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要不先到这边用茶?”眼见老狼一声不响站在院子中央,对着对面那一堵已然有几分残破的土墙看得入神,冰儿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站在老狼身后,轻声问道。
老狼略一回头,却看见几个精壮后生抬着个硕大的澡盆走进了厅房旁边一个不太起眼的偏房。
那个身材异常矮小的男子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剑,很是顺从地跟在那几个后生身后,也一声不响挑开一面异常厚重的棉布门帘,准备跟着钻进去。
就在男子跨过门槛的瞬间,老狼无意中瞥见,这男子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虽然看上去长得矮小,但单看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大侠……”看老狼站着不动,冰儿又对着老狼略一躬身,愈发恭敬地说道。
“多谢姑娘,在下这会无意饮茶,还请姑娘自便,多谢了。”听得冰儿再三恭请,老狼无奈,转过身看着冰儿,很是客气地说道。
“是,大侠!”却说冰儿,见老狼这般客气,早红了脸,一低头,抿着嘴退了下去。
不知何故,在花嫂这地方多待了几天,每当看见老狼的时候,这个生得聪明伶俐又可爱异常的小姑娘,总会在不经意间红了脸。
眼看冰儿退下,老狼又转过头,背手而立,一动不动盯住了前方。
花嫂这个院子当然并不大,随便站在哪里,自是一览无余。
这个小小的破院子是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的。
一周遭的夯土墙,一个山洞洞口般的门洞,挂着两扇摇摇欲坠的破烂木门,靠北向阳一溜建了几间厅房——当然是土房,左右又是几间厢房,一样的土房,南墙根下栽着几根木桩,用以临时拴马。院子西边,又紧挨着一个小小的跨院,里面修了几座马厩草房——自然也堆放了一些杂物,通过一个窄小的木门与正院相连。
这个小院实在太过寻常了。
跟村落中其他山民的院落别无两样。
但老狼自然知道这个看上去极度平常的土院子骨子里一点都不平常。
不说后面的洞府,就是眼前这个平淡无奇的土旮旯,都有些说不出的神奇。
接连的故事早就让老狼看得分明:花嫂这个地方,可远不是凭着银子的魅力满足所有人的欲 望提供所有能想到的享受这么简单。
站在风中,老狼不经意间,好像突然发现了它的蹊跷之处。
这个意外的发现当然足以引起老狼的注意。
他站在那里不动如山,两只深陷的眼睛,却早发出了炬火般的光。
就像一只看上去慵懒无比的野狼,正趴在枯草中仔细搜寻着猎物。
那一刻,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平缓异常轻微。
可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终归什么都没有发现。
明明看见了草丛中的兔子尾巴,情理中的兔子身体却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
老狼暗自寻思着,目光微微一抬,又看见了外面山坡上那一堆破破烂烂的土院子。
活似一堆平淡无奇的土疙瘩,就那样被谁随意撒在了荒芜贫瘠的山上一般,此刻,正忍受着朔风的蹂 躏。
老狼就那样看着。
突然,他身躯一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太过寻常的一切,本来就是最大的不同寻常。
老狼依旧站在那里,又像是十分入神地看着远方起伏蜿蜒的山峦。
他的目光早变成了秋日间的湖水,平之如镜,波澜不惊。
姿势愈发显得慵懒散漫。
眼看着几乎要伸长了胳膊伸个懒腰了。
“吱……”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丝颤抖,回荡在空旷的院落间。
如此轻微,仿佛是从地下钻出的一般,却莫名带着些许厚重的力量。
老狼略一回头,果然发现两个年轻后生又提着个硕大的木桶,正冒着热气,猫身进了一间厢房。
他们提的当然是热水。
看来那矮个男子不仅听从老狼的建议洗了个澡,并且,没想到洗得这般扎实这般认真。
老狼站在那里,稍一停顿,突然一转身,跟着年轻后生的步伐,也钻进了那间厢房。
院内空无一人,自然没有人发现老狼的举动。
他看上去很是随意地走着,姿态悠闲、一身轻松,浑似信步闲庭。
但他的脚下,却早已是轻如狸猫迅如闪电。
几个精干后生果然没有发现他。
这间厢房宽不过五尺、深不足一丈,逼仄狭窄,里面又没有生火,并且还没有窗户,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冰窖。这种地方,当然不适合让人歇息,更不适合泡澡。
毕竟是数九寒天。
看着墙角很是明显的玄机,老狼明白:不出他的预料,这间厢房,与其说是间房子,倒不如说是个通道更为恰当。
不多时,老狼已经站在屋后的洞府里了。
虽然走进来过多次,但这次以这种方式走进这个神秘的地方,老狼还是不由觉得新鲜。
这显然又是另一个所在。
不同于先前老狼去的那几个洞府,眼前这个一样挖在山底下的秘密处所,除却奢华,却显得无比高大,一站进来,就让人莫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连老狼都觉得自己悄然渺小了起来。
“啊——大侠?”一声惊呼,一个软绵绵的什么东西散发着浓烈的香气急冲冲撞了过来。
老狼赶忙闪过,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再一看,突然觉得眼熟:这不正是那个先前被云开山当成盾牌又被吴师爷几个抓去当人质的小姑娘吗?
怎么……
不及老狼细问,那小姑娘一脸惊恐地看了看老狼,又转头一望,嘴里“哇哇”叫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狼顺着小姑娘回望的方向一瞅,自是什么都没有。
这是?
除非是个疯子,否则,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惊叫着乱跑。
虽然之前的经历足以吓瘫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但老狼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怎样,这个跟冰儿一般年纪的小姑娘现在并没有疯。
这个宽大异常的洞里到底有什么?
老狼寻思着,不动神色地挪个地方,瘦长的身躯一闪,早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这当然是一根红油漆过又描金堆粉的原木柱子,粗约十围、高逾五丈,如此粗大如此华丽一根柱子就这样立着,乍一看,这哪里是个洞府,简直就是座宫殿了。
这么粗壮的柱子,藏起老狼这般瘦长的身子,当然是绰绰有余。
老狼躲在柱子后面,一双发亮的眼睛早把个宽阔的洞府扫了个遍。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但老狼当然也清楚:眼中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根本就不能说明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些特殊的地方,最大最危险的“有”往往就赤裸裸藏在眼前的“无”后面。
他毕竟行走江湖多年,有过多太多的教训。
更何况,他还是老狼。
正寻思着,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闪电般掠过。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