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里的网页,脑子里却都是张海羽的表情,还有那块无事牌。我看向床头柜,犹豫了片刻,又把那块无事牌拿起来,才想到:他把这块牌子给我干什么?难道是要我帮他再问问?
我给无事牌拍了张图片,发给莫法,等了好久没有回复,我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老莫,你看见我发给你的了吗?”我问。
“看见了啊。”莫法回答地很快,我听了简直想骂人。
“看见了你不回我。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张梵千的人?”
“我不说是谁的话,你觉得会是谁呢?”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会和我兜圈子。
“我不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问你的吗?”
“那我也不知道。”老头子的笑声听着就挺坏的,看样子反而不像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他单纯不想和我说罢了。
“张海羽问我张梵千人在哪,他说你知道。”我继续向他套话。
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是他搞错了,我真不知道。”
“我不信。”我骂说,“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对面不说话。
“你说啊,你肯定认识,我都听出来了。”我直截了当,“我就奇了怪了,你有啥理由不能和我说啊?你瞒着他就算了,瞒着我干嘛?”我完全看不懂这老头子在想什么,也不管对面是什么长辈,张口就急。
莫法又一次沉默,我看对面没声音,拿起手机看了看,居然已经挂了我电话。我点开微信准备再去发两条消息,莫法倒是先给我发过来了。没想到是给我数落了一番。
“你这几年在家学了什么东西?不能自己动动脑子吗?”
我扣了一个问号回去,辩解说:“这和我动脑子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认识这个人啊?”
“如果我说不是我不告诉你张梵千在哪,是张梵千自己忘了他呢?”
我愣住了,事情看起来突然更是玄乎地很,我问:“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人忘了呢?他们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那是肯定不一般的,可是到后来就这样了。”
我看了不知道再回复什么,人家的事我也不好多问。结果莫法又说:“这么多年了,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常?七年就已经不正常了好吧?”
“哎呀,你看,这个事情嘛,咱不好办啊。”莫法的话听起来越发敷衍。
“你别想着能在我面前混过去,你们几个老头把我教这么大就该想到我能猜到。”
“那你倒是猜啊,反正我不说。”莫法阴阳怪气了一声,“嘿,你个小丫头还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是吧?”
而后莫法彻底不回我了,不过确实我觉得他说的话也越来越没用,还不如随它去呢,这事本来就和我没什么关系。
猜不到,这老头儿真是把我死死地拿捏住了。
这下好了,莫法不说,张海羽不说,唯一能问的只有陈余井和张无与那两个人了。
我在这两个人中间挑了前者,说句损的,是因为我觉得陈余井看起来傻一些,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到什么话。
我抠了一段字眼,给陈余井发送了过去。
“你们家羽哥不是想找那个叫张梵千的人来着嘛,你和我说一下你知道的,我好问问别人有没有认识。”
“那你真是问对人了啊!”出乎我意料地爽快,他秒回了我的消息。
我后面一条消息还没有编辑完,手机直接卡到了语音通话的界面。常年开着手机震动的我,握着这个突然震起来的设备,感觉竟是对面比我还要更着急一点,催促着我快点接通电话。
“喂?”
“哎呀!你终于来问我了!我可是想偷偷告诉你好半天了!”他突然就激动起来,仿佛是因为我出发到了某个关键词。
我实在不是和他一样那么有活力的人,还是淡着语气回应道:“那你说吧。”
“据我所知,羽哥来这里之前,一直在调查另一件事。”
“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从来没提过。”
到这里,我除了不说话,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心里却有一种想要把对面的人骂一顿的冲动,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才问:“不是说张梵千吗?你扯到哪边去了?“
“我没有扯。”他说着,还传来了两声“嘎吱嘎吱“的嗑瓜子的声音,是不肯让自己的嘴闲下来一点。“七年呀,七年,你说他到底在找什么呢?我觉得也不一定只有张梵千。”
七年.
这两个字,已经在今天短短的时间内被我们提起了多次。
“那你说,还能有什么?”我问。
陈余井还是不停地磕着瓜子,磕够了才停下说:“难道印十一就没有什么仇家吗?你们每天忙上忙下是在干啥呢?”
我不知道。
过去留在印十一的一年多时间里,老头儿们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们,他们在做什么事情,只会让我们去完成某些特定的事情。比如现在莫法叫我出山,我并不明白他想要干嘛,只是令我过来,仅此而已。
“这个时间你们羽哥在干嘛呢?我能找他聊两句吗?”
“还早,要不你去敲他门看看呢?”他边说边带出了“诶嘿”的一声笑,而后挂断了电话。
话虽这么说,这个时间去敲门终归还是觉得唐突。思路还是停留在了7那个数字上,七年前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完全的空白,什么都没有。
七年前张海羽与张梵千相遇,那我在干什么呢?想着,我从床上坐起来,拉出了衣柜里装着的全身镜,然后脱去了上衣,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我的胸口,有几道靠近心脏的刀伤,伤口并不长,但是贯穿了我的前胸后背。这是我身上,唯一能与空白记忆有所联系的线索。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仅凭这几道伤疤就找到那段记忆的真相。我只知道,我真正需要遗忘的并不是记忆,而是诅咒。
我穿回了衣服,看了眼时间,还是打算去找张海羽说清楚。现在我和他之间的气氛,依旧是尴尬,要是能说开,明天再协作查案的时候,也不会有更多芥蒂。
来到他的那一层,我隐隐听见了一阵钢琴声。那是我没有听过的曲子,似乎是取自某个交响乐的片段,仅仅是一架钢琴,就弹奏出了恢宏大气的感觉,富有层次感的变奏融合了燃情与婉约,使我分外想循着这曲子找到音源。
没想到就这样跟着声音走,我正好站到了张海羽的房间门前。
我没有打断这段音乐,大概是觉得这样不是特别礼貌,就站在门前静静地等待曲子弹奏完毕。
当弹奏到节奏最为激烈的部分,我却听出了几个不和谐的错音,接着钢琴声便戛然而止了。我也听不清房间内是否有什么动静,估摸着在原地站了三分钟的样子,才准备敲门。
而手指还没扣上去,门竟然开了。张海羽站在门内,见到我也是愣了一下,才道:“你找我吗?”
“你是知道我在门口吗?”我向门内探了两眼,只有他一个人在。
他低下眼看着我踩着的凉拖鞋,便敞开了门:“我本来打算去找你的。”
“很好,看来是被我抢先了一步。”我迈进了门,掖了掖薄外套,“那就你先说吧。”
他紧抿的唇慢慢松开了,向后退了半步。“抱歉,我晚上的时候有点冲动。”
“嗯。”我淡淡地接受了道歉,但这不是要事,我还在等着他讲到我想要的重点。
可他反问:“你呢?”
“我……”犹豫着,我抬起头,摆明了态度,“我想知道,你七年前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事情?”
他的眉眼间微微颤动了几下,目光有意无意地移到我胸口出浅露的伤疤上,又迅速瞥向了一旁。“并没有。”可他的眼中存有的并不单纯是歉意,甚至还蕴藏着某种内疚。
“那我白跑一趟。”我向他送去一个哀怨的眼神,转过身假装要离开,“没有就算了。”
“等下。”不出我所料,他还是叫住了我。
“嗯?”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不是想要你帮我找到张梵千。”
我回过头,定定地望着他。“确认什么事?”
“张梵千,已经死了。”他再次与我对上视线,又并没有因为那一个“死”字表现出哀伤的神情,“也许这是更好的结果。”
“死了?是更好的结果?”我不懂他的话。
他点头,紧盯我的双眼。“既然能重新来过的话,就不要追究无意义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