撑糊涂了,还是脑瓜子让门弓子抽了?咋彪的轰的让王国志通知老子和你接头?”
陆学良抹搭了解耀先一眼,笑眯眯的低声骂道:“你个瓜兮兮的龟儿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就知道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嘿嘿……王国志是我们党地下组织外围的成员,工会积极分子,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我的身份。王国志热心肠,对你个龟儿子倒是关心的很。他是夜儿个去找我,请我给他妈妈诊脉,提起了你的脸色不好,大幺么这几天没睡好觉,请我顺便给你诊诊脉。我正巧有事找你说,正准备登启事呢,就答应了王国志。”
解耀先似乎被陆学良骂的心里十分舒畅,他双手抄在棉袄袖子中,冲陆学良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也笑吟吟的说道:“你个好话不会好好说的瘪犊子,你说的那个《围魏救赵》,也叫作《遗祸江东》的计谋到啥程度了?俺用不用夹着尾巴挠杠子呀?”
陆学良笑了笑,说道:“我说老解呀,你暴露的可能性每时每刻都有。只不过,眼目前儿小鬼子宪兵队和警察厅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在苟家大院抓到‘大妖山魈’这件事儿上了,没工夫搭个你。《围魏救赵》也好,《遗祸江东》也罢,整个计划破绽百出,这样也许能更令宪兵队和警察厅犯嘀咕,就让他们夜不能寐的猜闷儿去吧!咱们也没指望能把这帮憋犊子真骗了。等他们弄明白前儿,恐怕还得等几天。这几天的时间很宝贵,你就可以集中全部精力去忙你来哈尔滨的任务,这就是咱们要的效果!”
陆学良算计着那解耀先整个浪儿就一个半斤鸭子四两嘴,嘴就是硬。没想到解耀先一本正经的说道:“感谢党和组织,感谢同志们为俺着想,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不过,工会积极分子中隐藏有警察厅的密探,俺已经核实了。谢谢你!”
“核实了?你是咋核实的?”陆学良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
“此乃天机,不可泄也!”解耀先拉了一把陆学良说道:“你倒是快走呀!呵呵……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陆呀,你有屁就放,有话就说吧!”
解耀先说到这里,含笑和一个路过的工友打了招呼。陆学良也对那个工友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又冲解耀先瞪了瞪眼,低声说道:“你个龟儿子咋就没个正行?”
解耀先知道陆学良找他有重要事情,不好意思再和他掐架,笑眯眯的对陆学良说道:“呵呵……请‘连翘’同志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