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同一战壕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5071字 发布时间:2024-01-27

金道通的回答相当出乎他的意外,他从没想到过会金道通会没有解释,即使解释的理由再牵强,再不令人信服,也胜于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这个回答让他根本不知如何反应,机械地与金道通走到了传达室旁边,金道通的单车停在那里。

凌嘉民和孟坚两个人站在车棚远远看着他们两个,金道通本来似乎已经无话,瞥那两人一眼后,还是凑近袁雨潇,搂了他的肩膀悄声说,如果你想从石梁塘带走哪个得力的协征员,或者带走关系好的纳税户,都可以向我提出来,好吗?

这也出乎他的意外,因为这是一个他根本还来不及去想的问题。

金道通颇表理解地点点头,接着说,欧阳谋是个机灵鬼,你们又彼此熟悉,你如果愿意让他跟你走,可以拨给你。另外,你管的纳税户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想要带走的?这也没问题。

他越发反应不过来,懒懒地说,没有,我跟纳税户没有什么关系好不好的,你说的关系好是什么意思?带走又是什么意思?

金道通一看他这样子,觉得三言两语实在难得讲清,只得泛泛而谈,说,你与纳税户之间,不要刻意地划什么鸿沟,要学会广交朋友,这样才能真正早日踏入社会,明白不?

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在他心中,税干与纳税人,天生就是敌对的,怎么能交上朋友?他干脆地说,没这个习惯。

既然这样……那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金道通打开车锁就要骑上车。

等一下!谁和我一起去刘家岭?雨潇赶一步问。

金道通微皱眉头反问,刚才开会时不是都宣布了吗?

碰巧没听见!他梗着脖子说。

你非得有谁跟你一起吗?基本上,每个税管站除去协征员,不都是只有唯一一个正式税干吗?

所以,我实际上是在问你谁是我的站长!

金道通微微摇了摇头,慢慢地说,刚才会上说了,祝小光和你一起,他是站长!

祝小光是这次人员大调整时,刚刚从三股调来四股的,不过他与袁雨潇他们也是财校同学,所以虽然没有很细的了解,但却并不陌生。

金道通接着说,祝小光刚刚从三股调过来,没接触过四股的业务,所以站里具体事情要由你担起来,他只负责领导你,你反正是被别人领导惯了的!

雨潇并不理会他的揶揄,平静地说,一切服从组织决定。

金道通跨上车脚下一蹬,扬长而去。远远地洒下一句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雨潇也跨上自己到处乱响的老爷车,踏了一下便感觉脚下有些滞涩,确如逆水行舟那般费力,也许是轮胎要充气了,也许是链条要上油了,但心底也有些滞涩,且感觉那才是踩车倍感无力的根源所在。

他现在不是无力可用,也不是不想用力,而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用力。

他下车来,看了看车胎,便向传达室王大伯要了气筒,刚刚弯下腰来,有人一拍他的背,回头一看,凌嘉民和孟坚已到了身后,凌嘉民问金道通刚才讲些什么,孟坚插嘴说,应该是对把袁雨潇调去刘家岭这个事做一个解释,他怎么解释的?

没说什么……嗯,什么也没说……雨潇虽对金道通有一万个不满意,却一点不想说这个话题,他狠狠地压着气筒,似乎要把一肚皮的不适压进车胎。

刚才说一起吃晚饭的话,还有效没?凌嘉民先缓和一下气氛,问道。

哦……我竟然忘记了!雨潇狠狠一拍大腿。

没事没事,心情不佳,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那两个异口同声地说。

讲句真心话,我心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差,工作嘛,条条蛇咬人,地点远一点不算什么,无非骑车远一点,正好是个锻炼!

很好的心理调节能力!凌嘉民伸出大拇指。

雨潇一看缠下去没完没了,便问到哪里去吃饭。

你刚才不是说管饮食和手工行业?找个你熟悉的店子不就行了。孟坚说。

我没有什么熟悉的店子……

孟坚白了他一眼,你啊!给你管太好的地方也是浪费!讲句不好听的,你去刘家岭也合适!他不呛一呛人不舒服,恰恰雨潇又赶着提供让他呛的素材。

雨潇已经被他呛得习惯了,更兼今天没情没绪,麻木不仁,自顾低头拿气筒出气。

凌嘉民赶紧嘻嘻哈哈打圆场,既是我为东,就到我那边去吧!

