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什么名字?这大概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经年许久,我对过去的记忆非常混乱。谁活过呢?谁离开过呢?我分不清。我只知道我这片我守了百年的地方已经非常疲惫,它承载着好几代人的悲怆和疼痛。我曾见过百年前它破碎凋零的样子,而百年后还是如此。好久之前,我留在这里,都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
他和我一样留下来了,繁盛与枯败和我们性命紧密相连的同时,他也曾差点离我而去。我到现在都没有适应“孤独”,或者我险些就能适应了。但是他的存在,让这个灰扑扑的地方有了些意思。
那应该就要从我和他的“第三次”认识开始写起了。那时的我叫张海印,他叫张海羽。第三次,一切都是起点,但一切都不能等于零。
我来自一个叫“印十一”的家族,也就是我现在守着的地方。记载说一开始一共有十一家,后来剩了十家,分别是张、萧、莫、上官、于、安、李、褚、木、古。印十一于17世纪,在江南一带出现,后来变成了一个聚居的园林式村落,隐藏在寂静的山南,几百年间都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我外公叫上官道春,我妈叫上官梨灯。但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父辈是谁,甚至没有记忆去寻求答案。我十七岁以前的记忆,全部没有。
而关于张海羽,刚认识的时候,我也不过只是把他当成张家人的旁系而已。
故事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永远会留在印十一的屋檐下发烂发臭。但是那天大族长莫法突然要我下山,说是给我安排了工作。我大学毕业以来,就从未离开过这里,他们培养了我,也总是旁敲侧击着,要我接承下印十一的事务。现在突然给我安排工作,属实奇怪了点。
我要去的地方,是一所挂名EIP的私人探案机构。
“其实那里有一些棘手的东西需要你帮忙。”莫法一边说一边拿着老烟枪深深吸了口,吐出来的烟呛得我干咳了声。
我用手挥开了周围的烟雾,问道:“竟然会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你去了就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了。” 老头子不像以往一样直接,反而敷衍了事。我也不想和他多唠,他向来脾气大,怕问多了又要和我急。
我当然没有拒绝这一份差事,毕竟总不能留在这里呆一辈子的。或许只有出去过几回,才能明白这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是被我忽视和遗忘的。
我独自一人离开了J市,去往旁边的Z市。出了车站,我见到了接应我的三个人——三个年轻的男人。他们后面停着一辆林肯的越野车,已经等了我许久。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夹克皮衣,项中挂着一块黑檀木无事牌。长相英气,即使刘海已经长过了眉毛,看起来也依然精神。眼里的目光……似乎用“深刻”这个词形容是最贴切的,就像是无底的深渊或者漆黑的深海。他见到我,面部略过一丝诧异的表情,随后和我握了下手,道:“我是张海羽。”
“我是张海印。”我礼貌地笑了笑,毕竟都是张家来的,所以对这人与我相似的名字并没有多少在意。只是当我目光落在他颈中那块无事牌的时候,竟发现那上面也写着“雨渐耳”,与我时常佩戴的几乎没有区别。不过,我什么都没说,作为一个社恐的人,实在不太会就这样的事情与人搭话。
“我叫陈余井。可以叫我老井。”另一个人头发是亚麻黄色的,梳着中分,穿着一件亮闪闪的镭射衣,戴着夸张的十字架耳钉,小众的很。他裂开嘴对我露出一排牙床,然后摆了摆手以示友好。
“嗷,我是张无与。”最后一个人戴着黑色的粗框眼镜,额前铺着密致的刘海,但在阳光下却泛着蓝色的光,是挑染过的。穿着国风的防晒衣。不过,即使他会穿搭,他依旧是透露着一种从内向外的呆子气质。
“上车说。”张海羽没有过多与我寒暄,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帮我把一堆行李塞进去。接着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我也没多说什么客套话,就坐进去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加好奇稍后他会与我说的事情。
所以等他们刚上了车,我便开门见山说:“什么事情?”
“失踪案。”张海羽发动了车子,目视前方,“一周前NSN学校里失踪了两个人,我们调过所有监控,但是没有发现他们任何踪迹。而且经过调查,他们两个相互之间并不认识,不太可能结伴出走。到现在为止,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刚来就是查案啊……”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这种事情要是有我的参与,要是说与印十一没关系,那我确实是不太相信,“为什么要找我呢?”
“不知道。莫法前两天突然找到的我,说你要来。”他放下车窗,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语气十分冷淡,弄得我一愣一愣的——合着这人是和莫法串通好了要搞我吗?
“姐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的。”陈余井突然凑上来,递上了他的二维码,“你可以问我,先加下我微信。”
我看了他一眼,荧光绿的手机壳立即杵在了我面前。
张无与推了一下他,样子有点嫌弃:“你怎么这样啊。”
“干嘛呀,我怎么了吗?”陈余井装得一脸无辜,好像真的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急着加微信,还一个劲往前凑,屁股都挤到我脸上了!”张无与抱起双臂,假装表达着不满。
“干什么呀?我加一下新同事怎么啦?”陈余井一边晃着他荧光绿的手机一边撩起他的大中分刘海,开朗地让我直犯尴尬。
“不吵了。”张海羽像是哄着他俩一样开口了,又微微皱起眉,对我道,“依莫法所说的,是时机成熟了。”
“啊?这老头打什么哑谜呢?”这下子我我是更加不懂其中的意思了,又问,“是什么样的时机呢?”
张海羽又沉默了。我见冷场,只好自问自答:“那我猜可能他是指我出山的时机成熟了?”说完,我看向他。
他始终都平视前方注意着路况,却又好像是发现了我在看他,把话偏向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事情。“你认识张梵千吗?”
“不认识。”对于这个问题,我直接拿出了一个果断的回答。至少是在我拥有的记忆当中,这个名字是从未出现过的。
“啊羽哥!”不知怎么的陈余井突然炸了起来,“你又提她!”
张海羽没有说话,我却从后视镜里面看见陈余井和张无与两个人已经在探讨起来了。
“呃……”我心里想着,见自己无法继续这个话题,和他们又不熟络,只好打开手机随意翻着。过了一会儿他们安静下来,我才问,“所以呢,让我查案子,应该怎么做?”
“跟着我就好。”张海羽说着,在红灯前停下车,转头看着我,表情十分认真——这次倒不像是在敷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