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娘?”我心头一怔,“相比之下,他若是叫我的名字,似乎更显得亲切些吧?如此客气的称呼和语气,似乎意味着……”
这样想着,我只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然而,魏骥立没有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唉……”的一声,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一次相约,就这样结束了?嗯,尘世间的那一句“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他叫我出来,除了客套、寒暄,主要就是说了这样一件事情:前线风险太大,他只是想守边关。就算是这件事情,他也只是跟我说了一下,也没达成什么协议吧?至于我想象之中的定亲什么的,他只字未提!
撇开内心的感受、微词不论,这家伙,确实有沉得住气,颇有心计的一面。
本姑娘也没带着什么就手的器具,可以撬开他的那张嘴。
当然,就算是捆住他的双手,而且还可以拿出小刀和银钗,我也是不屑为之:既然人家心里不想说,威胁利诱又何益?须知,“强扭的瓜不甜”。
不说就不说,由他去吧。
反正,我也不稀罕……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转眼间又是腊尽春回。
这个初春的夜里,晚饭过后,闲坐下来,我只感到一丝莫名的忧郁与怅惘。
这时光的脚步,似乎变得艰难、滞重起来了。闲着无事,就着灯烛,我拿过一本《诗经》,信手翻阅起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这样几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凝神片刻之后,神思恍惚之中,眼前似乎就展开这样一幅画面: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就走在城郊之外的小路上。那步子虽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高挑的背影,越发变小,甚至于模糊起来了……这样一首思念心上人的诗作,说不上有多难懂。揉了揉眼睛之后,我继续往下看着。待看到“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句之时,不禁“唉——”了一声:这,这倒是我的心声啊!几个月之前的那个秋夜,如果双方只是有点误会,也就罢了。如今新春伊始,你这魏骥立魏少将军,也还不曾急着要赶回边关吧?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就不能够挤点时间,过来看我一眼呢?这家伙,就等着我去瞧他。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见到他的次数,甚至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了。此时此刻,如果,如果我……
这样想着,我心头一颤,像是被银针刺了一下。
眨了眨眼之后,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寒冬里那萧索荒芜、了无生气的旷野。
“好吧,还是走一趟吧?”这样轻声说着,我放下书本,向外面走去。
我的居所与魏骥立的住处,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如果当初那次到严都督府上赴宴之时,两人如果能够直接以夫妇相称,严都督高兴之下,多半就会将我们安排在一起了吧?然而,我一向谨遵礼教,和魏骥立也只是以礼相待。再加上此后各人职位不同、行业各异,就变成各居其所了。我的居所,自然要离尽管近一点儿,以便于出行。当然,当初为了便于联系,两人各自的居所,也只是隔了两里路。对于年轻人来说,走起这两里地来,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人说“春寒料峭”,在还带着一丝寒意的夜风中,我边走边思忖着:如果按照军中的惯例,再过几天,魏骥立多半就要返回军营了吧?因此,借此机会,有一些话语,还是要商讨一番的。
只是,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几个月前的那个秋夜,我和他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呢?
或许,是这样吧:他觉得前线过于紧张、严酷,他一时还适应不了,就想着后撤一点儿,回到边关要塞,以此来调节一下。是啊,他还这么年轻,神经老是紧绷着,就像那弓弦一样,恐怕会折断的。这样说来,似乎也不能就此说他就是胆小鬼。再说,军中也是各司其职,也是有分工的。嗯,那些驻守在各处边关要塞的将士,你就能低看他们一眼吗?
然而,魏骥立如果真的有心要拜将封侯,到时自然就会想着,奔赴前线,立下不世奇功的。嗯,当初那魏延将军,就曾经做过汉中太守。现如今,魏骥立先想着在汉中定军山一带发展,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当然,年轻人总应该志存高远,不要学那燕雀……
“骥立啊,”突然,一个女声响起,刺痛了我的耳膜,打断了我的思绪,“你约了我出来,想说些什么呢?”
“这女声,这女声可有点嗲啊!”我下意识地耸了耸肩头,心头一震,“哦,如此甜腻腻的声音,蜜里调油的,究竟会是谁呢?”
这样想着,她近乎本能地停下脚步,转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之下,凝神静听起来。
“那件事情,令叔父,”魏骥立的声音响起,“令叔父知晓了吧?”
“骥立啊,你,你可不要左一句‘令叔父’又一句‘令叔父’的,好吗?”那女声接过话。
“哦,敏敏,不叫令叔父,你说说看,我又该如何称呼呢?”魏骥立的话语,隐隐显出几分死皮赖脸的味儿来。
“以后,骥立啊,你,以后,你想不想和我一样,直接称他为叔父呢?”
“我,我魏骥立出身寒门,只怕,只怕有所不妥……”
“骥立,这,这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吧?嗯,有我在,不会太难了吧?哦,就,就看,就看你的表现了……”那“敏敏”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细若蚊声。
“哦,这个,这个,我,我知晓了……”魏骥立的声音,既急切又激动。
我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魏骥立和这什么“敏敏”的声音,简直就像情侣在打情骂俏:这一点,我如何听不出来呢?
“骥立,你,你握着我的手,干嘛呢?”敏敏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隐隐透出一丝不满,实则只是娇嗔而已。
“再过两天,我,我就要返回军营了。就,就让我多握一下吧?”魏骥立这样说着。
“骥立,先说正事。以后,以后这种日子,多的是……”
“嗯,正事,先谈正事。敏敏,多找一下时间,帮我在叔父面前,多美言几句……”这一次,他还真的把“令”字去掉,他还直接和敏敏一样,直呼“叔父”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两个人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哦,或许是这样吧:魏骥立要求“先谈正事”,希望“敏敏”能够为自己“多美言几句”。那名唤“敏敏”的女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此不敢贸然答应。当然,更大的可能,或许就是,既然对方有求于己,这“敏敏”呢,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有把柄可拿捏,加以利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轻易松口呢?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头,就像给人猛浇了一盆冷水:赵新宇啊赵新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自欺吗?这“令”字,是对对方的尊称,魏骥立一开始,称“敏敏”的叔父为“令叔父”,自然没错!然而,一旦他也和那“敏敏”一样,直接称“叔父”,那意思,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不是一家人,不说一家话”,换句话说,他只有跟“敏敏”成为“一家人”的时候,才可以跟“敏敏”一样,在那位军界要员面前,直接叫一声“叔父”……
而我呢,一路前来的时候,依然抱有幻想,依然在想着什么“他还这么年轻”,帮着他编织借口。我如此为他着想,如今又怎样呢?这一下,被现实打脸了吧!唉,回想起来,自己也是太天真、太单纯了,总把别人想得和自己一样淳朴,总把别人往好的方面想,总觉得别人不会辜负、欺骗自己……
“骥立,”只听敏敏接过话语,“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几天,我也在探叔父的口风。叔父,叔父的意思是,你先安心在前线表现几个月,然后,他再想个办法,把你弄回汉中。哦,叔父还说,他尽管贵为都督,位高权重,不过,做事也得小心谨慎一些。毕竟,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就那样盯着……”
“叔父的苦衷,”魏骥立接过话语,“骥立自然能够体会。哦,敏敏,多谢你了——”
“骥立啊,”敏敏柔声道,“跟我,跟我可不要太客气哦。哦,以后,时机成熟了,我再跟叔父说一声,让你到禁军中……”
“这样,这样一来,”魏骥立的语气,满是洋洋得意,“到时,我们就能够朝夕相处,比翼齐飞,永不分开了——”
听到“永不分开”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五内俱焚,险些就要瘫倒在地上了。
唉,这“永不分开”……