砰的一声,车胎在雨潇不停的灌气中宣告爆裂。

孟坚和凌嘉民大笑起来,雨潇也只有跟着苦笑。凌嘉民边笑边帮他把车推到郑师傅的修车房去,一边说明天再拿车吧,今天我搭你。

这个事让三个人总算以一种嘻嘻哈哈的状态到了凌嘉民一个熟悉的饭店。凌嘉民要老板把招牌菜都拿出来。老板笑道那没得说,凌哥坐包厢还是坐外面?雨潇要坐外面,说包厢里空气不好太闷。孟坚笑他是心里闷。

一张小方桌摆到店门口人行道上,三个人坐定。凌嘉民稍微介绍了这里的菜的一些特点后,便跟雨潇说,我要带几户走,跟你说一声就可以了吧。雨潇没想到他也说这个事,不明所以地说,应该可以吧……反正金道通刚才也和我说起过这类事……

那你是不是要代凌嘉民去请示一下金大股长啊?孟坚怪声怪气地问。

凌嘉民抢着代雨潇回答道,那只怕没必要,不过潇哥即使要去找金道通说,不也是一句话的事嘛。

那只怕不见得,人当了官,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这要打个问号,你说呢?孟坚盯着雨潇说。

还是凌嘉民抢着说,潇哥现在心情不好,不要老说扫兴话,人一当官虽然会变——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快。

他又不是今天才以为自己是领导,他在袁雨潇面前不一直是以领导自居的!孟坚终于把望着雨潇的眼光投向了凌嘉民,你看他一上台,就把袁雨潇调到那样的地方,这像一个会念旧情讲面子的吗?

这倒也是啊!凌嘉民频频点头。

雨潇感觉孟坚是一团火,而凌嘉民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不停地扇风,眼看着他俩一个热腾腾,一个呼哧哧,你来我往地把火不停往金道通身上烧,心里即使对金道通有一万个不满,却也没心情在这种时候和这种场合跟进,只能低头不语。

总算伙计端来一碗菜,把他俩稍微打断了一下。这里的青椒炒油渣是做得最好的,你两位喝酒不?凌嘉民问。

孟坚点了生啤酒。酒上来,三个人碰了一下大瓷碗,雨潇与凌嘉民喝了半碗,孟坚却是一口干了,一边抹嘴一边给自己添酒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他也不用太得意,这位置坐不坐得稳还不一定,他没一点群众基础,纯靠拍马屁上去的!

凌嘉民一拍大腿,一竖拇指,这话说得好!

这话让雨潇觉得有些刺耳,几乎有些替金道通难受,他与金道通搭档这么长时间,几乎可以见证金道通流的每一滴汗水,他不得不加入这话题了,稍微斟酌一下,他慢慢说道,你说他没群众基础,这个可能是的,但是,如果说纯靠拍马屁……其实,你们没与他一起工作,可能不知道,他真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

嗤!孟坚嗤之以鼻,你以为只有他在努力啊,我们就没努力?只是你只仅仅看到他罢了——并且你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雨潇立即被呛死。

坚哥这话非常正确!凌嘉民立即应和,大家主观上都是努力的,客观能力上来,金道通就不见得盖过了坚哥去,保守的说,能力上两个人那是绝对不分高下的!

孟坚倒是很不善于表示谦虚,咳了一声,埋头吃菜。

雨潇也埋头吃菜,他觉得今天很不好站立场了。现在看来,很明显的,凌嘉民和孟坚今天是把他当“自己人”叫到一起来的。凌嘉民与他的关系不用说,同事还兼老同学,孟坚因上次为他圆满解决“车祸事件”,也是有恩于他的。况且他也感觉到,今后他们也基本算得同一战壕的战友了,在他的心中,领导与群众,即使不是对立面,也绝对不可能是同路人。所以金道通离自己远去是必然的——不管他们曾经如何。况且的况且,在自己被金道通突然“谪迁边远地区”的时候,凌嘉民与孟坚邀他一聚,也颇有精神安慰的意思。况且的况且的况且,凌嘉民很早就教导过自己,要学会与别人站同一战线以使自己不孤独……

然而,然而的然而,然而的然而的然而,以他与金道通的关系,还是不可能来这样的急转弯。

但孟坚是不会让他这么安静的,他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金道通把你调到刘家岭,既然他没解释,那你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个事的?

这是他第三次提到这个话题了,真是宜将剩勇追穷寇。

雨潇实在躲不开了,只得喝了一口酒,慢慢地说,你们看过《红楼梦》没有?

孟坚和凌嘉民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孟坚撇着嘴说,你这又扯到哪里去了?

你们看,探春开始持家时,首先就拿赵姨娘作法,先通过与自己关系比较近的人开刀,来弹压其他的人,以示自己的公平公正,倘若一开张做事便徇私,以后做什么都将难以服众,这也算一种工作艺术吧。

这是他想了大半个下午的成果,既是给金道通找理由,也算是给自己找退步。

这回答看来很出另两人的意料,两个人一时都无言以对。

静了一会,还是凌嘉民先开了口,且连大拇指都竖起来,有修养!

孟坚瞪了凌嘉民一眼,这叫有修养?啊!这叫做蠢里蠢气!

雨潇听了这话,反而像是一颗心落了地,开始若无其事地盛了饭,大口大口扒饭。他本是一个遇事最担忧着别人怎么看的人,尤其最怕的是那些看法像风一样满天飞,天下人都知道了,却还没一丝一缕进入他的耳朵,像这样当面听个明白,反而让他心里踏实。

无非这样了,反正这样了,人蠢改变不了,那就该怎样就怎样吧。

凌嘉民看着雨潇狼吞虎咽,不觉笑了,他太了解这个老同学了,便和孟坚碰碰酒碗,打着圆场说,坚哥,不说这个了!我们现在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是不是?发牢骚没什么用,讲点有建设性的!

