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岐并非没有想过会有人弹劾蒲东升,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此人竟会是卢望安?
尽管高岐觉得,以覃胥正的谋算定然不会让高珌来出这个头,可此事也总该是王坚或者史云海出面才对,毕竟这二位才是高珌的嫡系。
卢望安此人,若论脾气秉性整个南陈他敢称第二怪,便绝迹不敢有人称第一。要说他当真因为前些时日与公孙洵有所过节而直接倒戈高珌,高岐是万万不会相信的。毕竟这个人最是不屑党争,当初高奕和高颂纷纷拉拢,所开出的价码可不是高珌能够做到的。如今卢望安贵为户部尚书,身份更是不同以往,何况以他的本事,不管将来这皇帝由谁来做,都断不会动摇到他的地位,所以就眼下的局面来看,不站队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
因着想到这些理由,故而当卢望安跳出来组织蒲东升代理吏部尚书之职时,高岐还当真是当场就懵了。
然而,高岐其实并不知道,卢望安会有今日之举,事情便要回溯到七日前。
七日前,当覃胥正得知林家那对老夫妇上了肖天赐的马车后,便已断定郭坤之事已成定局。
既然这位吏部尚书已没有几日蹦跶了,那么想来高岐的下一步便是推蒲东升上位,从而将吏部真正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这种局面覃胥正自是不愿让其发生,于是揭露蒲东升当年窃取韩尔仕试卷之事便就迫在眉睫了。
按着正常的思路来看,此事由王坚出面揭发似乎最为稳妥,可当初王坚治理水患,震北军前往支援一事高霍已然听闻,若由王坚来说,恐怕高霍会因此起了疑心。史云海更是如此,他身为高珌的岳丈,在旁人眼中,其言论和立场无疑就代表了珌王。
想到这些,覃胥正忽然做了一个出其不意的决定。他决定另辟蹊径,劝说卢望安向高霍奏禀此事。
最初覃胥正提到这个建议的时候,高珌一度以为这家伙定是疯了,谁人不知卢望安就是个算呆子,除了算筹,他对旁的事情概不关心。让他搅入朝局纷争,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覃胥正的一句话却动摇了高珌的想法,他说:“若卢望安当真只是个不愿多管闲事的算呆子,当初又为何会出面指认黎崇?”
就因为这句话,高珌开始有些相信,或许卢望安的心中也有百姓,也有朝堂。
二人意见统一后,便由覃胥正出面与卢望安进行了一次长谈。
虽说卢望安的态度表现得十分冷淡,可当他听说那个名叫韩尔仕的考生已连续三年被窃取了试卷,并都一举夺魁时,他终于点了点头,对覃胥正回复道:“我答应并不代表我站了珌王这边,我只是钦佩那个名叫韩尔仕的人,能有如此才学,这样的人,不该受到这般不公!”
总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卢望安最终确实同意配合覃胥正行事。
而覃胥正对卢望安的嘱托是,蒲东升之事需得等到郭坤事发方能揭露。
卢望安在面对覃胥正时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可就是这一次长谈,卢望安意识到此人的精明诡谲。
论起算计人心,这位覃先生怕是半点也不比公孙洵差。覃胥正选择的时机很好,更确切地说,覃胥正算准了高霍的心思。
如今的吏部正是用人之际,若蒲东升之事先于郭坤被揭发,那么蒲东升固然会被问罪,可如此一来却就变相地保护了郭坤。
待到郭坤之事败露,一来吏部急需用人,二来吏部接二连三出事,难免会让高霍怀疑是有人刻意打压。说到底,不管是买官卖官还是草菅人命,对于身在高位的高霍来说,都不比政权稳固来得重要。一旦高霍怀疑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算计,那么郭坤之罪的本身便就不再是重点。那么到时候,郭坤会是怎样的结局便就无法预料了。反之亦然,若蒲东升之事没有及时揭发,导致的结果也是一样。故而,最好的时机便是郭坤事发的同时。
郭坤买官卖官,郭凯因此还残害过不少性命,这事单拿出来放在高霍面前他必然大怒,且此事乃是上官庸告发,刘宏佐证,此二人皆是高霍信得过的朝臣,故而高霍根本不会往其他的方面去想。而就在他盛怒之时,再由卢望安弹劾蒲东升和赵谦窃取试卷一事,高霍便只会觉得多年来被吏部,被郭坤耍的团团转,这样的羞辱感定会让他不计后果地将这些人连根拔起。如此一来,覃胥正扫平高奕、高岐在吏部势力的谋划也便成功了。
与覃胥正见面后,卢望安便通过幽冥司将消息传给了公孙洵,而公孙洵给他的回复,也不出所料地只有四个字:全力配合!
“卢尚书,你为何说蒲侍郎没有资格代理吏部尚书之职?”
卢望安既在大殿上大放厥词,高霍总要问个究竟。
卢望安走到高霍面前,屈身行礼,而后目光落在蒲东升身上,转而又看向赵谦。
高霍看不懂这家伙又要闹哪般,于是忍不住再次问道:“卢望安,你这是看什么呢?”
卢望安面露讽刺,轻笑一声,“臣是在看这朝中最不要脸的两个人呢。”
“卢望安。”高霍绷起脸,神情肃然地说道:“朝堂之上,注意你的言辞。”
若是旁的朝臣见陛下如此怕是早已吓破了胆,可卢望安却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陛下,臣说的没错啊,臣就是在看这朝中最不要脸的两个人!”
高霍无奈地白了卢望安一眼,也如同怄气一般地说道:“有屁快放,少在这跟朕卖关子!”
说完这句话,高霍便大步走回龙椅前,一掀衣摆,缓缓坐下。
卢望安转过身,屈膝下跪,他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高霍,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臣这一跪是为一个名叫韩尔仕的寒门才子向陛下求个公道!”
“韩尔仕?”高霍有些疑惑地看着卢望安,“韩尔仕是何人?你又为何要帮他讨公道?”
卢望安拱手施礼,再言道:“敢问陛下,若有人能够连中三元,可否担得起‘奇才’二字?”
尽管高霍不知卢望安此问何意,但他还是点头言道:“那是自然!”
“陛下,这韩尔仕便就是我南陈那个连中三元的奇才!”
“胡说!自我南陈建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连中三元之人。”高霍深吸一口气,总有一种被卢望安戏弄之感,可他又深知卢望安为人,自是不会无端开这种玩笑。但,南陈的状元都是高霍亲点,在他的记忆中可确实没有连中三元之人。
“臣没有胡说。”卢望安目光坚定地看着高霍,而后又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只不过,韩尔仕这三元却也着实是特别了些,他,是连中了三次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