孟坚略歪了嘴角,浮起他那招牌式的微笑,哦!这里面还能聊出建设性的意见?说来听听!

坚哥刚才不是说金道通没群众基础,坐不稳?凌嘉民停了一下,又叫店里的服务员添酒。孟坚等他的下文等了半天,连雨潇的兴致都勾上来了,结果服务员又上完了酒,凌嘉民却自顾对着酒菜埋头苦干去了。孟坚终是忍不住当头棒喝,说道,金道通坐不稳又如何,请把话一起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搞这种狗屁的启发式!

凌嘉民陪着笑说,所以啊,只要有人领头,我们都会跟着干……

领什么头?干什么?孟坚那睥睨天下的笑容又浮了出来。

凌嘉民只得自我揭晓,说,坚哥领头拱倒金道通,我们一定追随!

雨潇微微一惊。

孟坚的笑容越发灿烂,为什么是让我来领头呢?

你有威望,有魄力,有能力,还有那么一种不服输的性格啊!凌嘉民一口气说出的这段话,真是无懈可击。

孟坚的笑容依旧,只是笑容里的高傲忽然换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谦卑,他边笑还边带着打拱手,千万莫,千万莫!我这人吧,我自己晓得,有点傲气,所以得罪不少人,人缘上比你凌老兄差远了,所以我倒是觉得你老兄这性格才最为合适,什么人都玩得来,遇一块石头都能拉上话,只要你登高一呼,保证大家一窝蜂跟上来,承蒙你看得起,我保证是你的得力干将!

他稳稳当当地把这个皮球踢回去。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像玩“我们都是木头人”那样凝然不动,然后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重重一碰酒碗,嚎了一声“干!”,这千钧的一碰,一多半酒都碰洒到雨潇放在桌上的酒碗里了。

两个人一仰头把洒剩的各半碗酒干下去,啤酒泡沫流花了两条挺直的脖子。

雨潇却楞楞地在一边思考着凌嘉民为什么要拱金道通。孟坚想这么做好理解,一山不共二虎。凌嘉民这是操的哪份子心呢。平时他万能胶似的跟谁都好,也没看出他和金道通有什么过节啊。

吃完饭,晚上搞点什么?孟坚端着空碗换话题。

凌嘉民边给他倒酒边说,跳舞去怎么样?我负责喊两个右腿。

孟坚摇了摇头,表示对跳舞没什么兴趣了,现在开始流行麻 将了,所以他建议打麻 将。

凌嘉民总是无可无不可的,说也可以,不过我刚刚学,水平很臭的。

你以为我的水平高啊?我也才学,所以有新鲜感,兴趣特别大,袁雨潇,你来不来?

来……什么?

梦游去了?你这个人啊,不是我说你,除了写东西反应快,什么都反应慢!孟坚又开始撇嘴。

凌嘉民告诉他说打麻 将,雨潇一听麻 将,又发现自己有点惨,他对麻 将还仅仅停留在小时候的记忆里,那时候女同学喜欢用五六个麻 将牌和一个小沙包玩一种桌上的小游戏。于晓鹭就玩得特别好,因为她有七八只令女同学羡慕的麻 将牌。她悄悄告诉雨潇说,那是她妈妈一个在办事处的朋友没收了别人的一副,然后悄悄分给有女孩子的熟人朋友们,因而得的。他当时对这一利用特权谋私利的行为颇为不屑。

思及晓鹭,烦恼又浸上来,他赶紧灌进一口啤酒把回忆压下去。

他还在那里走神,孟坚却又抢着回答了,我肯定你不会打麻 将!你什么事都慢半拍,估计等我们玩到不想玩麻 将,去玩其他东西的时候,你就开始玩麻 将了!

老袁……也许有其他事情?凌嘉民适时救场。

这句话启发了雨潇,他马上说,是有其他事,今晚有山口百惠的连续剧……

《血疑》不是早就播完了吗?

《血疑》只是四部“赤色系列”的第一部,现在又开始播《赤色命运》了……

孟坚撇着嘴说,哎哟,这好像讲得你饭碗去了啊,我不知道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几句话可以讲清的一个小事,可以七拉八扯凑出几十集来,这是给那些傻乎乎的家庭妇女打发时间的东西知道吗!

雨潇摸摸自己在孟坚的千锤百炼之下已有了老茧的脸,端起酒碰碰孟坚放在桌上的碗,一干而尽。凌嘉民又给他找下坡,我估计潇哥不是看戏,主要是在看美女山口百惠。

那更没出息了,还以为自己是中学生吧!

雨潇知道一陷到孟坚的雷场里,一定得炸个遍体鳞伤的,三十六计,静静的趴着不动是上计。心里说,孟坚若知道我收集了不下百张山口百惠的照片的话,估计会把我打翻在地马踏如泥夺胎换骨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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